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s
羅夏在玉米叢中飛快地向前方跑去。
密密匝匝的玉米葉不時碰到他的臉頰,在他的皮膚上刮出細小的傷口,他卻無知無覺,只有雙眼緊緊盯着前方那個矗立的大十字木架。
“克拉克!”他又喊了一聲。
借着夜空中的星光,他看見了被人綁在十字架上的克拉克。
克拉克的雙手被麻繩固定在十字架兩端,他低垂着頭,滿頭冷汗,看上去無比虛弱。他的T恤被人撕破,露出肌肉健碩的胸膛,胸口處,有人用紅色的顏料在那上面畫了一個大寫的“S”。
羅夏頓時腦子一片空白。
他往前走了一步,卻被腳下的玉米稈絆住了腳,一個踉跄,險些跌倒在地。
為什麽……怎麽會……
他跌跌撞撞地艱難地跨過腳下仿佛無窮無盡的玉米稈,走到克拉克面前。
“……克拉克?”他不敢置信地輕輕呼喚着克拉克。
克拉克好像這才聽見他聲音似的,微擡眼簾,露出一雙即使在黑暗中都能流露出無盡痛苦的眼睛。
羅夏慌張地上下掃了一眼克拉克,确認對方沒有顯著的外傷後,直接伸手,一把摘掉了挂在克拉克脖子上的那條項鏈。
項鏈的吊墜在他手心裏發出熟悉而不詳的瑩瑩綠光。
——那是一塊氪石。
羅夏狠狠地把項鏈扔了出去。
“克拉克,你還好嗎?”他聲音都發着顫,心如刀絞,急急忙忙地用衣袖去幫克拉克擦掉胸口的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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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顏料被人惡意畫成一個“S”,他拼命地踮起腳,想要用袖子擦幹淨這些顏料,卻沒想到越擦越将那顏料塗開,幾乎把紅色塗滿克拉克整個胸膛。
而遠離了氪石的克拉克,直到這時候,才逐漸恢複體力。
他看見羅夏的動作,直接掙斷手腕上纏繞了十幾圈的麻繩,一把握住羅夏的手,寬大的手掌将羅夏的手包裹在手心。
“我沒事,你別哭,羅夏,”克拉克笨拙又着急地用右手去擦羅夏臉上的淚,“你為什麽哭了?我沒事,只是惠特尼他們的無聊惡作劇,你看,我已經沒事了。”
羅夏這才發現自己原來都急哭了。
他胡亂用手擦掉滿臉的冰涼眼淚,帶着哭腔說:“我差點以為……我差點以為……”
我差點以為自己親手養過的外星小崽子要死了阿!
羅夏心裏有一千句話全都沒說出口,還好,還好,只要看到克拉克完完整整,全須全尾地站在他面前,他就一切都放心了。
“是惠特尼把你弄成這樣的?他給你戴上的項鏈?”羅夏緊接着問。
此時克拉克已經感覺到自己身體裏重新湧回的能量,他覺得自己差不多恢複了,但奇怪的是,為什麽胸口心髒位置,會有一種隐隐約約的酸脹感?好像他無堅不摧的強大心髒被灌滿溫水,他的整顆心,都在胸腔裏鼓脹。
克拉克微微垂眸,明亮的藍眼睛看向羅夏滿臉淚痕的面龐。
他的心髒突突跳動。
“我……”克拉克忽然發現自己甚至說不好一句最簡單的話。
他擁有最高智慧的大腦,可以同時處理所有世界上未解的複雜難題,可以在幾分鐘內學會一種全新的語言,也可以輕松掌握人類迄今為止的所有文明,但居然就在這個時候,居然就在他的新鄰居面前,這顆強大到人類所不能想象的大腦,原地當機了。
他在接到惠特尼電話的時候,就知道惠特尼不懷好意。
“稻草人”的傳統,是斯莫維爾橄榄球隊最令人厭惡的陋習。每一屆橄榄球隊長當選後,都要挑選學校裏的一個學生,讓他去田地裏當人形稻草人。被選中的學生,還會被人在胸口畫上一個稻草人(scarecrow)的首字母“S”,以示區別。
惠特尼向來看他不順眼,因為他“暗戀”拉娜的事情在斯莫維爾中學人盡皆知,而拉娜的男朋友,正是惠特尼。
這次惠特尼成為橄榄球隊長,他就必然會挑選克拉克成為新的稻草人。
克拉克無意與他們沖突,也不想成為稻草人,自然拒絕了惠特尼讓他出去的要求,但惠特尼威脅他,如果他不前去與他們會面,他們就會把羅夏當成下一個霸淩對象。
這種無理的威脅讓克拉克無法再忍耐。
他實在是受夠了惠特尼無窮無休的挑釁,決定抽出十幾分鐘的時間,找對方好好談談——他不會動用武力,但他得讓惠特尼明白他的态度。
惠特尼正領着一幫橄榄球校隊的人在盧瑟工業廢棄園區附近的路邊等他。
見到克拉克出現,一群人哄笑起來。他們朝他發出噓聲,大聲地挖苦起他:“嘿,肯特,你不去幫你爸給小母牛擠奶麽?”
“哈哈哈,我打賭他準是以為拉娜也在這兒才會來的!”
