第16章 :中秋大火

蕭武帝二十四年,秋。

宮裏傳來驚聞,久染重病的小太子蕭未麒終于在大盛東宮發病夭折,年方七歲。孫皇後哀傷愛子不再大病一場,五十已過的蕭武帝更是傷心不已,下令追封愛子為“瑞安太子”,舉國齊哀。

小太子早夭,蕭武帝盛寵孫皇後多年,後宮的嫔妃難以為武帝生下一子半女,這些年嫔妃們除了陸陸續續生下幾個公主,皇宮裏的皇子竟是一個也沒了。倒是今年剛進宮的柳國公之女懷孕,還不知會不會順利産下皇嗣,也不知是男是女,前朝後宮瞬間又陷入了皇嗣空懸的波瀾暗湧。

朝廷之上目前分成兩派,一派是孫大将軍和孫皇後世家之尊,一派便是柳國公和柳妃皇嗣之榮,這兩派原來還沒有什麽,如今随着瑞安太子夭折,柳妃懷了龍種,彼此之間的明争暗鬥就鮮明起來。

柳妃年輕貌美,進宮雖然才短短的一年時間,卻已經連連晉升為妃,武帝對她的寵幸一日比一日的濃重起來,地位直逼皇後,也不知孫皇後坐鎮中宮盛寵多年,心裏究竟是何感想。

皇宮的事到底是離鄂州山高水遠,雖然大家都有耳聞,但對老百姓的生活是沒有多大影響的。溫府這幾個月的日子頗有些不順當,府上時不時的會溜進一兩個小偷,好幾次都被夜裏起身的溫子慕撞見,沒有損失錢財人命,但也怪吓人的。

溫正道近日心事重重,加派了很多人手在府裏照顧着,汪夫人問起原因又不願意說,只是那眉頭皺的一日比一日的緊,就連蕭乾生也跟着沒了精神,整天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天到了中秋節,汪夫人早早的就起身安排下人收拾府內,打點上下,合府上上下下的熱熱鬧鬧過了個好節。

晚上城東頭有廟會,因為府裏要招待鄂州的大小官員,溫子慕素來又是個不愛跟官道上的世伯打交道的性子,汪夫人怕兒子會覺得悶,便吩咐幾個下人跟着,讓他帶着蕭乾生到廟會上去玩玩。

蕭乾生不愛熱鬧,溫子慕也不太愛熱鬧,偏偏家裏更是熱鬧的很,無奈之下兩人只好出了府,一路坐着軟轎直奔城東。到了城東時,廟會已經開始了,果然紅紅火火的熱鬧的很,鄂州各種風情古俗都有表演,唱戲賞曲坐畫橋……

很晚的天,熱鬧的城東頭人群慢慢散去,各種活動也差不多要散場了。蕭乾生大大的打了個哈氣,俊美的小臉皺着不悅的說:“溫子慕,我要回去了!”

想不通這樣的廟會有什麽好玩的,當年在皇宮常極殿舉行的宮廷中秋之宴,那才叫熱鬧壯觀呢。

溫子慕擡眼望了望不早的天色,溫柔的摸摸蕭乾生的頭發,笑眯眯的問道:“乾乾累了吧?那我們回家好了。”

其實他也不喜歡這麽吵死人的地方,但是比起家裏客客套套的世家相處氣氛,他還是願意呆在這裏。

溫子慕打發了幾個擡轎子的下人取了轎子來,牽着蕭乾生的手便和他一起坐進了轎子裏,彎彎轉轉的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衆人來到了一條幽靜的街道上,馬上就要回溫府了。除了吱吱呀呀的軟轎聲,再也聽不見其它的聲響。

低下頭,只見白皙俊秀的小孩已經靠在自己懷裏睡着了,想來這小家夥也是累壞了吧,平時總是嚣張緊皺的細眉靜靜的舒展着,額邊垂下的碎發柔柔的搭在精致的五官旁,柔和了那淩厲的傲氣,更為他增添了一絲醒着時絕不會有的恬靜和乖巧。

真是個漂亮透頂的小孩,美的這般高雅,簡直沒半點天理。

看着看着,溫子慕忍不住卷唇一笑,眼眸盛着柔柔的暖光俯下自己的身子,在小孩那紅潤的臉蛋上輕輕的親吻一下,滿心裝的都是身為兄長的自豪和驕傲。

頓時轎外傳來一聲驚叫,轎身立刻上下颠簸起來,然後猛地摔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聲響。溫子慕吓了一跳,連忙卷起轎簾詢問:“怎麽回事?”

