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落雪飛花

世上最慘的事莫過于前一晚過節放縱、酩酊大醉,今日一大早卻還要上課。

程接雨從夢中驚醒的時候時辰還早,怕待在歸雪峰面對盛雲霄尴尬,一大早就去靈溪藥谷打理元靈草。

調息時還發現自己靈臺內的蓮花苞似乎長大了一點,頗為驚喜。

幹完活趕去上早課,發現除了宿醉的自己面色有些憔悴,其他人精神都很好,紛紛關心他昨晚回去後有沒有挨罰。

程接雨這才想起來,當時自己可是當衆罵了師叔渣男。

他搖頭表示自己回去後就睡了,師叔也并未罰他。

方瑤卻小聲問他:“那……渣男是何意?”

程接雨:“……”

不提這事兒我們還是嫡親師姐弟,好嗎?

“應師兄和風花雪月四位師姐呢?”程接雨轉移話題問。

藍翡玉看了左右一眼,低聲道:“他們今日告假,處理家事。”

程接雨微愣:“昨晚那人,真的是應師兄的父親?”

藍翡玉不語,看向聶尋風。

聶尋風見衆人都看着自己,無奈道:“尚不确定。”

其實望海聽潮閣早就知道應暮歸身世的秘密,但是他并不想做揭人隐/私的長舌之人,于是只撿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說。

“只知那人是雁回門的一位長老,多年前确實與應雪蓮谷主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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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門?”藍霏妃感到陌生,一問卻見衆人也很茫然。

溫敬之補充道:“是個聲名不響的小門派,但距離落雪飛花谷不遠。”

“嗯。”聶尋風附和。

藍翡玉當即憤憤不平:“既然如此,為何這麽多年不出現,偏偏此時來找應暮歸?”

快言快語的藍翡玉道出了大家的心聲,衆人頓時一靜。

二十年不曾過問,如今突然找到在水一方來,怎麽看都不太單純。

“算了算了。”程接雨打破了沉默,“畢竟是應師兄的家事,我們還是不要背着他打聽。”

話還沒說完,就見所有人都頗為驚訝地看着自己,程接雨頓時一啞。

他說的不對嗎?

惠問法師念了一聲佛語,道:“小師弟此言有理。”

溫敬之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阿雨果真長大了。”

程接雨:……倒也不必這麽誇他。

他只是覺得應暮歸自尊心有點強,可能不願意被大家背後議論身世,更不想被大家同情。

所以他雖然也好奇問了一句,但還是覺得不要深入打聽為好。

衆人轉而聊起昨夜程接雨回去後的趣事,說到不少前輩昨夜也醉了酒,最後互相攙扶着回去。

沒聊兩句,木铎聲響,早課開始,大家回到各自位置準備上課。

今日是雙日,道史課。授課講師是望海聽潮閣的沈明墨前輩。

沈前輩為人風趣幽默,愛以說書的方式講史,又依托望海聽潮閣的消息渠道,知道許多野史秘聞,授課的過程趣味橫生。

按進度,今日要講的正好是落雪飛花谷的建谷史。

然而衆人擡頭望高臺上一看,卻見今日的講師并非沈明墨前輩,而是——

“師叔?!”程接雨望着步履翩翩登上高臺的那人,驚得瞪大了眼睛。

盛雲霄依舊蒙着白綢,一身玄色錦衣,款款而行,坐上了授課席。

“沈前輩身體抱恙,今日由我擔任諸位講師。”盛雲霄的聲音輔以靈力蕩開,灌入每位學員耳中。

坐在程接雨身旁的方瑤噗嗤一笑,低聲道:“沈前輩昨日還說他沒醉。”

程接雨:“……”

