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高二十五班出事了。
這個消息從辦公室傳到整個學校,只用了一節課的時間。
英語老師聯合其他幾位任課老師聯名向校長請願,申請退出十五班的教學。
班主任老張拿着從郭老師那裏拷來的監控帶,鐵青着臉。
50名同學,翹課37位,從昨夜找到今早,仍有兩名同學尚未返校,蹤跡不明,同時,許佟瀾和林時安夜晚翻出學校的事也被查了出來。
35位同學的父母來領走了孩子,那兩名失蹤同學的家長堵在校長室外頭,這會兒正專門找心理老師安撫着。
“反了天了!”老校長氣的白胡子沖天,手卻在輕微顫抖,任教這麽多年來,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重大違紀事件。
“解決不了,你就滾蛋。”這是校長留給老張的話。
最終,15班等來了兩個消息,一個壞消息,和一個更壞的消息。
兩位失蹤的同學最終在不遠處的酒店雙雙被找到,據說雙方父母當場撕頭發扯褲子一陣扭打。
頭發花白的老校長被氣進了醫院,捧在手裏的茶灑了一地,躺在救護車上嘴裏還在嘟囔着“家門不幸,豎子不孝。”
那兩位直接開除,全班同學停課處理一個月,翹課逃學的同學悉數記了處分,老張被扣了兩個月工資外加今年的獎金。
沒學上的林時安灰溜溜回了家,也是萬萬沒想到,高二上學期了,自己竟然還能放上這麽久的假。
老實說他有點兒後悔,因為這意味着,今年的獎學金是不必肖想了。
臨出校的時候許佟瀾把他叫過去,給他裝了一書包的卷子,林時安掂了掂,又還給了他。
或許比起現如今對他太好的許佟瀾,他還是更習慣那個沒事兒同他拌嘴的人。
十月剛巧是一年一度的青少年信息學競賽,來不及糾結太多,林時安幹脆一股腦兒把自己紮進了網吧,在一群瘋狂敲擊鍵盤的網瘾少年中默默地編程序。
今年是錦山中學的李教練帶隊複試,複試的地點位于H市的一所理工類大學,因為路程比較遠,學校特意給租了大巴。
坐了一整天的班車,林時安迷迷糊糊地從夢中醒來,腦子裏的while循環和for循環還在打架。
這次競賽對林時安來說極為重要,饒是從不怯場考試的人,也熬了個通宵最後抱了抱佛腳。
他半阖着眼,搖搖晃晃地,下車時差點打了個跌,幸好不知道哪個好心人站在他身後拉了他一把。
林時安猛地清醒過來正要轉過頭道聲謝,忽然愣了,“許佟瀾?你怎麽在這兒?”
“……”許佟瀾一言難盡地看了他半分鐘,而後幽幽道:“剛在車上,我一直坐在你後座。”
沒等啞口無言的林時安反駁,許佟瀾先開口道:“你是豬嗎?睡了一整天。”
“咳咳,”林時安咽了口唾沫,捏起架勢就開始胡說八道:“我昨天晚上看了一夜你的數學錯題本,你整理得簡直太好了,從沒見過這麽好的筆記!”
“那是。”許佟瀾的毛被捋順了,嘴角又挂起了笑。
“哎,還沒問呢,你也來比賽?”眼見着許佟瀾心情好起來了,林時安又好奇問道。
錦山中學的名校高升學率不止源于卓越的高考成績,競賽加分和保送也是極為重要的一部分。
各類競賽裏,最為特殊的當屬信息競賽,需要上機編程,平時不好安排機房的開放時間,因此只能周末集訓,然而林時安從沒在集訓課上見過許佟瀾。
“……”許同瀾沉默半晌:“教練寒暑假上我家一對一上課。”
哦,林時安吸了一口,這萬惡的銅臭味。
林時安忽然認真地看着許同瀾,感慨道:“你覺不覺得,我們現在做什麽都在一起。”
即是同桌,又是室友,現在還得一塊兒參加競賽。
“不好嗎?”許佟瀾反問。
“挺好的……吧。”林時安幹巴巴道。
“那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許佟瀾似笑非笑:“今晚咱倆一間房。”
“那挺好,”林時安這會兒是發自內心的笑:“咱倆都住慣了,生活習慣上好适應。”
眼見着那淺淺的梨渦又旋了出來,許佟瀾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也說不清自己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又想靠近,又害怕靠近。
找李教練調房間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簡直是腦子有病,差一點就脫口而出不換了。
可這會兒見着林時安的笑,卻又無端覺得心裏被撫平了。
陰晴不定,這不行,他默默對自己說。
考試攏共兩天,上午上機下午自由活動。李教練自然是不允許學生們到處亂跑,尤其是對林時安耳提面命,畢竟這位前不久才因為翻牆領了個處分。
至于許佟瀾……
李教練堅信,只要管住了林時安,自然就管住了許佟瀾,至于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篤定的想法,李教練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茬兒,發覺自己也說不上來。
他看着兩人一邊回酒店一邊拌嘴的樣子,若有所思地給黎女士撥通了電話。
“李老師您好,”那邊的聲音有些疲倦,“許佟瀾平安到H市了嗎?”
