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周日玩得太嗨的結果就是,周一的早晨,林時安仿佛被瞌睡蟲上了身。

上下眼皮如膠似漆,仿佛小別勝新婚的夫妻,黏糊得讓人無可奈何。

晨讀無數次掙紮着撐開眼皮之後,他終于保持着右手握筆的姿勢,栽了下去。

然而額頭沒來得及隔着數學卷子與堅硬的桌面相撞,就被一只手給墊住了。

他迷迷瞪瞪地蹭着那只手準備睡個香甜,就聽見一個擾人清夢的聲音:“下自習了,陪我吃早飯。”

林時安不理他,“我要睡覺。”

“那以後別想用我保溫桶了。”許佟瀾悠悠道。

自打倆人有了同看午夜場電影的情誼,林時安就臉不紅心不跳地征用了他的保溫桶,這會兒聽了,他着急忙慌抱住兩人座位之間的保溫桶,一副死死不撒手的模樣。

然而許佟瀾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抱着保溫桶直直倒向了桌子,打算睡第二覺。

這回許佟瀾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攬起來,連帶着保溫桶一起,一個打橫抱出了教室。

“靠——許佟瀾你放我下來!”林時安的一個激靈全吓醒了,撲騰得仿佛案上溺水的魚。

許佟瀾在走廊邊把他放下來,嘴角染着捉弄人的笑,“跟我男朋友撒個嬌怎麽了?”

“您真好意思說,”林時安氣笑了,“你管這叫撒嬌?”

剛巧趙嘉佳走過來,林時安叫住她:“嘉佳,給咱許哥感受一下什麽是真正的撒嬌?”

嘉佳橫了他一眼,“誰撒嬌比得上你呀,您自個兒示範吧。”

睨着嘉佳走遠的背影,許佟瀾微挑眉,“你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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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時安沒好氣道:“你管我呢。”

“啧,”許佟瀾咬了一口雞蛋餅,評價道:“男女朋友都有了,你打算當夾心?”

“我樂意,”林時安晃悠着腿兒,一副吊兒郎當挑釁的模樣。

沒等許佟瀾反駁回去,方才的趙嘉佳忽然折返回來,小聲提醒了一句:“孔箜來了。”

林時安連着幾次數學發揮都不太好,暫時不太想與孔箜碰上面,聽後者叨叨他。

他在許佟瀾的目光注視下飛速把剩的小半張雞蛋餅卷起來,一口塞進嘴裏,趕在孔箜之前一個箭步沖進了教室,鼓着腮幫子嚼個不停,像個饞嘴的小倉鼠。

許佟瀾在他身後收拾了保溫桶,看着他無奈地低頭笑了笑,跟了進去。

孔箜是他們的數學老師,上回班主任張老師抓着幾個遲到的學生去做大掃除,不讓他們上課,就是被這位直接隔着一層樓,把人吼了下來。

她是錦山最有名的數學老師,從來都只帶15班,完美诠釋了什麽叫教學能力和脾氣成正比,生起氣來動辄拍一下課桌,堪稱振聾發聩。

上課鈴還沒響,但孔箜走進教室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已經開始上課了。

整個教室自然而然地安靜下來,紛紛掏出卷子帶上眼睛,把自己的同桌從睡夢中拍醒。

孔箜拿着不知道從哪個學生手裏抽出來的卷子走上講臺,板着一張慣常不茍言笑的臉。

“昨天我有事,調課換成今天給你們講卷子,你們班居然有學生隔了一整天了都沒有在試卷上改錯!”她随手把手裏的卷子撕成兩半,往地上一扔。

全班鴉雀無聲,少有的幾個正迷糊的這會兒也徹底吓醒了。

外頭別的班的學生還在嬉鬧走動,開懷大笑地講着笑話。然而整個教室除了呼吸聲,連桌椅的響動也沒有,寂靜而壓抑。

因而此時,從前排傳來的細微響動,落在林時安的耳朵裏,顯得格外清晰。

一個女孩兒在哭。

林時安記得,她叫容菱。

想來她就是那份被撕毀的試卷的主人了。

孔箜絲毫不在意上課鈴還沒響,轉身在黑板上開始板書,一邊嚴厲地說:“我希望你們都能好好反思一下,這樣的學生,我不歡迎你留在十五班。”

她轉過身來,拿起自己的那份拿紅色水筆做滿筆記的卷子,審視的目光掠過全班黑壓壓的一片腦袋,“老規矩,前三題做錯的站起來。”

稀稀拉拉站起來好幾個,一臉喪氣地垂着頭。

衆所周知,前三題幾乎是送分題中的送分題,難度幾乎不存在,主要考的是細心和沉着,畢竟剛拿到卷子的時候,多半有些急躁。

而林時安很不幸,在站起來的隊伍裏。

孔箜挨個兒訓過去,走到林時安身前,“你自己看看你這兩周的周考考的都是什麽東西,別以為進了十五班就萬事大吉了,把心思多放在學習上,一天到晚想着蠅頭小利,能有什麽出息。”

其實他周考的年級排名比從前也只掉了二十來名,從九科轉為六科,從前的偏科學霸們考到前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孔箜的風格就是往死裏批,批到人恨不得回爐重造。

但凡換個臉皮薄的自尊心強的,這會兒都得臉紅羞愧低下頭。

然而林時安只是帶着沒臉沒皮的笑意反駁道:“我缺錢啊,老師。”

孔箜揮了揮手示意他坐下,顯然不想再和這位多費口舌。

落在林時安後頭挨批的趙嘉佳沒等孔箜開口,自個兒先掉了一滴眼淚。

孔箜就要脫口而出的話忽然頓住了,她走上講臺,把卷子同教案往講臺上一撂,“我一直是很不喜歡女同學的。”

她的話裏是全然的不留情面,“本來就笨得不行,遇上問題只會哭,來找我分析試卷,十回有九回都在哭。”

随着她話音落下,整個班都顯得更安靜了。

寥寥幾個女孩子或是咬着唇,或是攥着拳,默默低下了頭。

“怎麽?”她笑得幾分冷淡,“你們到底是來分析卷子的,還是來找安慰的?”