“我看不一定,沒準兒他就是想當稻草人呢?”
“肯特,你怎麽不喊你那新朋友一起過來……”
克拉克對這些冷嘲熱諷充耳不聞,冷着臉,徑直走向被人群簇擁在中間的惠特尼。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一走到惠特尼面前,突如其來的無力感就襲擊了他,渾身的力量像開閘的洪水一樣迅速從他身體裏傾瀉而出,他近乎是用一種狼狽不堪的姿勢跌倒在地。
惠特尼雙手插袋,低下頭看着克拉克,哧哧地笑了起來:“肯特,你怎麽了?你的軟骨症又犯了?”
克拉克心中升起無限詫異。
又來了,他之前每次碰到拉娜·朗都會出現的情況,現在連碰到惠特尼都會出現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尤其是當惠特尼靠近他的時候,他體內翻滾的尖銳刺痛感便愈發加劇。
他的額頭因為痛苦而冷汗涔涔。
惠特尼一行人粗暴地拖拽着克拉克,将他拖到了路邊的玉米地裏。在玉米地正中間,他們早早豎好了一個高大的農用木架,也已經準備好了綁人用的麻繩。
“來,肯特,我來幫你上去。”惠特尼譏諷道。說完,他哈哈大笑,示意旁邊兩個橄榄球隊隊員抓住克拉克的手臂,他自己則彎腰撿起地上的繩子。
他脖頸上佩戴的吊墜項鏈因為這個俯身的動作而從t恤領口滑落出來,吊墜末端,一塊發着幽幽綠光的礦石刺痛了克拉克的雙眼。
克拉克猛然驚覺,這就是拉娜平常戴在脖子上的那條項鏈。
難道因為現在這條項鏈到了惠特尼的脖子上,所以他也會一靠近惠特尼就渾身無力?
是這塊石頭?難道這塊石頭,就是他感到痛苦的根源?
克拉克死死盯着惠特尼脖間的項鏈。
惠特尼察覺到克拉克的視線,輕蔑地笑了一聲,揪起克拉克的衣領:“肯特,你在看什麽?喜歡我這條拉娜給我的項鏈?瞧你的樣子,來,戴上吧,反正你這個可憐蟲一輩子也碰不到拉娜!”
他為自己絕妙的諷刺而得意洋洋,說着便取下項鏈,套在了克拉克脖子上。
克拉克只覺瞬間疼痛以數萬倍的程度增長,那垂落在頸部的礦石猶如一塊滾燙的炭塊,将他的皮膚燙得滋滋作響。
他雙耳嗡鳴,在一秒鐘內,失去了所有的超能力:超級聽力、寒冰呼吸、超級速度、超級力量……他變得無比虛弱,甚至比一個普通地球人還要虛弱。
汗水幾乎打濕他的後背。
惠特尼又用油畫刷蘸取了一旁顏料桶裏的紅色顏料,撕開克拉克的衣服,在他胸口畫上了一個觸目驚心的血紅色“S”。
“好好享受當稻草人的時光吧,肯特。”畫完了s,惠特尼扔掉油畫刷,冷笑着拍了拍克拉克蒼白的臉。
克拉克只能回以他冰冷的目光。
惠特尼朝他做了個挑釁的鬼臉。他此刻真是暢快極了,他把今天下午在羅夏·倫納德面前受的氣全都發洩在了克拉克身上,克拉克越是難堪越是痛苦,他就越開心。
他又緊接着刻薄了克拉克好幾句,方才領着他的隊員們揚長而去。
克拉克被孤零零地留下了。
他被綁在十字架上,在杳無人跡的玉米地中間默默忍受着劇痛。
痛苦使他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漫長。他有生以來從未有過這麽無力的時刻,從小到大,他都強壯得驚人,既沒有生過病,也沒有受過傷,這是他第一次,切切實實地明白了什麽叫做疼痛。
他反而在這種極端的痛楚中逐漸冷靜下來。
他想,原來這就是正常人會體驗到的感受,他們骨折、燒傷、生病、溺水,生命中的意外随時而至,每個人卻都以坦然面對這些痛苦和不幸的态度活着。人們,真是脆弱得讓他心驚,也勇敢得叫他肅然起敬。
他又想,這塊詭異的石頭會致他于死地嗎?他會死于這塊小石頭嗎?喬納森已經告訴過他,他來自外星,那這塊石頭會和他的身世來歷有關嗎?
他其實是見過這種礦石的——在他們新聞部的辦公室裏,有許多關于這種石頭的報道。據說這些石頭都是随着隕石雨來到小鎮上的,但是在隕石雨剛發生之初,鎮子外的很多隕石愛好者就都争相來購買過這些石頭,所以現在,斯莫維爾其實并沒有剩下多少這種石頭。
這也導致了,克拉克從小在斯莫維爾生長到大,除了拉娜的這條項鏈,沒有碰到過第二塊這種石頭。
克拉克在黑暗中想了很多很多事,他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将會怎樣,他只能将自己沉浸在各種思緒之中來抵禦□□上的痛楚,直到有個男孩的一聲呼喚,将他拉回了現實。
原來除了瑪莎和喬納森,世界上還會有第三個能為他而落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