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更 如此佳人,真要賞賜給那個周質子……
次日一早, 天還沒亮容文文就讓容玉喚醒了。
容文文整個腦子都是懵的,往常這個時辰,她都還沒入睡呢。
容文文頭昏腦脹,閉着眼任容玉小碧為她梳妝打扮, 直到被塞上馬車, 容文文聞到了馬車上食物的香味, 她才睜開了眼。
用過早膳後,容文文人才算是清醒了過來。
馬車還有差不多半個小時才到宮門口, 這期間,容玉又和容文文細細叮囑了宮規,容文文一一應下。
而後, 容玉又考察了一下昨夜讓容文文背的另外七位一同觐見的臣女的身份名字等信息。
容文文昨夜不夠睡,這會兒有些記不住, 容玉便又幫她加強了一下記憶。
馬車到了西華門前便停下了, 容文文一下車, 才發現足足有七車人在等着她!
容玉沒有下馬車, 在車裏低聲道:“去吧,不用擔心。”
容文文想起方才玉姐姐和她說的話, 玉姐姐說宮裏有一位她認識的禦廚, 她已經托那位禦廚找了相熟的太監宮女照顧她了。
想到這,容文文稍稍放了點心, 朝貴女們走了過去。
貴女們見她來到,紛紛下了馬車, 面色或恭謹, 或不耐,或不屑,皆而有之。
容文文注意了下, 有位跟在大家身後的藍衣女子,一直垂着眼盯着地面,看起來有些失意。
容文文認出,這正是之前與人私奔的王七小姐。
其餘的貴女似乎都不屑于與她站在一起,她臉色有些白,孤寂得如同一只離群的孤雁。
為首的,則是一位身穿紫色紗裙、容貌姣好的女子,她款款同容文文行了一禮,笑盈盈道:“姐姐總算來了,可讓我們好等。”
她說這話時,神色态度都極好,但旁邊的人聽了,卻是有些不快。
這不,她身側一個黃衣女子便不滿地嘟囔道:“也不知道早點來,等下皇後娘娘問起來,大家都不認識,還怎麽回話啊?”
紫衣女子笑道:“沒關系的。”她上前來,熱情地同容文文介紹其餘六位貴女,最後才介紹了自己。
她介紹時,話說得有些快,一下子李禦史的六小姐,一下子林編修家的四小姐,一下子說這兩位是表親,一下子說那兩位母親是手帕交。
容文文看着她塗了桃紅色唇脂的口一張一合,對她的話左耳進右耳出,愣是一個字兒都沒聽進去,最後只見她面容親切地問了自己一句,“容姐姐,妹妹剛剛說的那些,你能記住嗎?”
容文文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嗯,都記住了。”
“不過,陶小姐這聲姐姐我可當不起,”容文文也笑盈盈地回道,“若我沒記錯,陶小姐和我同年,是三八哦不對,是三月初八生的,還長我差不多一個月呢。”
陶杏兒面色一滞,好一會兒才失笑道:“姐姐客氣了,您是周公子的聘妻,按身份在我們之上,我們尊稱您一聲姐姐,也是應當的。”
容文文“哦”了一聲,仿佛恍然大悟的樣子,“是這樣啊,那走吧,我都記住了。”也懶得和她過招了。
衆人入了宮門,一踏上深宮禁地,便不能說話了,一行人在引路宮女的帶領下沉默着走了将近半個多時辰。
容文文趁着這功夫,仔細回想了下這幾人的身份。
其實這七位貴女中,容文文認識的便有三位,包括那位王七小姐在內,只是她和她們交情都不深,主要也是因為她這幾年來沒參加過什麽宴會,對她們的印象都停留在大家還是十二三歲的時候。
如今見到了,便都想起來了。
至于不認識的那幾位,昨夜容玉給她反反複複看了這幾人的畫像,她今兒見了,一眼便認出了陶杏兒來。
關于陶杏兒,玉姐姐教給她的口訣是——杏下講學,桃李芬芳。
陶杏兒父親姓陶,母親姓李,嫁的是方國質子——陶李婚方,她一下子就記住了。
玉姐姐還說陶杏兒此人心機頗深,極會“口吐芬芳”。
還有剛才那個黃衣貴女,叫李娡,她眉角上有一顆痣,這還不止,玉姐姐還說,她有痔瘡和口氣,簡而言之,就是個有志(瘡)(口)氣的人。
她的年齡也是衆人當中最小的,今年不過才十四歲,別看她年紀小,志氣可不短,當初曾經追求過二皇子,幻想過當二皇子妃。
啊,當真是有痔不在年高,是個有痣之士啊!
