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死的時候20歲出頭,成為詛咒也不過三五年的時間,就算加上沉睡的五十年,也不到一百歲。
所以比起五百多歲的宿傩來說,你算得上年輕,還有大把的未來可言。
不過宿傩年紀都這麽大了,和他培養出相當默契,作為心腹手下的裏梅又當是何方神聖呢?
像這種世家出身的詛咒師一般是年紀越大術法越恐怖的。
“那裏梅你……”
你覺得你突然捉到了一個什麽不得了的點,便小心翼翼地看向了一旁端坐的裏梅。
他一直專注地凝視着你,早在在你話語未出時,裏梅便露出了早已洞悉一切的表情,出聲打斷了你的提問。
“噓。”
以白皙的手指掩住嘴唇,如夢幻的白夜、如遮住月亮的薄霧,美麗的人露出了這樣高深莫測的笑容。
“就讓我們安靜地欣賞月色,等待宿傩大人回來吧。”
你識相地閉起了嘴巴。
……
你很擅長“欣賞月色”。
在被囚禁在村中的歲月裏,多少個難眠的夜晚你都是望着月亮渡過的。看着那個高高在上的月亮,仿佛在凝望一個可望不可即的夢想。
那是時候你可以将思維漫無目的地發散出去,将自己化為世界裏渺小的一顆浮沉,飄向不知盡頭的未來。
然後祈願着有一天自己真正能離開這個牢籠。
五十年你等到了一只滿是傷疤的蒼白手掌,它将你帶進了大千世界,拉進了某個人的心房。五十年後是另一只手,自腕處纏繞着漆黑的咒紋,在施與和掠奪間随心情切換。
——兩面宿傩。
你聽到了風中咒力流動的聲音。
和用術式轉移出來的裏梅不同,不需要特別的啓動式,宿傩就能做到滞空。
他應該是談完事情就直接從露臺上“走了下來”——
傲慢而優雅,居高臨下,似天神降臨。
那冷漠而深邃的眼睛在望向你時,方才流露出些許情緒波動。
待你反應過來時,宿傩臉上已經重新出現了你所熟悉的戲谑表情。
“看看我找到了什麽?”
“有沒有覺得很眼熟。”
男人沖你擡起了手臂,出現在他手上的是一只看起來十分抽象的咒靈。
它生就一身青白色的皮膚,只有那富士山形狀的腦袋頂是土褐色的。咒靈面上一只靈動的大眼睛在宿傩恐怖的咒力下不安地東張期望,瘦小而岣嵝的身軀也抖個不停。
好家夥!
兩面宿傩,好一個千裏迢迢趕過來就專門為了嘲笑你的男人!
不說不太擅長面對宿傩的你,就連身經百戰早已處事不驚的裏梅,在看清宿傩手中的奇異生物之後,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經宿傩這麽一出,裏梅特地将你扯出來欣賞花草陶冶情操的計劃無疑以失敗告終。
畢竟誰知道這東西會被直接送到你面前呢?
但對于自己侍奉的宿傩,裏梅到底無法發作。
他萬分苦惱地從咒靈身上收回了視線,沖你發問:
“……你是把壺帶過來了麽?”
“真讓人贊嘆的天賦。短短幾天,你的作品就因為那容易招致詛咒的外形彙聚咒力産生意識了麽?你是個很有潛力的咒骸師啊。”
雖然字面意思聽起來是誇贊,但裏梅語氣實在是涼悠悠的,平和的眼眸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他看起來完全是一副出于教養随口說說的樣子,讓作為萬惡起源的你忍不住偷偷縮了縮脖子。
你不是,你沒有,你的壺還好端端地放在宿傩宮殿那裏當裝飾品呢。
但……
你看着被宿傩掐住脖子,牙齒打架不斷低聲發出輕響的咒靈,緊緊地擰住了眉頭,覺得事情不大簡單。
有一說一,這個“小動物”長得可真可愛啊。
“宿傩大人,我,我可以摸摸他麽?”
不像陶土制成的壺,作為詛咒凝聚的生命體,它看起來要更加鮮活和美麗。
這個小家夥在外表上兼備嶙峋山峰般粗放與白桦樹皮般的細膩,你能感到随他呼吸時,藏在肌膚下血肉搏動的起伏。
這都讓你感到十分的好奇。
或許是你那期盼的眼神取悅了宿傩,他大方地将咒靈遞到了你的手上。
“好啊,就讓你好好看看,長長見識吧。”
而一旁的裏梅被迫見證了你的審美在宿傩縱容下,進一步扭曲的全過程。在充分意識到你跟宿傩一個敢送,一個敢拿之後。他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你們開心就好。
你對宿傩的賞賜表現出了萬分感謝。
仿佛在對待一件名貴的瓷器,你以懷抱嬰兒的姿勢,将咒靈捧進懷裏。
正如你想的,這只咒靈褐色的頭頂如砂紙一般粗糙,青白的臉卻細膩得像是被流水打磨過的鵝卵石。
果然要有機融合不同材質,才能産生這麽靈動的美感啊。
你感到茅塞頓開。
雖然已經足夠輕柔和小心了,但是你的觸碰到底還是惹惱了這個渾身散發熱氣的小東西。
他不快地扭動身軀,随着你的動作自山形的腦袋中噴射出一些灼熱的火星。最後它忍不可忍地呲出一口漆黑的牙齒,看起來恨不得直接沖你的手背咬上一口。
他也的确這麽做了。
咒靈猛地爆發出一股奇大的力氣,從你的懷裏掙了出去,碩大的腦袋直撲向你的手掌。
你被吓得不輕,為了自保下意識就想松手把它整個扔出去。
雖然你的力氣不強,但是逃跑的速度卻從來不慢。
可……這是宿傩給的,要是扔掉他絕對會不高興吧?
只不過是你的一塊肉而已,和宿傩的好心情比起來算得上什麽?只要你催發咒力很快就能回來的!
最後,讨好宿傩的心思戰勝了本能,腦內的決定讓你的動作慢了下來。
你咬着牙硬生生控制住了手掌,眼睜睜地看着咒靈的那口黑牙即将與你的皮膚來個親密接觸。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一刻,懶洋洋旁觀你和咒靈互動的男人有了動作。
宿傩擡起手臂,将寬大的手掌蓋在了你的手背上。
“哦?真是個有活力的東西,在想做什麽呢?”
他調侃的話語若有實體,落下的一刻便死死壓住了暴動的咒靈。
在牙齒碰到宿傩的前一秒,詛咒緊急剎車停住了身子。
你感覺到詛咒帶着火山般熱度的身體驟然緊繃——
宿傩的手掌和詛咒的面龐之間還殘留着強大的殘穢,這意味着差一點,如果再往前多傾一點身子,詛咒的整張臉皮就會被他幹脆地切下來。
宿傩并沒有留意面無血色的詛咒,他平靜地垂眸注視着瑟瑟發抖地你,以失望的語氣出聲數落。
“不行啊。”
“實在是太弱了。”
“你完全鎮不住這東西呢。”
“……這個壺。”
【壺】
咒言。
屬于宿傩那不祥的咒力于冬日的冷風中彙聚,形成一個漆黑的單字,它不容拒絕地烙進了詛咒的身體裏,飛快地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