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靈犀認識卓栎的時候，他十六歲，她十四歲。

在這相識的十幾年中，卓栎一直是全能而偉大的，那個人自我，那個人自私，那個人能力卓絕，那個人風流無度，但是那個人從來跟死亡沒有關系。

靈犀甚至沒有看到他生病過。

現在告訴他，他死了，這讓她怎麽能夠相信？

沒有一個人能夠相信那個男人的死亡。

可是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無論是警方還是林德派出去的搜救人員都沒有卓栎的消息。随着被打撈上來的屍體一具具曝光，靈犀的心越來越沉，這個時候，沒有找到屍體反而是一件好事。

卓栎久久沒有音信，外界基本上都認為他必死無疑了。

靈犀可以等待，但是別人無法等待。禦博集團那麽大一攤子，都要靠卓栎一個人拿主意，現在卓越不在，連陳堯也不在，公司眼看就要亂起來。

萬般無奈之下，靈犀只好跟着林德去了一趟公司。

公司各個部門的經理早就等着他們了，當然，他們等待的并不是靈犀，而是林德。

沒有了卓栎，連他的心腹陳堯也消失無蹤，現在唯一能被代表卓栎的就是他身邊的老人林德以及他的妻子蔣靈犀。

卓栎的婚期早就定了下來，公司上下也早就知道了，只是婚禮還沒有舉行，靈犀盡管已經跟卓栎領了結婚證，但他們還是更将她當做未婚妻一些。好在蟲蟲的存在加深了說服力，他們都明白如果沒有卓栎，那麽整個禦博集團就是那個剛剛開始長牙的小男孩的。

靈犀對公司的事情一無所知，林德原本也沒有陳堯知道得多，加上長久不在公司總部，所以他們兩人對公司幾名老人的震懾力實在有限。萬幸卓栎餘威尚在，而且還沒有百分之百證實他的死亡，這些人精并沒有讓靈犀難看。他們一個個面上勞神擔憂為了公司鞠躬精粹的樣子，讓靈犀看到了都感動。

只是感動之後，她又立刻恐懼起來，公司太大了，卓栎手裏有多少秘密，又有多少對手她一無所知。而她的兒子又太小了，等到他長大還需要十七年，長達十七年的時間，又有多少東西能夠被保證？不知不覺，她的孩子又陷入了當年卓栎的處境。

如今那些信誓旦旦表忠心的人，随着時間的推移會不會有私心？會不會胃口越來越大？就如同當初卓栎的那些叔叔一樣，将他的兒子當做了攔路石千方百計想要除掉？

靈犀不敢想，禦博集團花了卓栎多少心血她非常清楚，如果因為她的無能讓公司成了別人的囊中之物，她要怎麽跟卓栎交代？猛地搖頭，靈犀不敢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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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德看出她的擔憂，承諾道：“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任何人觊觎老板的心血，我會保護它，直到小少爺長大成人。”

“不，卓栎會回來的，我知道。”

林德點點頭出去了，将靈犀一個人留在卓栎的辦公室。

這裏全都是卓栎的氣息，靈犀沒有碰他的東西，只是檢查了一下電腦跟保險箱還有抽屜有沒有鎖好。檢查完之後又去了他的休息室，裏面有幾件換下來的衣服，靈犀準備拿回去。

從公司出來，還沒有上車就聽見有人在鬧。靈犀問怎麽回事，過了一會有人來告訴她，一個女人跑來，說自己懷了卓栎的孩子，來給孩子要名分。

靈犀冷笑：“早不來晚不來，知道卓栎失蹤就來了，當別人是傻的嗎？去告訴她，有本事就去把孩子生下來，到時候我們鑒定DNA，是卓栎的種我就抱回來養，要是不是，哼，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林德見她生氣，立刻為自家老板伸冤，“那女人是想錢想瘋了，老板根本就沒有跟她……不，沒有跟任何女人那什麽，老板已經安分很多了在這方面。”

“有沒有什麽無所謂，我知道卓栎是不可能讓人瞞着留下孩子就是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見靈犀不信，林德恨不能指天發誓一番，可惜沒有德奧回應，他說着說着就無聲了。也是，事已至此，再說什麽又有什麽意義？不如關心以後的事要緊。

“我已經跟老宅那邊打了招呼，明天開始，您跟小少爺就搬回老宅住吧，現在的住處雖然是老板住了十幾年的，但是老宅子那裏到底名正言順一些。”現在沒有卓栎在，靈犀一個女人帶着孩子住在外面，很容易挑起話端。