好吧,沒想到他醉酒之後,竟然錯過了諸位前輩的酒後行為大賞。

“今日所講乃是……落雪飛花谷建谷之史。”盛雲霄頓了頓,開門見山開始講課。

落雪飛花谷位于靈河洛水南側的一處山谷,原是一對女同性道侶魏落雪、應飛花隐居之地。

因其特殊的地形地勢,此地靈氣蘊集,四季鮮花盛放,冬日還能目睹山間落雪、谷底飛花的盛景,剛好應和兩位谷主名諱,得名落雪飛花谷。

兩位谷主收養了一個女兒,取名應微雨。

此後又建風花雪月四樓,陸續收養了不少女棄嬰。後又将其中有根骨的女孩收為徒弟,漸漸創立了門派。

魏落雪與應飛花兩位始祖飛升後,将谷主之位傳給了養女應微雨。

而後傳承至今七百二十餘年,出過數位大能,對武道與道義均有傑出貢獻。

女修居多的落雪飛花谷還有兩大過人之處:一是煉丹制藥,二是煉制法衣。

谷內還專為沒有根骨入仙途的女子建立了繡樓,時常利用向凡人富戶出售成衣的進賬,為普通百姓進行義診。

盛雲霄講課不如沈明墨前輩抑揚頓挫、風趣幽默,卻別有一種娓娓道來、直入人心之感,即便平鋪直敘、略顯枯燥,衆人也都靜心聽着。

程接雨在高臺下望着為人師表的盛雲霄,腦子裏想的卻是:師叔果真很了解落雪飛花谷,竟然講得這麽清楚。

可見就算與應雪蓮谷主不是舊愛,也一定是老相識,說不定還去落雪飛花谷做過客。

畢竟師叔比他大那麽多歲,還曾和方師叔做過道侶。

他思維發散着,心裏有些煩悶。

想着想着,又回憶起夢裏自己主動親對方的場景,小臉猛的一紅,趕緊低頭摳自己的指頭。

沒想到夢中的他已經不再把師叔當做好基友,而是對師叔有了非分之想。

差一點!差一點他們就親上了。

只可惜,就算夢裏的他凡心大動、色膽包天,師叔眼裏也只有他的“小師哥”。

程接雨氣憤地瞪了高臺上的盛雲霄一眼:渣男!

同時不禁好奇,他真的和方師叔長得像嗎?有多像呢?像到師叔把他當替身的程度嗎?

慢着!

當替身的意思,難道不是師叔把他當成方師叔喜歡嗎?

可師叔對他并無任何企圖,何來替身一說?

他胖的時候惠問法師不曾提過他像方師叔,可見當時師叔并不會把他認錯。

師叔卻仍将他留在身邊悉心教導,在他瘦下來之後,對他的态度并未發生多大改變。

師叔既不迷戀他的容貌,也不饞他身子,更沒說過喜歡他——

所以,他連替身都不是!

程接雨:“……”

好吧,原來他不但夢裏一廂情願,夢外還自作多情。

昨晚他喝醉了胡思亂想,硬生生給自己整了一出大戲,還罵師叔渣男……

程接雨捂臉,更加無顏面對師叔了。

高臺之上,盛雲霄的神識将程接雨一會兒瞪他、一會兒摳手指、一會兒又低頭捂臉的動作收入眼底,不禁微微蹙起了眉:難道我授課真的乏味無趣?

一刻鐘後有片刻休息,助教為盛雲霄奉上茶水。

盛雲霄接過茶盞,衣袖順勢滑落,露出了手腕。

場下忽然響起一聲驚呼,而後接二連三響起抽氣聲。

撐着腦袋閉目養神的程接雨茫然地擡起頭,卻被方瑤一把抓住了胳膊,神色激動道:“看!雲霄師叔手上戴了姻緣繩!”

程接雨:“!!!”

一段記憶猛然湧入腦海。

靠!昨晚盛雲霄竟然趁他喝醉,騙他交換了姻緣繩!

……渣男!

既然不喜歡他,為何要與他交換姻緣繩?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給雲霄師叔送姻緣繩?”常思賢怔然道。

“真正令人驚訝的難道不是雲霄師叔竟然收了嗎?”方瑤激動道。

程接雨:“……”

“師姐抓疼我了。”程接雨掙脫方瑤的手,拉拉袖子藏住自己手腕上那條姻緣繩。

也不知昨晚師叔這條姻緣繩哪來的,不是只發給學員了嗎?

“對不住。”方瑤略帶歉意地揉了揉他的胳膊。

轉頭看向高臺上的盛雲霄,她嘆道:“不知哪位師姐師妹如此幸運,竟能與雲霄師叔互通心意。昨夜我還以為雲霄師叔與方師叔是真的呢……”

“不過,說不定是哪位師兄或師弟?”方瑤驚道。

程接雨:“……”區區不才,正是在下。

常思賢卻敏銳地發現了問題,“可雲霄師叔出關以來,似乎未曾與誰來往親密。”

“阿雨你說呢?”他問程接雨,“你在歸雪峰,可曾見過師叔與旁人來往?”

