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從來沒愛過

13

“是陸氏集團的陸總!”

“真的嗎?好年輕好帥啊!”

“他怎麽突然來了?”

……

幾聲小幅度的議論後,弄明白眼前的場景,整個片場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陸慎身材高大,渾身的寒冷被裹在黑色西裝裏,幾乎化不開。

偏他全身上下還透着股清高和矜貴,讓人連吐槽的話都不敢說。

桑白站在原地,就那麽看着他。

都是圈裏人,誰不知道桑白和陸慎的關系。

最近陸慎和文岚的新聞傳的沸沸揚揚,都還以為兩人掰了。

看架勢倒像是在鬧矛盾。

桑白呼吸起伏不定。

他憑什麽還這麽理所應當地喊她過去?

她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把手裏拎的包扔給麥子,走過去。

制片人宋奇站在陸慎旁邊,賠笑:“這是我們投資人陸總,今天過來探班。”

哪用得着他介紹。

桑白知道這片子陸氏集團也投了幾千萬,是第二大資方。

她沒刻意躲着陸氏投資的片子,因為陸氏投的片子實在太多,她躲也躲不過。

桑白點點頭,冷冰冰道:“陸總,有何指教?”

這些天日夜思念的臉終于出現在面前。

她幾乎沒什麽變化,妝容很淡,鼻尖上那顆痣被遮得淺了層顏色。

她視線直直落在他身上,毫無躲閃,跟之前的乖順也全然不同,多了幾分倔強和淩厲。

陸慎跟她目光在空氣中相交。

他這些天忙得很,還出了趟差,特意抽出一天時間來找她,沒想到剛巧撞見剛才那一幕。

才離開他幾天,就敢拍吻戲了。

陸慎微眯起眼,沒再看她,轉頭跟宋奇說:“删掉這場吻戲或者找替身。”

宋奇一怔。

想起來圈子似乎有這個傳言,陸慎是不許桑白接吻戲的。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耳邊先後響起桑白和夏桐的聲音。

“不行!”

陸慎看着桑白,按捺住心裏的沖動,沉聲:“桑白,我說不許。”

桑白咬唇:“陸總是不是忘了?我們早就分手了。”

她聲音清脆,像是毫無顧忌地吐出“分手”兩個字。

仿佛他對她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陸慎周身的氣息更冷,他冷笑:“發條微信就想分手?”

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顧的語氣。

仿佛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這麽多年來的忍受終于在這一刻爆發。

桑白驀地擡頭,看着他:“行,那我現在正式當面通知你,我要跟你分手,聽懂了嗎?”

她揚起下巴,挑戰般看着他。

“從今往後,我不再是陸總的女朋友,這樣,可以拍吻戲了?”

周遭瞬間響起了幾聲很克制的驚呼聲,但在瞬間安靜下來。

兩人就這麽站着,呈對峙之勢。

她的聲音清透有力,傳到了幾乎每個人的耳中。

陸慎從沒見過這樣的她。

她在他面前向來是乖順的,此刻卻是帶着刺。

陸慎握緊雙拳,下唇抿成一條直線,片刻後,他用力扯住桑白手腕往外走。

“跟我來。”

衆人自動讓出一條道路。

男人本來力氣就大,陸慎又是練過的。

桑白簡直毫無反擊之力,被他一路牽着走,只能喊:“陸慎,你放手。”

陸慎停下腳步,沉聲:“你是想讓我抱你去車裏?”

他眼神冷淡,淺棕色的瞳孔微微有些放大。

桑白甩開他的手:“要談去我的車裏談。”

誰知道這人又會發什麽神經,還是她的車安全。

陸慎深吸了口氣:“行。”

兩人上了桑白的保姆車,關上門,相對而坐。

桑白冷聲:“陸總要說什麽,說吧。”

她翹起腿,看着窗外,一臉抗拒的表情。

陸慎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我不同意分手。”

“不同意?”桑白笑了,她都走一個禮拜了,這人來跟她說不同意分手?