“你安排吧。”對此她沒有任何異議。

如果卓栎一直不回來，她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靈犀覺得勞累，突然一個人擔起這個大的家業，她實在是太無措了。她真的恨自己，那時候要不是跟卓栎賭氣一個人搬出去，就不會被吳浩設計，卓栎也就不會落入險境，現在她也就不用擔心那麽多事。

可是後悔沒有用，她只能恨自己。

她終于忍不住問林德：“那些人，究竟是什麽人？他跟卓栎究竟是什麽關系？”

終于聽到靈犀詢問，林德不得不嘆氣：“說起來，那話就長了。”

這件事一說就要說到前三輩，原來卓栎的爺爺當初不過是一個一窮二白的貧民老百姓出身，窮的活不下去了，就跟一個大哥跑腿倒騰鋼材。那個大哥的生意實際上涉及黑道，明面上的生意有一些，但是黑暗面的才是大頭。

他一個小跑腿的，頂多就混口飯吃，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跟着大哥出去應酬，就認識了一個當官的人，那人見他老實，一來二去就稱兄道弟了。後來那官員因為貪污被打倒要被抄家，貪官眼看要落馬，自己的妻子兒女都被監視着，無奈之下就将自己偷偷存下的幾箱金條的位置告訴了卓栎的爺爺，讓他幫他弄到一家幾口逃出國的船票，并且表明了會重謝他。

貪官也是看在卓栎的爺爺心地不錯才做了這個冒險的決定，誰知卓老爺子終于沒有能夠拒絕得了金錢的誘惑，一時貪心把就貪官的金條全部吞了。最後貪官被判死刑，妻子兒女牽扯太多，兒子坐牢死在看守所裏，最後只留下兩個孫子。

一切并未塵埃落定，卓老爺子靠着貪來的金錢承包了那位大哥的所有鋼材生意，賺的錢也越來越多，可越是這樣他就越發心虛。再加上自己的老萊子被綁架了一次，他怎麽想都覺得是那個貪官的孫子在報複他。于是一狠心做了決定，派人去殺貪官的孫子，兩人其中一個死了，另一個卻逃走了。

那家人正好姓吳，吳浩就是死掉那個孫子的私生子。他的身份在一開始就被卓栎知道的，但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卓栎并沒有下死手對付吳浩。

不過這樣一來，倒也明白吳浩對卓栎懷着的仇恨了。

吳浩的父親死了，逃跑的那一個人間蒸發，十幾年之後，卓老爺子的兒子，卓栎他爸爸身邊，出現了一個全能保镖。

于是在卓栎懂事時，身邊總是有那樣一個人，安全，強大，可靠。他有別于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因為從小生活環境的原因，他的性格非常敏感孤僻，叔叔們野心勃勃，爸爸又膽小怕事，爺爺年老精神差，媽媽又是個不安分的，所以卓栎對這個男人非常崇拜非常依賴。

誰知在他十四歲那年，他的祖父剛過世不久，他就親眼看到那個一直跟他父親感情深厚的男人親手捂死了他爸爸。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深深的背叛與刻骨的仇恨，他恨不得将那人挫骨揚灰，可惜之後那個人就消失無蹤。

卓栎找了他很多年，為了逼那個人出現，他幾乎做了所有能做不能做的事情，包括向金家妥協，與金莫恩交易。現在，他終于又跟那人見面了。

還是那句話，有些仇，若是放下或許能過的更好，可終究還是意難平。

能放下的仇恨，都不能算仇恨。

靈犀終于能明白那時的卓栎，不只是叔叔們的逼迫，還有來自親的仇恨，難怪那時，他就像身處地獄的惡鬼。他的大半生，都在為仇恨而活了，靈犀不知道是應該心疼他，還是應該可憐他。

找個一個禮拜天，靈犀去看吳浩，吳浩因為綁架涉黑被判處死刑。靈犀見到他的時候，那人剃着光頭，穿着灰色囚衣，整個人意識恍惚。看見靈犀，他愣了好一會才說話：“哦，是你啊。”

說完之後，他就又開始發呆。

靈犀本來有很多話要說的，看到他本人之後卻什麽也不想說了。

于是坐了一會，時間一到她就出來了，回來還順道回了一趟媽媽家，她沒有上樓，只在樓下站了一會，聽見上面高聲吵架的聲音。

她媽媽女高音飙得十分震人，聽說現在她們的房子住着她媽媽，蔣子軒以及李露露三個人，他們每天從早上起床吵到太陽落山沒有消停過，聽着鬧心，但何桂華卻再也沒有去賭博了，也許這樣的生活，對她來說反而是充實的。

靈犀聽了一會就回去了，她還有她的孩子，還有很多事情要操心。姐姐的墓地還是不要去問了，就當她一直活着吧，像哥哥那樣換了個城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