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枝

“是。”蕭惋緩緩起身,擡眼看見了坐在皇上對面,此刻正背對着她的溫顧。

光看肩背,只覺得寬厚偉岸。

此時,那個背影的右肩膀動了一下,是溫顧擡起胳膊落下一子。

“皇上,該你了。”溫顧語氣淡淡,似乎自己的未婚妻還不如一盤棋吸引他。

蕭惋垂下眼眸,擡步上前,在心裏告訴自己,無論溫顧長什麽樣,她都要落落大方,決不能失禮。

剛走出兩步,腳背上輕輕被什麽東西一踩,那只白貓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跑了回來,再次将蕭惋的腳當做踏板,一躍而起,朝着皇上和溫顧跑了過去。

蕭惋被吓了一跳,停下了腳步,視線随着白貓,眼看着它輕跳到了棋盤上,尾巴一掃,大半的棋子被掃到地上。

“朕的棋!”皇上剛想好下一步怎麽走,就被這白貓破壞,瞪眼便要發作。

“喵!”白貓身體輕盈,又朝着皇上撲過去。

“朕的手!”皇上忽然捂着手站了起來,慘叫聲和棋子落地聲混在一起。

變故突然,周圍人都沒反應過來,還是趙公公高呼一聲,“傳太醫!”

溫顧看着棋盤上的殘局,輕嘆一聲,又懶懶擡了下眼皮,看清了皇上手背上那不仔細看都看不見的抓痕。

“皇上,這裏離慧嫔娘娘的寝宮最近,不如先移駕永寧宮吧。”

“也好。”皇上皺眉看着自己的手,回頭去尋那白貓,結果白貓又沒影兒了,“給朕把那只畜生找出來!”

一時間,周圍的太監宮女全都去找貓了。

純陽和平陽卻皺了臉,“白貓抓傷了父皇,依着父皇的脾氣,說不定直接把白貓殺了。”

皇上被趙公公扶着走了,蕭惋對兩個表妹說:“皇上的傷口不嚴重,等太醫看過了,你們去求求情。”

平陽點點頭,“我這就回去,看太醫怎麽說。”

純陽看了看周圍一群彎腰找貓的人,這麽多人找貓,貓一定跑不了,她也跟着平陽一塊兒走了。

蕭惋看向了那個依然背對着她坐着的溫顧,不知道現在還該不該上前去見人。

去見吧,皇上已經走了,她去見了說什麽呢,不去見吧,又好像失了禮數。

猶豫許久,蕭惋的腳邁出去又收回來,反複幾回,終于下定決心,邁了出去。

當初想看看溫顧的樣子沒見着,今日不就是機會麽,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聽着身後的腳步聲一步步走近,溫顧放在膝頭上的手忽然收緊幾分。

“溫将軍……”蕭惋走到溫顧身後,剛開口說話,卻見溫顧倏地站起來。

“長安郡主,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溫顧大步向前,就把蕭惋晾在原地。

蕭惋:“???”

直到溫顧的背影走到蕭惋視線之外,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怎麽,這溫顧,當她是洪水猛獸嗎?她連話都沒說完呢,逃似的沒影了什麽意思?

出了禦花園,溫顧松了口氣。

剛剛說話時,他刻意壓低了聲音,怕蕭惋聽出來,那日在昭華寺的人是他。

至于為什麽離開,是不想讓蕭惋看見他的樣子,外界對他的傳聞甚多,大部分傳言都是假的,但關于他外貌的,卻是真的,他很醜。

若是蕭惋見了,恐怕會吓到吧。

蕭惋心裏的氣一直壓着,陪着皇後娘娘用了午膳,坐上回府的馬車,臉色陰沉。

“郡主,等回了府,奴婢陪您打牌解悶兒。”畫扇安慰着,只是效果甚微。

回到府上,其餘三個丫鬟都看出了蕭惋心情不好,籮螢去廚房做了小點心給蕭惋送了過來。

“郡主,這是前幾日我爹新研究出來的做法,他特意讓我送給您嘗嘗。”

“你父親身體怎麽樣了?”

“大夫說是老毛病,得一直仔細養着,可是我爹性子閑不住,必須得找點事做。”籮螢表情有些無奈。

蕭惋想了想,“不如,讓你爹到府上做事吧,給他個清閑的差事,也方便你照顧你爹。”

籮螢連連擺手拒絕,“不行,我已經受了郡主許多恩惠了,怎麽能再勞煩郡主,再說了,我爹身有殘疾,到了府上也做不了什麽事。”

“你先別急着拒絕,回去和你爹說一聲,他自己若是不願意,便算了。”蕭惋說完,拿起點心嘗了一口,點心酥軟,入口即化,味道甜而不膩,是她喜歡的。

“郡主喜歡,就多吃些,以後想吃了,奴婢随時給您做。”籮螢覺得,蕭惋吃了之後心情也好了許多,果然,甜食能讓人心情愉悅。

蕭惋中午和皇後娘娘用膳時沒吃多少,一來她心裏生着溫顧的氣,二來皇後娘娘的口味清淡,那些菜她吃不慣,現在吃了籮螢做的點心,胃口滿足了,心裏也舒服了。

“郡主,剛剛又有人給您送了東西來。”問雪捧着一個細長的匣子進來。

“誰送的?”蕭惋問。

問雪搖搖頭,“那人将東西留下就走了,一句話也沒說,郡主放心,裏面的東西已經讓人檢查過了,是一幅畫。”

給她送東西不留姓名,蕭惋又想起了昭華寺那個男人,上次送了一件衣裳之後,沒別的動作了,蕭惋都快忘了還有那麽一個人,時隔這麽多日,怎麽忽然又送了東西來?

