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明天
他這話越發引起了我的好奇:“概括一下呗?比如,每學期第一節課,你都講什麽?”
“你怎麽突然對天體物理感興趣了?你以前可是連小孩子的科學畫報都看不懂的那種人。”他懷疑地看着我:“如果是為了我。你大可不必如此為難自己。我倒也不需要你一定懂天體物理。再說,我涉獵的領域那麽多,你一時半會也學不過來。”
看着他這副自戀的樣子,再帥我也有點受不了了,我有點不服氣地說:“喂,誰要讨好你啊?我以前不喜歡天體物理,現在感興趣了想了解一下,拓寬一下自己的眼界,有什麽不對嗎?人一定要一成不變嗎?興趣就和愛情一樣,可以突然發生呀。對不對?”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好像在看什麽怪物。
我遲疑地問:“怎麽了?我說得有什麽不對嗎?”
“你說得很有道理。”他有點驚訝地說:“只是我真的很意外。茜茜,你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從沒想過你說話居然也可以這樣有道理。”
“拜托,人總要長大嘛。你得用發展的眼光看待世間萬物。再說,我本來就是個好奇心很強的人。”
“但是你以前的好奇心只限于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上。我可沒見你對科學有什麽好奇心。”
“好了,不要總以前以前的了。我們活在此時此刻。來,介紹兩句天體物理嘛。”
“你真的對天體物理感興趣?”
“對呀,你講幾句我聽聽……”他越是賣關子,我越是好奇。如果他真的給我講起了天體物理,那麽就證明,眼前的這個世界恐怕不是我的夢。也許,我真的是穿越到一個平行空間了。想到這裏,我激動又害怕。如果證明了真的是穿越,那又怎樣?我一定能“回去”嗎?
他點點頭:“那好吧,明天下午一點,正好我新開一門公開課:天體物理入門。這是我所有課裏最基礎的了,你到時候來聽吧?”
“啊?明天?”我滿臉失望。這意味着我肯定聽不到這堂課了。厲烨大概不知道,我在這裏過了今晚,就是今早。
他會錯了意,嘲諷地微笑:“果然,葉公好龍。你并不想去聽我的課,對不對?”
“我不是葉公好龍!我不是不想去聽你的課。我只是……”我停了下來。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厲烨,他到底能不能講天體物理,是我用來測試這個世界虛拟程度的關鍵信息。看他這副狂妄自大的樣子,我要是如實講了,我真怕他抓我去精神病院接受電療。
厲烨見我不說話,眼中嘲諷之意更盛:“呵呵,當一個人說“我不是不想去”的意思,就是他真的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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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之氣結。
“到底去不去?去的話我給你安排一下。”他微笑着看我:“不去就承認,你根本不是真的對天體物理感興趣。”
“去!當然去!孫子不想去!”我當然不會不想去,我只是去不了。反正我答應下來,去不了也不是我的責任。
他立刻打了個電話,言簡意赅地吩咐了幾句,然後對我說:“我安排好了,明天中午12點半,我派人去接你。下午的課容易犯困,你可別睡着。”
“看不起人啊你!告訴你,我這麽多年,就沒在課堂上睡過覺!我的筆記一直都是第一流的!”
他笑了:“反正你要是睡了,我可真把你轟出去。沒有人敢在我的課上睡覺。你要是覺得坐不住,就自己提前出去。別打擾了我的課堂。”
他可真是看不起人呀!大概蘇茜茜真的是個小學渣。但此刻他眼前不是腦殘少女蘇茜茜,是我這個吃苦耐勞的好學生。別的我不行,上課聽講這件事,我自問不會輕易輸給誰。多枯燥的課我都聽得下去,并且能運筆如飛地記錄下所有的考點。
我冷笑一聲,說:“嘿嘿,你休要看不起人!我幼年遇方上禪僧講道,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在死生關裏,要是不用吃飯,坐二三個年頭沒問題!區區一節天體物理課,又算得了什麽!”
他憐憫地看着我:“哎喲,還學會咬文嚼字了。要不要賭點什麽?”
“賭就賭!我要是坐不住出去了,你給我打零分!怎麽樣?”
“你又不是正式注冊的學生,連學籍檔案也沒有,我怎麽給你打分?”
“那要不然……扣錢?這個……我家中頗有些銀兩……”
他忍不住笑了,我也跟着傻笑,心裏又有點懊悔,覺得在帥哥面前不應該這麽插科打诨。突然間他湊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錢倒也不必了,你要是在我課上不聽話,我自然有辦法罰你。”
這句話輕佻又暧昧,他貼着我的耳朵,嘴唇與我的臉頰之間的距離以毫米計。他那張雕塑般完美的面孔就在我的眼前。我全身的血都湧到了臉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厲烨卻又不說話了,沒事人似的坐回去,和我保持着親切而不失禮貌的距離。他好像很喜歡這樣冷一下熱一下的撩撥我。我滿腦子都是他剛才貼在我耳畔的感覺。我承認,他确實有點電到我。
可除此之外,我還有一絲絲的不舒服。我不喜歡他這種過分有把握的樣子。他好像有點“不撩白不撩”。我隐約替蘇茜茜感到不公平:她需要的是安全感,需要确定的信息。可他偏偏這樣暧昧不明,豈不是更讓她惶恐不安,一天到晚猜他的心思?