程接雨:“……”

不好意思,唯一一個來往親密的對象就是我本人。

昨晚睡在一起的那種。

後半節早課,程接雨發現,只要盛雲霄微微擡手露出手腕上的姻緣繩,高臺之下便會響起低聲議論。

原因無他,衆人實在萬分好奇:到底是誰給雲霄仙尊送了姻緣繩?

盛雲霄并非沒有發現衆人都在議論他手腕上的姻緣繩,他淡淡“瞥”了程接雨一眼,臉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然而程接雨害怕衆人懷疑到自己身上,勾着腦袋安安靜靜聽課,沒有給盛雲霄任何眼神。

幸好昨日他沒有聽師姐的建議給姻緣繩做什麽獨一無二的點綴,如今盛雲霄手腕上只是一根再普通不過的姻緣繩,不會讓人一眼就懷疑到他身上。

只是衆人原先都不知盛雲霄自己也有一條姻緣繩,于是歪打正着,都以為是他收了旁人送的戴在手上。

只可惜猜了半天也沒猜到到底是誰送的。

授課尾聲,盛雲霄宣布:“今日授課到此結束。”

高臺上的木铎突然響了兩聲,常正清師叔出現,“諸位且慢。”

準備下課的衆人安靜下來。

常正清:“此次懇親會,望海聽潮閣及藍月蜃景樓,各有一位前輩決定留下,為在水一方增開音律課及幻術課。”

臺下衆人嘩然,顯然對音律和幻術頗為感興趣。

常正清又道:“明日午後将安排試講,諸位可自行選擇。往後,每逢九日的煉丹、煉器課取消,改為音律和幻術課。”

這一消息令衆人倍感興趣,立刻相約明日去聽試講。

程接雨對這兩門課都挺有興趣,尤其想見識見識藍月蜃景樓的幻術。

就聽穆星沉對聶尋風和藍氏兄妹道:“三位可不厚道,開課這麽大的事,竟然一點消息都不透露給我們。”

藍翡玉與藍霏妃對視一眼,無奈道:“實不相瞞,我們也是昨夜回去才知道的。”

程接雨:“?”這麽突然嗎?

“這就要問敬之兄了。”聶尋風挑唇一笑,意味深長地看向溫敬之,“昨夜可是溫掌門在席間竭力邀請,我伯父與藍前輩才答應了此事。”

衆人:“……”

這話說的,回想昨夜諸位前輩散席時的模樣,在席間邀請和答應,難道不是互相之間的場面話嗎?

昨夜答應,今早就宣布,溫掌門這也……過于雷厲風行了吧?

程接雨默默在心中對自己師父獻上十二分的敬意。

師父,您真是個精通酒桌文化的商業鬼才。

心裏剛腹诽完,程接雨突然發現衆人都不出聲了。

擡頭就見盛雲霄朝他走了過來。

原先他對衆人來說只是九霄宗的一位有鎮魔之功的前輩,伴随着一些冷酷暴虐的傳聞,加上他始終蒙着眼叫人看不清表情,給人一種不茍言笑的冷傲之感,确實讓衆人覺得他冷漠孤傲,不可得罪。

如今他又成為了正兒八經給衆人授過課的講師,衆人不禁又對他敬重了幾分。

于是紛紛躬身行禮,壓抑住窺探盛雲霄手腕的蠢蠢欲動的好奇心。

盛雲霄卻只微微颔首,然後對程接雨道:“随我一道回。”

“……”程接雨低下腦袋,“哦。”

衆人都知程接雨的武課由盛雲霄教授,因此沒有多想,紛紛告辭離開。

程接雨偷偷擡眼看向盛雲霄,盛雲霄同樣“看”着他。

“……”

相顧無言。

盛雲霄轉身往校場外去,程接雨只能跟上。

走到半路卻遇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應師兄?”

程接雨看着在自己面前停下的應暮歸,問:“你不是告假了嗎?”

應暮歸臉色不是很好,沒有平常的神采和笑意。

他對盛雲霄行禮,然後從袖中拿出一個紅色的舊穗子,雙手遞給盛雲霄:“原先不知此乃前輩之物,如今特來物歸原主。”

程接雨:“???”

你昨天可不是這麽說的!

這個舊穗子,不是應雪蓮谷主的遺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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