容文文将衆人的身份回憶了個遍後,正好到了皇後娘娘所在的華清宮,有宮女上前來,引領她們入偏殿等候。
衆人屏氣斂息等了将近一個時辰,皇後娘娘也沒說要召見她們。
這期間,偏殿裏的衆人不敢說話——所謂禍從口出,等下無心之言教有心人聽了去,只會給自己招惹來麻煩;也不敢吃喝,一來是怕飲食有問題,二來也怕待會兒受皇後娘娘召見時腸胃不适。
容文文看着她們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好,也不想和她們說話。
但是,她看到茶幾上擺盤精致的吃食,卻是忍不住直咽口水。
玉姐姐說,今日有份糯米團子,是她那個禦廚朋友做的,她要是想吃的話可以吃,但茶水要少喝,免得等下要小解。
容文文猶豫了片刻,在安靜如畫的衆女當中……緩緩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後,在她們訝異的目光中拿着帕子,輕輕地捏起一塊粉紅的糯米團子,優雅地送入口中。
在外面,吃還是要有吃相的。
唔……是桃花味的,入口軟糯而不粘牙,真好吃啊!
紅色的,是紅豆味的;綠色的,是綠茶味的;黃色的,是綠豆味的;紫色的,是香芋味的……
不一會兒,容文文就将自己面前那盤五顏六色的糯米團子都嘗了個遍,身邊的貴女從一開始的目瞪口呆,到震驚不已,再到最後,一臉的無動于衷。
大家表面上一臉平靜,內心卻是波濤洶湧——
她們差點都忘了,将軍府家的大小姐,聽聞自幼時起便力大無窮,飯量驚人!
聽說她尚在襁褓之時,喝奶奶娘都是用碗灌的!
容文文才剛吃飽,便來了宮女,說是皇後娘娘要召見她們了。
容文文斯文地擦了擦唇角,領着衆人過去了。
她吃得飽飽的,走起路來腳下生風,有幾個弱不禁風的貴女,都險些跟不上她——她們餓得前胸貼後背啊!
她們剛剛走了那麽長的路,又端坐了那麽長時間,耗力氣得很,再有就是,她們早膳都沒用呢,水也不敢喝——這是家人叮囑過的,說是怕在觐見皇後娘娘期間想出恭。
她們剛剛看容文文吃得那麽香,其實也好想吃啊!
入了正殿,容文文領衆人行了禮。
皇後娘娘今年約莫四十來歲,她是楚帝的結發夫妻,姿色只稱得中上,算不得貌美。雖是楚國最尊貴的女人,但歲月對她似乎并沒有格外地寬容,那張不茍言笑的臉已是有些顯老了。
容文文覺得,皇後娘娘似乎沒她記憶中那麽好說話了,她面上雖是和顏悅色,但說出來的話卻是綿裏藏針,完全就是在敲打她們。在敲打完她們之後,她還同容文文說了幾句話,大意是讓她教導好禁坊裏的女眷,若是女眷們出了什麽差錯,便唯她是問。
容文文覺得自己好慘。
她們出差錯,關她什麽事啊?
末了,皇後娘娘還讓她擡起頭來,仔細端詳了一下她的臉,然後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你這模樣,倒是和你娘生得頗像。那周公子,是個有福氣的。”
容文文誠惶誠恐,低下頭來不敢答話。
皇後娘娘似乎也不指望她回答,揮了揮戴着金鑲瑪瑙護甲的手,便讓她們下去了。
容文文舒了口氣,還好在馬車上,玉姐姐幫她在膝上系了兩個軟墊,所以她跪了老半天,膝蓋也不覺得痛。
這不光是痛的問題,華清宮的地板看起來好冷啊!她剛剛眼角餘光瞄到幾個貴女,起身的時候雙腿都在發抖,也不知是跪久了還是冷到了。
還是玉姐姐有先見之明!
她之前還天真地以為,皇帝娘娘會給她們賜座,誰知道她們全程都是跪着答話的。
容文文等人出了華清宮,正要松一口氣,誰知竟猝不及防地遇上了聖攆!
一行人連忙跟随引路宮女行了大禮,跪在一邊,靜待聖攆過去,卻不曾想,聖攆竟在容文文的跟前停了下來。
片刻後,聖攆中傳來一男子渾厚的嗓音,“容将軍家的女眷,是哪位?”
容文文頭皮發麻——她好像在被皇後單獨點名後,又被皇帝點名了。
她只能硬着頭皮,畢恭畢敬地回道:“是臣女。”
“頭擡起來。”
啊,這皇帝夫妻倆,還真是同心。
容文文緩緩擡起了頭,忽而感覺到聖攆上的人似乎呼吸一滞。
按理說,她雙目當是垂視地面,不可直視聖顏的,但是她感覺聖攆上那個人,盯着她看的目光有些灼熱,仿佛是在看故人一般。
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她偷偷擡眸看了一眼聖攆上,那個身穿明黃色龍袍的人。
就——挺平平無奇的,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只是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讓他整個人都散發着權勢的金光。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容文文隐隐覺得有些不舒服。
只一瞬間,容文文便低下了頭來,卻恍惚聽到那人低笑了一聲。
不一會兒,聖攆便轉入了華清宮中。
聖攆上的皇帝,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羊脂白玉扳指,喃喃道:“真是像啊……”
像極了當年那個國色天香的女子,只是興許是年紀尚幼,多了幾分嬌憨之美。
如此佳人,真要賞賜給那個周質子麽,豈不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