雖然不清楚他怎麽想的,但有一點我無比确定:這男人絕對是個情場老手。迄今為止,這裏的人似乎都在向我傳達一種三從四德的保守觀念。男女之間跟封建社會差不多,彼此基本上就是一眼萬年的交情,不許反悔。
但厲烨顯然不受這種觀念的束縛。他這調情的手段,沒經歷過百八十個女人,我看是練不出來。
他今晚上會不會要對我怎樣呢?我心裏忐忑起來。如果今晚有機會跟他共度良宵,我要不要接受呢?
我第一反應是:當然要!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種絕色美人,難道還要放過他嗎?
但另一個聲音又在阻攔我:你不覺得這人有點怪怪的嗎?
說來也怪,如果是與穆榮一晌貪歡,我就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但如果是厲烨,我就總覺得不踏實,懷疑接下來會發生一些可怕的事。比如,他突然變身吸血鬼露出獠牙。或者,拿出皮鞭、蠟燭、鎖鏈甚至電鋸。
他有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每個舉動都很突兀,讓人捉摸不定。還有點喜怒無常。
兩個小人兒在我腦子裏打架。大膽的那個說:一個夢而已,你怕什麽?趕緊上了他!
保守的小人兒說:你做過這麽真實的夢嗎?萬一這不是夢,是個平行空間怎麽辦?如果真是黃粱一夢,你會痛苦地過很久!
我的內心天人交戰,但這天晚上之後,我與他之間再無任何波瀾。宴會結束之後厲烨送我回家。他不開車,是他的司機開。他的車子很大,放着古典音樂。他坐在我身邊,城市的夜色在他雕塑般的面孔上掠過,顯得神秘高貴。
我想看他,又不好意思直接看。就假裝困倦,合上眼,其實在眯着眼偷偷地打量他。他似乎渾然不覺,只是輕輕吩咐司機把音樂聲調小。可是我假戲真做,不知不覺中,居然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一睜眼,果然又躺在那間惡俗的大屋裏。我正要喊張媽。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屋子裏的光線和昨天不同了。随即我發現,我身上穿着的這套睡衣,和昨天不同。我遲疑地坐起來,發現手機就在床頭。我拿起手機,時間顯示是9:36分。
我瞪大了眼睛,大喊:“張媽!”
張媽聞訊跑來,一臉喜滋滋的笑意,問:“小姐怎麽了?”
我鎮定了一下,問:“昨天晚上……?”
“是厲總裁送您回來的。”張媽喜氣洋洋,樂得合不攏嘴:“厲總裁怕驚醒您,親自抱您上來的。哎喲,那個畫面啊,您要是自己能看見,準能高興得暈過去!我就說了,我們小姐是世上最可愛的女孩子,只要您稍微溫柔點,聽話點,厲總裁怎麽會不喜歡呢?……”
“老爺太太呢?”
“他們一大早就和厲總裁父母打高爾夫啦!小姐您怎麽了?怎麽有點呆呆的?”
“沒什麽。”我回過神,微笑說:“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洗漱。”
張媽喜滋滋地離去,我獨自坐在床上,徹底明白了:這是我在這個夢裏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第二天。
我飛速地把昨晚上發生的所有事都過了一遍。我不确定到底是哪個舉動讓這個夢往前走了。但一定和那個宴會有關。回想起來,從一開始,所有人就都在暗示我應該去參加那個宴會。只是我一直不以為然。那時我總覺得在夢裏可以任性。不用完成某個特定的任務。
去了晚宴,這才進到了第二天。然後呢?最後這場夢的終點到底是什麽呢?是回到現實,還是留在這裏?可是夢總會醒來的吧?如果一直不醒,那麽現實中的我在哪裏?我不會是……死了吧?
随即我又安慰自己:如果這真的是死以後的樣子,那麽死這件事未免也太愉快了一點。據說,不管是上天堂,還是下輩子投個好胎,都需要在這輩子存一些積分。雖說我長這麽大一直遵紀守法,但對社會也沒什麽特殊貢獻。我沒下鄉支過教,沒在水邊救過人,沒在街上見義勇為,也沒去養老院孤兒院做過義工。我的“下輩子”恐怕還不夠積分投這麽好的富貴胎。
肯定還是做夢。黃粱一夢。古人曾經在煮一頓飯的時間裏,在夢裏情真意切地過了幾十年。我大概也是進入到這樣的夢裏了。這個夢好像有點像個找通關密碼的游戲。或許是去年忙活的那個電玩項目造的孽。
我有點好奇接下來要怎樣才能繼續推進。昨天有老爺太太和厲烨給我發布行動指南,今天我獨自醒來,又該做點什麽好?
不知道為什麽,我第一反應,還是想去找穆榮。大概因為其實他在這裏陪伴我的時間最久,我總覺得他是我的老朋友。一睜眼看不到他,總覺得有點不踏實。我拿起手機,突然想起璐璐的話:你總是對穆榮這麽殘忍。
我的手又停住了:以前的蘇茜茜似乎一直拿穆榮做備胎。明明已經和厲烨訂了婚,卻仍然總和穆榮厮混。我痛恨這樣的行為。即便是在夢裏,我也不能這麽做。
我正在猶豫,電話響了。來電顯示的名字是:老公。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一定是蘇茜茜自作主張頒發給厲烨的頭銜。我接起電話:“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