仿佛知道她的想法,陸慎難得解釋:“我沒來及時找你,也是希望你這幾天能冷靜一下我們再談。”

桑白雙手抱肩:“我很冷靜,提分手的時候也是。陸總既然當初為了文小姐隐瞞——”

陸慎打斷她:“你沒看到澄清函嗎?我跟文岚當初只是——”

“我不想聽。”桑白別過臉,聲線發顫,“陸總跟文小姐的事與我無關。”

她隐約知道他發了條跟文岚的澄清聲明,麥子要給她念的時候她聽都沒聽。

桑白一張臉蒼白得沒有血色。

陸慎緩緩嘆了口氣,喊她:“桑桑。”

桑白愣了下。

記憶裏,他幾乎從未這樣喊過她。

他似是有些疲倦,揉了揉眉心,說:“是文岚在炒作,我從來沒跟她談過,更別提什麽談婚論嫁。”

“幾年前我剛接手陸氏,資金鏈斷裂,跟文岚的父親談了一筆商業合作。當時文岚剛進演藝圈,想立個‘富家千金是很多男人心中白月光’的人設,那邊提出個條件,希望我能配合拍幾張照片。我當時單身,無所謂,就答應了。”

他向來不是喜歡解釋的人,也覺得過去的事情沒必要讓桑白知道。

但此刻,他極為耐心地一點一點跟她解釋。

“真的只是去幾個地方拍了幾張照片而已,游艇的照片是後來跟文岚父親在談生意,他們一家人恰好想出海玩,就一起了。

“至于在香港機場那張照片,我是去接秦侯,不知道她也在。

“跟你在一起後,那些照片我就讓人删了,沒想到會再爆出來,這些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我跟你保證。”

他最後說,“我沒碰過她。”

信息量有些大,桑白一點點慢慢消化。

他的意思,是她誤會了?

桑白把腿放平,在腦海裏回想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似乎他的解釋也說得通。

他跟文岚那些緋聞,除了那幾張照片,其餘全是文字腦補而已。

只是當時他一直不肯見她,砍了她的角色,再加上她聽見林睿誠那句“你跟女神過去的事”,才導致她誤會了。

她情緒稍微平靜幾分,問:“那文岚鼻尖上那顆痣跟——”

陸慎蹙眉:“文岚鼻尖上有痣?”

“……”

看這樣子他連文岚的樣子都沒在意過。

也就是說,他沒把她當替身。

也對,他要是真喜歡文岚,她已經提了分手,他沒必要再巴巴過來跟她解釋。

桑白看了他一眼,神色稍稍緩和下來。

陸慎一直盯着她的一舉一動,此刻心底也松了口氣。

他指了下身邊的空位:“到我身邊來。”

桑白沒動。

陸慎抿唇,握住她冰涼的手。

肌膚相觸。

有一股暖意傳了過來。

桑白沒躲開。

陸慎低聲:“別鬧了,嗯?今晚回來住。還有吻戲,也別再——”

這句話仿佛醍醐灌頂一般。

桑白倏地觸電般放開他的手。

即便他說的都是真的,她也不想再像以前一樣,過那種時刻小心翼翼地讨好他,給他報備角色、行程甚至禮服的日子。

分開雖然只有短短一個禮拜,她從來沒覺得這麽自由自在過。

這麽長久以來一直依附他,她想過屬于自己的生活。

起碼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不被控制。

“桑桑?”

看她似乎在出神,陸慎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桑白垂眸。

他的手修長幹淨,骨節分明,皮膚白到能看到青色的血管蜿蜒開來。

桑白輕輕拂開他的手。

“那長纓的角色,是怎麽回事?”

陸慎微微頓住。

要怎麽承認他是因為吃醋,不想讓她跟司禾合作,才把角色砍了?

沉默幾秒,他說:“我再補別的角色給你,長纓太性感了。”

桑白有些氣:“但是你明明已經答應了。”

“我反悔了。”陸慎淡聲,不想再讓她糾結這事,“只是一個角色而已,你想要我随時都可以為你單開一部戲——”

只是一個角色而已。

他難道不知道長纓對她來說有多重要嗎?

家裏每一個版本的《平陽公主》漫畫;長纓的手辦、玩偶;甚至她這四年第一次開口求他,在他眼裏就只是輕飄飄一句“只是一個角色而已”。

這些年,她從沒認真去考慮過跟陸慎的關系。

其實他對她只是占有欲而已,就像看到漂亮的花想摘回家;而她則總覺得當年他幫了忙,她欠他的,又喜歡他那張禁欲到極具攻擊性的臉,迎合他成了習慣。

也許她提分手的契機是他跟文岚的緋聞,但是現在想想,是她對他的讨好、忍耐以及他的理所應當,都達到了一個極限。

即便沒有這件事,她跟他恐怕早晚也會分手。

缭繞的雲霧仿佛被撥開。

桑白從來沒有如此堅定地明白她想要的一切。

她看着陸慎,慢慢吐出四個字:“我要分手。”

陸慎一僵。

車裏安安靜靜的。

只有陸慎手腕上的表指針緩緩跳動的聲音。

像是有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下。

陸慎遍體寒意。

他意識到,她是認真的。

他問:“就為一個角色?”