蕭惋打開匣子,把畫取出來,剛想打開看看,餘光看見問雪和籮螢兩個也盯着她手上的畫,眼中全是好奇。

“你們先出去。”蕭惋沒急着打開,若這畫上畫了什麽不好的東西怎麽辦?

她可記得,那人說了,知道了她長安郡主的身份,要以那日的事威脅她來着。

問雪和籮螢福了福身出去了,籮螢還細心地把門關上了。

蕭惋這才把那幅畫展開。

看清楚畫上內容的時候,蕭惋一激靈把畫扔了出去,捂着嘴不讓自己叫喊出聲。

畫上畫着一個人。

一個男子。

男子長相十分兇狠,說是兇神惡煞也差不多,且眼神畫得十分生動傳神,乍一看仿佛是惡鬼來索命了。

蕭惋深呼吸口氣,撫着胸口安撫自己的情緒。

那人給她送這樣一幅畫做什麽?想把她吓死?

平複好情緒之後,蕭惋又拿起那幅畫,這次看見畫的一角寫着“溫将軍畫像”五個字。

“這……這是溫将軍?”蕭惋和畫中人對視,時間久了,感覺畫中人要走出來似的。

她緊閉着眼晃了晃頭,那人給她送溫顧畫像做什麽?

難道自己曾以溫顧名聲吓唬他,他便要吓唬回來?

也太小心眼了吧!

在心裏腹诽一番,蕭惋又拿起畫像,這次她知道畫的是溫顧,心裏自然不害怕了,還坐下來從上到下仔細看了又看。

“坊間傳言果然不是空穴來風,真有人長這樣?”蕭惋将畫放到桌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喃喃自語。

看來看去,又看見畫上的字。

字跡十分拙劣,看着像是不會寫字的人照着字模仿寫出來的,昭華寺送她去客房的,是朝中官員,不可能不會寫字啊。

轉念一想,可能是那人怕她猜出是他,所以故意找了不會寫字的人來寫的。

溫顧的畫像靜靜躺在桌上,蕭惋看久了,也接受了自己未來夫君的相貌,将畫卷起來收好,便躺到床上打算小憩一番。

放在枕頭旁邊的手,無意間碰到一個硬物,是她母親的手劄。

随意翻開一頁,見裏面寫道:

“正月十五上元節,我向母後央求好久,才求來一次出去玩兒的機會。這是我第一次出宮,宮外果然比宮裏好玩兒多了,宮裏人都說我是公主,生來尊貴,吃的用的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可是我看宮外的東西比宮裏的更好,宮外的人也比宮裏的有意思。我在明瀾河邊放花燈,親眼看見一個手拿長劍的男子救了一個落水的孩童,河裏那麽冷,可他像是一點也感覺不到,将孩子救上來之後,還笑着鼓勵小孩子要勇敢,他笑起來的瞬間,手裏的花燈黯然失色,我從來沒在宮裏看見過這麽好看的男子,于是,我生平第一次和一個陌生男子搭話。

‘英雄,擦擦吧,被風吹了會生病的。’我大着膽子把自己的手帕遞給他,可他卻拒絕了,說手帕是貼身之物,男子不能收女子的手帕。我問了他的名字,他說他叫周流風,我記住了這個名字,回宮之後,也會常常想起,只是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遇見他。”

蕭惋合上手劄,閉上眼睛,腦海中想象着父母相遇的樣子,可惜,她不知道父母的長相,所以連想象的畫面都是模糊的。

在手劄後面的內容裏,母親将她和父親的第一面定義為一見鐘情,可是蕭惋卻覺得這是見色起意。

估計她和溫顧,這輩子都不會像自己的父母一樣,因為她根本沒有見色起意的機會。

這麽想着,蕭惋漸漸被倦意淹沒,睡着了。

丞相府

“東西送到了嗎?”鄭茗薇拿着筆在紙上寫着什麽,手邊有許多被揉皺的紙團。

“小姐,已經讓人送過去了。”丫鬟說。

“那就好。”鄭茗薇聞言輕輕彎唇,終于寫出了一張自己滿意的,拿起來吹了吹,放在另一邊。

“小姐,一幅畫就能讓長安郡主退婚嗎?”

鄭茗薇輕笑一聲,“當然不能,皇上下的旨,豈能是一幅畫就推翻的?”

“那小姐為什麽還要送那幅畫?”

“當然是想尊貴的長安郡主,每日厭惡溫将軍一點點,時間長了,她自然就不想嫁了。”鄭茗薇說完,将筆放下,“将這些都拿出去扔了吧。”

“這張寫得好的也扔?”

“都扔了。”鄭茗薇揉了揉手腕。

那張溫顧畫像上的字,她怕蕭惋認出她的字跡,故意用左手寫的,也不知道蕭惋看了是什麽反應。

應該會失聲尖叫,然後氣急敗壞地将畫撕了,哭着問皇上為什麽要她嫁給溫顧吧。

說不定,她還會罵溫顧醜八怪,這世上的女子,除了她,誰會不嫌棄溫顧的相貌呢。

“溫将軍,你可一定要懂我的苦心,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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