問話戛然而止,只見外面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就是自己府裏的下人,周圍又為了好幾個黑衣人。

居然又碰上殺手了,上次的傷才剛剛好全。

“溫子慕,怎麽了?”小孩在這時警覺的醒來,望着外面的慘狀也是驚心。“這……這是怎麽回事?”

“別說話!”溫子慕連忙捂住蕭乾生的嘴,趕緊拉緊他的手,一把将他拉着跑出轎子。兩人剛剛離開轎子時,轎身就被人從後面用內力劈的稀爛。如果他們遲了那麽一點點,後果不堪設想!

“乾乾,快跑!往人多的地方跑!”經過上次的事,溫子慕這次不敢大意與這群人打鬥,一邊虛招自保,一邊拉着小孩拼命的跑出他們的包圍,費了好大的勁才沖出那三四個黑衣人的包圍。

幸好這次只有三四個人,如今又是在街道上,黑衣人有所顧慮就讓溫子慕和蕭乾生逃了出來,但他們也沒有放棄,緊緊的跟在身後追着。

溫子慕握緊小孩軟軟的小手在掌心,額上冒出細汗,“乾乾,快!”

“溫子慕,你說這次這些人,是不是跟上次那些人是一夥的?”蕭乾生的腳步不慢,語氣深嚴的仿佛浮了一層冰。

“誰知道呢,也許吧。別想那麽多了,咱們快些回家告訴爹爹!”溫子慕心慌意亂的拉着蕭乾生在街道巷子裏抄近路極速奔跑,就怕甩不掉身後的追手,被他們追上可是要命的。

累的上氣不接下氣,渾身都濕透了,兩人好不容易才跑了出來。

眼看就到了回府的路口,可還隔着老遠站在馬路對面,在原本該漆黑的夜色中,望着溫府上空那股通天的煙霧和火光,溫子慕卻硬生生的呆在原地,一把将小孩拉進自己懷裏緊緊的攬住。

“乾乾,別過去……”

蕭乾生不明所以的擡頭,只見溫子慕英俊端正的臉龐上浮現一片駭人的驚慌失措和顫抖掙紮,回頭,他也發現了溫府的那個方向不正常的一幕,詢問的語音戛然而止。

中秋月夜十分美好,月光皎潔,天空繁星點點,可是那個名為鄂州刺史溫府的地方卻在暗夜時分驚現一片火海,煙霧嗆人,古典的府院全部籠罩在一片熊熊大火中,四周遠遠的站滿了救火的老百姓,可是好像已經有些遲了。

“真是奇怪啊,好端端的怎麽就發起這樣大的火呢。”

“可不是啊,聽說發生火災時溫府剛剛散去秋宴,不知怎麽就冒起了大火,外面的各個大門後院都被人死死的鎖着打不開,裏面的溫大人和夫人,還有下人們,全部都在裏面活活的出不來啊。”

“可憐啊,偌大的一個溫府就這麽燒成了灰燼。”

“還有活口剩下來嗎?聽說溫府不是還有個大少爺和表少爺?”