桑白搖搖頭:“不是。”

她再次頓住。

仿佛過了很久,但其實也不過一瞬間而已。

陸慎聽見她說:“我在想這些年我們……”

“我不愛你……”桑白閉起眼,仿佛是宣判他的死刑。

“也許從來沒愛過。”

也許有過感激,有過眷戀,甚至在游艇上還有過一閃而逝的喜歡,但她其實,從來都沒愛過他的。

他應該也一樣吧。

否則不會覺得她是件物品,只想把她牢固地控制在手裏。

他們之間從沒有過真正的愛情。

陸慎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這句話,将他的自尊和驕傲盡數碾碎。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的。

那年桑父出事,他恰好撞見,出手幫忙,心底對她的欲望卻抑制不住地燃燒,無法控制。

他耐心地一點一點地提供幫助,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陪伴她。

那天淩晨,他下了班路過醫院,只是想進去看她一眼,卻看見她淋着雨站在大樹下,臉上的表情蒼白而絕望。

他把她帶回家。

沖動之下,她說在一起。

他明明清楚地知道,當時那種暧昧的情形,可能只是少女的一時沖動和感激之情作祟,不是真的愛情。

他本可以拒絕,但第一次觸碰到她柔軟的肩膀,烏黑的長發,他只想擁有更多。

像是怕她後悔,那晚他就要了她。

那之後,他極力待她好,卻始終不肯在行為上主動靠近她,甚至自欺欺人地以為,只要是她一直主動,就意味着她是真的喜歡他,是她纏着他。

他怕她離開,要求她随時報備行程;怕她被別的男人欣賞,要求她連穿什麽都要獲得準許。

他把她鎖在一個金絲籠子裏,只期望她陪他久一點、再久一點。

也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她應該是有點喜歡他的,哪怕是虛與委蛇,也是有那麽一點感情的。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句話打破了。

刺眼的光線從車窗外射進來,落在他黑色西裝褲上成了一塊明亮的不規則四邊形。

空氣裏的塵埃顆粒也看得一清二楚。

陸慎忽地想起,不久前在香港時,他特意為她買了艘新游艇帶她出海。

臨走時,似乎也有這麽一道光線照了過來。

她遠遠地跑過來,穿過那道光裏的塵埃,牢牢地将他抱住,乖順地說:“我等你。”

這一切,都只因他準許她出演一個角色。

與他毫無關系。

而這四年,也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而已。

陸慎很淡地笑了聲。

“我知道了。”

平靜得讓人詫異。

桑白擡眸。

陸慎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遞到桑白手心:“這個還你。”

桑白握住卡片:“這是我還你……”

陸慎聲音像是毫無情緒:“桑白,這四年我們是什麽關系?”

桑白将卡片握緊。

稍頓,她說:“男女朋友。”

陸慎颔首:“男朋友為女朋友做一點事,不需要計較這麽多。”

“但……”

“還有你的東西,回頭我讓平鵬給你送過去。”陸慎擡手整理了下西裝外套。

珠寶高定那些嗎?

桑白立刻說:“不用了,那些都太貴重……”

陸慎淡淡:“那些東西你都穿過戴過,沒法送別人。你不肯要,是想留着給我當念想?還是說——提分手只不過是你欲拒還迎的手段,你想哪天再回來用?”

“沒。”

他口才太好,桑白幾乎找不出理由反駁。

但她知道這些東西她不能要。

陸慎再度開口:“要麽分手把你這些東西都拿走,要麽繼續留在我身邊,你自己選。”

像是以往控制欲極強的他,讓她做一個選擇。

有那麽很短暫的片刻,陸慎心底燃起了那麽一點點卑微的念想。

很快便破滅了。

她說:“好,東西我都拿走。”

等以後,她再找個法子還回去。

陸慎點點頭,沒再說什麽,伸手去開保姆車門。

車門被拉開一條縫,忽地停住。

桑白以為車門被卡住,想伸手去幫他拉開,還沒來得及動作,車門卻“砰”地一聲重新被合上。

陸慎轉身扣着她雙肩,重重地吻了下來。

疾風驟雨一般掃過她的唇舌。

淡淡的苦味夾雜着薄荷味兒在車內狹小的空間蔓延。

陸慎用力在她下唇咬了一口,血腥味兒瞬間在舌尖蕩開。

桑白下意識推他肩膀。

他放開她,狠狠道:“想抹掉跟我在一起的所有痕跡,桑白,你休想!”

爾後,他霍地拉開車門,毫不留戀下車。

桑白在車裏看着他的背影。

清高,矜貴,從容不迫,又帶着一種決絕。

她仰頭,眼眶莫名有點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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