“是的,您放心。”李教練邊說邊翻着存折,黎丹是他的學生家長裏最闊氣的一位,這次卻少見地沒有在許佟瀾比賽前給他送禮。
他瞄了眼自己發圓的肚子,撇撇嘴。
“多謝您了。”
電話的另一頭,燙着柔軟栗色卷發的女人挂斷電話,仰躺在沙發上,身邊的男人□□着上身,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
“我要走了,”黎丹忽然站起身來,披上妥帖挂在衣帽架上的駝色大衣。
身後的男人跟過來,環住她的腰,“走得這麽急,你約了誰?”
“你不必知道。”
“黎丹,”那男人握着她的肩讓她轉過身來,看着他的雙眼,“需要讓你冒上風險的仇恨是沒有意義的。”
分明是□□,卻因為密不透風的床簾遮掩,而如同黑夜。
黎丹撥開他的手,不置可否地推開門離開了。
三十三樓的旋轉餐廳,正好能透過偌大的玻璃窗鳥瞰城市的夜景。
黎丹雙手抱肘,一言不發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大快朵頤,直到後者終于吃完,拿紙巾擦幹淨唇邊,她才微笑開口:“許由,求人該有求人的姿态。”
“誰說我要求人了,”許由勾起嘴角,“黎小姐在我面前坐着,什麽吃食都變香了。”他略傾身靠近了黎丹些,低聲道:“兒子被停課了,為了搶我的客戶,難得你還沒趕回A城,隔着大半個中國見不着兒子,不着急嗎?”
黎丹不怎麽在意地整理袖口,“我問過他了,他說不是什麽大事,班裏同學違紀罷了。”
“哦?”西裝革履的許由靠在椅背上,略俯視地打量她,“他說你就信吶?”他嘴角帶着幾分戲谑的笑:“半大不小的孩子了,心裏頭想法多着呢。”
“畢竟……”許由似笑非笑,“那可是我兒子,大騙子生小騙子,天經地義。”
黎丹微蹙眉,“不要打佟瀾的主意。”
許由不置可否,嘆了口氣,忽然立起身湊在黎丹耳邊,慣有的油滑腔調,“你當初要是不把整顆心都撲在兒子身上,我倆也不至于散了。”
“你倒打一耙的功夫還真是教人刮目相看。”黎丹涼涼道。
“呵,”許由盯着她微翹的睫毛,忽然放低了聲音,“你的資金鏈,快斷了吧。”
袖口忽然被裸色的指甲掐緊,黎丹不動聲色地開口,“不勞你費心。”
“你在說謊,寶貝兒,”許由笑起來面容顯得格外俊朗,倒不怎麽像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每回你說假話,睫毛就忍不出顫。”
他緊緊盯着黎丹的眼睛,像是夜色裏眼冒綠光的狼。
黎丹不動如山地看着他,那眼神無端叫人心裏發毛,可許由卻像是絲毫接收不到似的。
半晌,黎丹忽然抿唇笑道:“你毀我,我就毀了你。”
許由聽完忽然揚聲笑着站起身來,“一大把年紀了,別老想這些,多想想兒子。”他居高臨下地拍了拍黎丹的肩,“你的睫毛,卷的還是那麽漂亮。”
說完步伐輕快地離開了。
黎丹的目光沒去追他遠去的背影,而是落在盛滿紅酒的玻璃杯上。
絲綢的藏藍色襯衣下,是她劇烈起伏的胸口。
有一瞬間,她是想砸了那杯子的。
然而帶上墨鏡穿好外套,她随手插着兜出門的時候,依然是那個精致完美挑不出錯的黎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