“誰知道呢,反正這火一時半會兒是滅不了的……”

“唉……”

身旁被巨大火勢驚醒的行人紛紛圍在周圍,大家都熱心的端着水盆救火,可是太遲了,或者說是這裏的火勢太大,剛剛發生的時候就像被人到處倒了酒似的,飕的一下順着風就燃到了半空。

人們根本就不能靠近,隔老遠都能感覺到火光灼在臉上熱辣辣的疼,不多時,只見溫府高大的府門院房已經被熏的烏黑,随着轟轟一聲巨響,濃煙滾起,溫府的大庭院盡數倒塌。

大門口挂着的那塊牌匾“拍”的一聲松動,掉進大火中燒的洶湧。

“慕慕……”細細的換了聲。

沒有人回應。

蕭乾生不再開口說話,只是像怕冷一般,将自己整個身子緊緊的依偎在身旁少年僵硬的懷抱,雙手抱着少年逐漸精瘦的腰身,小腦袋輕輕的摩擦着他腰下腹的肌肉。

就算沒有靠在少年的胸口上,他也能感覺到少年的心髒一陣一陣的緊縮,噗通噗通的劇烈跳動着。

像一只瀕臨死亡的小魚。

緊緊的收住自己懷在他腰側的雙手,蕭乾生咬緊下唇,望了望前方火光通紅的方向,牽起少年冰涼的手掌放在唇邊輕輕一吻,再度抱着少年的腰彼此依靠着,就像他們再也難以離開彼此。

絕色美貌的小孩難得的乖巧安靜。

溫子慕的眼淚怔怔的滑下來,滴滴答答的砸在蕭乾生的手背上,蕭乾生心裏一抽,擡眼,只見五官堅毅的少年一向喜歡暖暖含笑的俊臉一片死灰,眼眶裏都布滿了血絲,傷心欲絕的樣子他從來都沒有見過。

“溫子慕……”蕭乾生不知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那也是他住了快五年的地方。可是相比那個埋葬在火海裏的府邸,身旁這個将近奔潰失心的少年才更加讓他難受吧。

拉拉他的衣袖,蕭乾生輕聲說:“別哭了,你的眼淚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的。”說出來的話又板有眼,像個歷經滄桑變故的大人。因為他的經驗太多了。

溫子慕很久都沒有反應,好半天才僵硬的動動自己發冷的身子,低頭望着不安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小孩,猛的蹲下身子,對視着小孩的眼睛望了好久。奮力的眨眨眼睛,把灼灼的液體憋回去。

蕭乾生伸出手指在溫子慕俊朗的臉頰上戳了戳,映出一個微笑的弧度,“這樣比較好看。”

“乾乾……”溫子慕一把将小孩緊緊的抱在懷裏,渾身顫抖的幾欲瘋狂,心裏的痛苦窒息如果能夠測量,大概無論是多重的千斤稱也無法稱出來的。

索性,還有懷裏這副小孩的身體一直是暖的。

就在這時,一直追趕着兩人的那四個黑衣人又出現了,一見兩人,連忙神不知怪不見的從對面想要靠過來,蕭乾生見了心裏一驚,趕緊推推還緊抱着自己的人。

“溫子慕,你看他們!”

溫子慕不想就這麽憋屈的死了,更不想讓小孩跟着自己一起去死,回頭望了一眼已經慢慢化為灰燼的家,再看看陰狠奔來的殺手們,眼中卷起熊熊的仇恨之火。

這幫人到底是誰派來的,跟他們家被大火滅門會不會有什麽關系?好好地過個中秋節,為什麽府裏會突然發這麽大的火,所有的門還被從外頭牢牢的鎖住了!

十四歲的少年慘遭人世間最悲痛的失去親人家園之苦,心中哀傷欲絕,此時卻也變的越發堅強,咬牙牽着懷裏的小孩,沉聲恨說:“我們走!”

兩個都已經孤苦無依的少年又開始了他們的逃跑之路,他們絕對不會想到,以後的這半個月,他們都會在逃命中度過。

鄂州刺史府也在半個月前被一場大火燒成了灰燼,誰也不知道具體的原因是什麽,只知道一向清廉為民的溫正道滿門成空,除了感嘆一句:可憐啊,好人不長命,大家再也不會輕易的談起這件事。

新的刺史很快就由朝廷派下來,鄂州的老百姓在茶餘飯後或許還會講講這場神秘大火,可是時光卻從不會等人的來去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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