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現在正伫立在宿傩的“食堂”中,和之前的“寝宮”風格類似,這個偌大的大廳裏走得是極簡風格——
簡就簡在家具的材質看起來只有骨頭這一種。
主位供人休憩的巨大骨椅只有一把,宿傩用手撐着下巴懶散地坐着,你就局促地站在宿傩的身側。
你眼巴巴看着貌似宿傩手下的人低低垂着腦袋,在将恭敬地将人送完轉身就走的潇灑姿态,心底可真希望時間倒退,你跟他一同離開這個叫人心裏心裏發毛的大堂,去往某個不知名的小角落過上給宿傩打雜的快樂時光。
……人,人突然被切成碎塊了。
內髒、骨骼、眼珠這些東西亂糟糟地堆疊在一起。
血的腥甜以及生者的不甘并沒有讓作為詛咒的你感到興奮——
像有只毛茸茸的手正揉搓你的內髒。
好想吐。
這一瞬你無比深刻地認識到了“四魂之玉”力量的強大。只是被削去發尾的你已經得到了宿傩足夠多的耐心和仁慈。
受寵若驚的淚水和恐懼的冷汗相互交融從你的臉上滑落。
“非,非常感謝您的賞賜。我,我有大人您就足夠了……怎麽能讓你屈尊做‘料理’這種小事呢。”
“我沒有吃過人肉,我怕會影響酒的品質。”
你慌不疊地極力向宿傩表示忠心,企圖擺脫這份生命不可承受的重量。
“也是啊,巫女的限制還挺多的。”
“這種材料看起來的确做不出什麽好東西……”
好在宿傩并沒有因為你的不識擡舉感到憤怒,他側過面龐斜睨了你一眼,露出了所有所思的表情——
你口中“酒的品質”令他想起了你的價值所在。他朝你攤開手指示意你将盛酒的木盒遞到他的手上。
作為看人眼色小天才,你一秒讀懂了宿傩的意思,片刻不敢怠慢地将酒盒遞交到宿傩的手上。
望着慢慢啜飲着酒液的宿傩,為他的縱容于心底偷偷松了口氣的同時,你開始暗中祈禱宿傩能多喝幾口,以便生出讓你多活幾日的想法。
“不過把我當做咒力來源……真是貪心的說法。”
本來是相安無事的場景,卻因為宿傩突然的感嘆發生了轉折。
不行,不行了……本來就吓得夠嗆了,腿好軟,要跪下來了……
诶,诶诶?!
就在你極力控制着癱軟的身體,正欲說點什麽祈求男人原諒的時候,卻不料身體突然騰空而起——
“但我答應你的請求,畢竟我有點好奇。如果将你的酒裏附上我的咒力,會發生什麽事呢?”
說着這番話語的男人朝你伸出了手臂,他将你攔腰抱起,直接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宿傩俯身親吻了你。
……
這位兇神根本沒打算老實喝下你的“口嚼酒”,相反的,他還在“品嘗”酒液的那會兒功夫,擅自往你的木盒中注入了大量自己的咒力。
尖銳的虎牙劃過你的嘴唇,帶來疼痛的同時卻激起了你背脊處戰栗的酥麻,而稍顯粗糙的舌頭舔過你的口腔內壁,你忍不住發抖。
過于激烈的親吻,令酒液和唾液同時沿着你的嘴角淌了出來,它們沿着你下巴的曲線滑落,墜入衣領縫隙,流至深處。
他明明正霸道地在你的唇齒間攻城略地,偏偏還能仗着天賦凜然在臉頰一側,以另一張嘴不講道理地發出命令——
“一滴也不可以漏出來。”
你狼狽地做出了吞咽的動作。
——誰能想到他會把你的“口嚼酒”附上自己的咒力後,然後通過“吻”反過來喂給你呢?