她的目光從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趙嘉佳臉上挪開,看向被她撕完卷子之後掉眼淚的女生,語氣帶上幾分輕蔑:“我不會安慰你們這些女同學,我只會告訴你們,既然實力不如男生,就不要留在這裏占位置。”

“孔老師!”林時安“蹭”地站起來,收了漫不經心的神情,少見的添上了幾分嚴肅:“您不能這麽說,我們班的女生都很優秀。”

“趙嘉佳的理綜一直名列前茅,談思清的數學成績和許佟瀾不分伯仲,容菱和吳心依的作文經常出現在優秀作文裏,呂瀚玥英語經常滿分……”

他連珠炮似的列數完班裏十二名女生的學科優勢,被提及的女生一個接一個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在這彙聚的目光裏,還有一道格外灼熱的,來自身邊人的端詳。

雖然這十二個女生裏,許佟瀾只認識個零頭,他卻沒怎麽猶豫地站起來:“老師,我希望您可以客觀分析,不要随意否定一個群體。”

孔箜的臉黑了。

讓他們倆這波節奏一帶,15班不少男生都站起來開始反駁孔箜,到最後整個教室烏壓壓站了一片,無形之中壓制着孔箜的氣焰。

這還是頭一回,孔箜發完脾氣之後,整個班不是戰戰兢兢地羞愧自慚。

絕對的權威受到極大的挑釁,片刻的詫異與錯愕之後,她擰眉看着林時安。

突然的沉默更加讓人提心吊膽,已經有不少站起來的男生默默掐住了指尖,背後冒冷汗。

長久無聲的拉鋸之後,孔箜忽然冷笑一聲,指着門外:“滾。”

沒人出聲。

“林時安、許佟瀾、趙嘉佳。”她記着最開始挑事的源頭,“你們三個給我滾出去,其他人再不坐下來我一個一個叫家長開處分!”

她的嗓門兒極大,刺耳的聲響劃破僵持的空氣,同時也伴随着不少人松了口氣的聲響。

随着一兩個格外怕事的坐下來,其餘人如同随大流站起來時那樣,又随大流地坐了下去,翻開試卷低下了頭。

林時安從桌面上拿了試卷草稿紙和紅筆,從容不迫地走了出去。許佟瀾抱着本教輔跟上去,沒看孔箜。

直到他們三個并排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裏頭才重新傳出講題的聲音。

“對不起,”趙嘉佳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沒事兒,”林時安笑着安慰她,“我就是自己看不過去,不關你的事。”

許佟瀾是一貫務實的作風,他彈了彈卷子,“你倆錯了哪些題,我給你倆講吧。”

“其實都改的差不多了,”趙嘉佳不好意思道:“我一會兒下課了借同學的筆記就好。”其實趙嘉佳十分懷疑這位許大神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雖然她和林時安還算熟,但這位許佟瀾周身都散發着一種“莫挨老子”般強大的學習磁場,讓人下意識不敢去耽誤他的時間。

當然,有人對這種磁場毫無察覺。

“最後一題第三小問,”林時安說:“我怎麽都想不出來。”

許佟瀾順手把自己的卷子丢過去,“自己看吧。”說完翻開剛剛帶出來的教輔開始趕作業。

剛還說給講題的呢……原來這就是許佟瀾的“講題”方式。不過這下趙嘉佳倒是沒了什麽思想包袱,站在林時安旁邊和他一起看閃瞎人眼的滿分試卷。

許佟瀾的卷面很好,工整清晰,一行冗雜的字也沒有。要不是知道許佟瀾是大神,他恐怕會懷疑答題者是現在草稿紙上算完再謄上去的。

他一目十行掃完,在草稿紙上理順了條理做下來,心裏大概有了數。

林時安把卷子留給趙嘉佳,對她說:“你和咱班女生說,如果有不會的題就來問我,”他瞟了一眼許佟瀾,補了句:“我不會寫就去問他,不收你們錢。別再找孔老師挨罵了。”

趙嘉佳看着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捏着卷子角,咬着下唇道:“謝謝。”眼瞅着淚珠兒在眼眶裏打轉,林時安忙遞過去一包紙,打算在源頭控制住她的眼淚。

他這麽個天生直男,真見不得女孩子哭。

他這着急忙慌的舉動,倒是逗笑了趙嘉佳,女孩兒銜着淚花兒睨着他笑,林時安松了口氣站到許佟瀾身邊和他一起寫教輔。

半晌,他忽然拿筆尾戳了戳許佟瀾,“能請教個問題嗎?我導數題最後一問經常想不出來,有什麽技巧沒?”

“趕時間就暴力三階導,配合洛必達法則。”許佟瀾言簡意赅,“套路不出來就得另辟蹊徑,這個要多做積累經驗,沒有能一脈相承的法則。”他想了想,“你拿我錯題本去做。”

他說完就繼續算手頭的題,忽然發現林時安沒有回答他,許佟瀾有些不爽地偏過頭,“聽到了?”

“聽到了,”林時安還沉浸在剛剛被冷靜沉着的學霸光環秀到的一瞬,公正評價道:“你講課的樣子挺帥。”

許佟瀾咽了口唾沫,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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