你們對于咒術的理解等級差實在太大了。
就像大椿之前評價的,你只是個仗着“天賦”胡來的小孩,咒術粗糙而簡單。沒有四魂之玉加持下的情況下,宿傩便占據了主動權。
——洶湧的酒力如浪潮襲來。
作為釀酒的巫女你本人其實并不喝酒。
你在跟着真人流浪的時候,見過許多圍着篝火把酒言歡的浪人。
他們喝的酩酊大醉,美酒和勝利帶來的喜悅麻痹了他們的警惕,所以他們的下場無一不是被真人輕易摘掉了頭顱。
有這樣的前車之鑒,你萬萬不想變成醉酒的可憐蟲。
毫無經驗也意味着你是個一杯就倒的新手。
大腦變成了一塊吸飽了水的大海綿,它又濕又重,稍微運轉變會滴滴答答地發出抗議。
頭好暈。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安靜而緩慢。
你以為你會又吵又鬧,哭哭啼啼發洩心中的壓力變成一個讨人厭的瘋婆娘。
然而出乎意外的,喝醉後你只是呆呆地望着宿傩,好像突然遺失了說話以及思考的力氣,僅僅是安靜地掉眼淚。
只可惜這副可憐的姿态并沒有激發出宿傩的同情心。
這個男人以一支手有力地攬住你柔軟的軀體,另一只手掌則親昵地擦拭着你嘴角的水漬,将那沾滿酒液的手指抵上你的嘴唇,示意道:
“既然膽敢向我讨要咒力,那為了表示誠意。”
“得一點不剩地舔幹淨才行啊。”
不同于昨日無意識的發散,酒液上附着的由宿傩主動贈予的咒力,對咒靈可以說是無上的餌食。
這種誘惑讓因為酒液而理性蒸發的你像是依偎着牧人的羔羊那樣,溫馴地垂下頭顱,輕輕舔舐着宿傩粗糙的手指。
“對,就是這樣……”
“乖孩子,你是個乖孩子啊。”
他很耐心地觀察你的每一個舉動,循循善誘。
……乖孩子啊。
從未聽過的詞彙令你下意識支起來耳朵,确認那種評價是否真的屬于自己。
酒液已經一滴不剩的進入了你的身體裏。
撫摸着你腦袋漫不盡心發出贊嘆的宿傩,興致盎然地發問道:
“所以呢?你愛我麽?”
“你可以好好品味下現在的感覺,然後再告訴我。”
他可真是個任性的男人。
“愛還是不愛”這種問題,除了肯定還能有什麽答案呢?
雖然你的求生欲瞬間就給出了正确的答複,但潛意識又隐隐提醒你,宿傩并不會因為這樣的簡單答案而感到滿足。
他讓你好好品味現在的感覺,酒液中“愛”的詛咒對于你本人到底是怎樣的一番滋味呢?
你感受着體內咒力的流動,一點點陷入了思緒的沼澤。
只可惜你什麽也沒有感覺到——
仿佛月光正照射着無垠的海面,平靜的潮水撫上砂岸,依依不舍留下一吻又很快褪去。
你的心正是無痕的砂岸。
……為什呢?
為什麽就是感覺不到呢?
連喝下了充滿“愛”之詛咒的美酒,你也依舊無法明晰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那種“丈夫”嘴裏會讓人舍棄一切的熱情你就是一點都感受不到……
這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可笑到你忍不住對面前地男人露出了可憐的笑容。
你又委屈又難過,腦子想不清事情,身子也沒力氣,幹脆放棄了掙紮放棄了抵抗,把一切交與“神明”裁決。
主動伸手扶住了宿傩有力的手臂以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形,你輕輕将臉頰依偎在他身上,将對他說道:
“搞不懂,我還是搞不懂。”
“……真的完全想不明白。”
“但我愛您。”
“所以請您不要再欺負我了……”
你才不知道愛是什麽呢,你很清楚地知道你是個騙子。
盡管你的淚水還像是斷了線的珍珠那般一滴又一滴地不斷下墜,盡管你笑起來又可憐又天真。
但那個笑容,那個回答還是讓一臉漫不經心的男人微微楞了一下。
“哦?這樣啊。”
這是沒出息的束手就擒,偏偏又很放肆,甚至——
像是在撒嬌一樣。
……
令人無端感到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