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初賽
對于這個比賽,一開始我是抱着走個過場的心情,想着糊弄糊弄就行了。可當朱總監把所有的條件準備得妥妥帖帖地堆積到我面前,跟我絮絮叨叨地說着各種舞臺上的事情時,我發現自己做不到敷衍了事。我們積年的社畜就是這樣,只要任務擺在面前,手腳都會自動開始努力。
于是,雖然我連公司年會也沒有報名表演過節目,此刻卻不由得開始配合朱總監的要求,每天認真地練習起來。
起初我只是本能地完成任務,可是很快,我生平第一次體驗到了排練歌舞的樂趣。這和我們做項目完全不同。沒有什麽比歌舞更關注于自身的活動了。我看過一本書,裏面有句話:□□是人的聖殿。不管在那裏祭祀什麽,它都應該更強韌、更美麗清潔。
而歌舞,就是維護這座聖殿的最佳方式。為了完成一段歌舞,你需要與所有你能夠調動的感官與肌肉傾力合作。在身體與音樂之間,沒有外物,只有你和你自己。
恍惚間,我好像回到了幼兒園時代。我想起來了。那時年幼的我們總會認真地排練歌舞,仿佛這是世界上的頭等大事。我們唱了一遍又一遍,跳了一遍又一遍。天地萬物都不存在,最重要最快樂的事,就是随着音樂載歌載舞。
我想起了在我漫長的童年裏,我曾經多麽渴望當一次主角。我想站在舞臺上,讓所有人看着我唱歌跳舞,然後聽所有人為我鼓掌。可對我來說,那個願望是多麽奢侈呀——在前面獨唱或者領舞的,永遠是那個最漂亮,或者才藝課上的最多的小女孩。
而在這個夢裏,我終于成了那個獲得最多支持,可以輕松站在舞臺中央的女孩。
板栗聯盟的小夥伴視之為一場有趣的游戲,總是高興地和我一起排練。朱總監知道璐璐是厲烨的表妹,還特意安排她在有的歌裏給我伴舞。起初他們參與的動力是好奇,想知道靠包裝到底能做到什麽地步。後來,大家的投入就純粹是出于對舞臺本身的熱情與期待。
彩排時,我感覺到了舞臺的最大魅力——在辛苦的練習之後,舞臺上的呈現卻是一次性的。就像絢爛的煙火,閃耀過後就不可挽回地随風逝去。
朱總監總是恭維我:“蘇小姐,您的天賦真的很好,學習能力也不錯。”
我知道他是沖着錢的面子,笑了笑:“您不用特意誇我。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你樂感不錯的,不跑調,而且大節奏是準的。”朱總監笑道:“很多人連基本節拍也做不好的。”
他還特意拿出一些錄像片段給我看,的确都是我恰好做得比較好的部分。朱總監不愧是地球第一金牌制作人,極擅長教學。在他的指點下,很快我就獲得了巨大的進步。這讓我不禁感慨:是不是現實生活中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想提高技藝,也是這麽的輕而易舉?
不過地球天後一直沒有親自過來,她說她輔導的歌必須在決賽唱。所以要等我進入半決賽了,才跟我正式商量。
在我排練期間,比賽的消息正式發布了出去。名字叫做“世界新女聲”,據說是全球海選,語種不限。但有個限定條件:參賽選手必須是完全的素人,之前沒參加過任何大型選秀。表面上是為了選拔新人,實際上此舉排除了大量的職業選手,使得參賽的大部分選手,都是水平不高的年輕女孩。
消息一出來,就成為了各大媒體的頭條。各路營銷號大膽展開猜測,小道消息滿天飛。有的說,厲烨會在我奪冠時向我求婚,這個比賽就是讓我出風頭的禮物,是他寵我的證明。也有人說,這個比賽其實是厲烨的選妃大賽,厲烨遲遲不與我正式訂婚,就是對我不滿,還想再尋佳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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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看選手名單,熱門選手都是各路名媛,身價來歷都在營銷號的帶領下,被公衆津津樂道。而那些平民女孩選手俱都默默無聞,無人問津,沒人感興趣。
參賽名媛中,我看到了熟悉的龔大小姐,她也號稱“五歲開始學習音樂,有深厚的舞蹈基礎”。
我好奇地問璐璐:“龔大小姐也會唱歌跳舞啊?”
璐璐撇嘴:“她确實從小學跳舞,跟我是一個老師。不過她沒天分,跳得不怎麽樣。全靠她爸出錢,才能在學校演出裏做主跳,占C位。至于唱歌嘛,從沒見她在大家面前唱過,所以——”
我心領神會:“肯定是不會唱啦——如果她唱得好,早就唱了,對嗎?”
“然也!”
我倆笑成一團。不過,既然我都在朱總監的包裝下成了“創作型歌手”,龔大小姐肯定也沒問題。
在這個世界裏,只要有錢,一切皆有可能,随時可以出道。
到了比賽開始的那一天,年輕的名媛美女彙聚一堂,都穿着華麗的演出服。偶爾有幾個看起來比較樸素的“民女”,反而成了另類。難怪八卦小報說這是厲烨的選妃大會,這場面既像是皇上選秀女,又像灰姑娘勾引王子的那場舞會。
賽制很簡單,評委打分決定誰能晉級,“酌情”考慮場外觀衆人氣。但是具體怎麽酌情,并沒說清楚,給黑幕操作留下了足夠的餘地。而評委設置更是擺明了內定的架勢——五個評委有三人分別是厲烨、厲烨他媽、厲烨的三姐,這就占據了多數票。另外兩個還算是德高望重的音樂教授,一個男,一個女,但顯然,已經左右不了結果。
面對這注定不公平的舞臺,我有點緊張,還有點羞愧,但還有點隐隐的興奮:我長這麽大,還沒當過黑幕女主角呢,一向都是別人搶了我的。第一次做“後門生”,也不知道這滋味怎麽樣?
在後臺我有自己單獨的化妝間,化妝間裏有大屏幕,可以看別人演出。第一期直播預計三個小時,我大概排在第50分鐘時出場。據說這是非常理想的時段,比賽初期人比較多,太早了觀衆還沒熱乎起來,太晚了觀衆就疲倦了,記不住。
朱總監讓我第一首歌先唱《我想不出來怎麽會這樣愛你》。因為第一輪很容易過關,先低調點,展示一下基本的演唱能力。後面再給觀衆一重一重的驚喜,效果最好。
我在化妝間裏看別人演出,剛看了沒幾個,心就放下了——名媛們全都跟我的路子差不多。都是團隊運作的“原創”,裝神弄鬼的舞臺,在金錢的加持下呈現出了華麗的舞臺效果。
厲烨的點評簡短有力,風格是一如既往地欠扁。
比如他點評某個選手:“你這首歌讓我想起了我小時候的歲月……”
那選手受寵若驚地說:“謝謝厲總!我一直都很重視歌詞的文化底蘊……”
厲烨淡淡地說:“我的意思是,太過時了,還有點老土。”
再比如:“不是發出足夠大的噪音就是氣勢。嗓音條件不好就不要唱這麽大聲。”
“你下次或許可以試試說唱。這樣走調也許聽不出來。”
龔大小姐在這些名媛裏還算是表現不錯的,她走性感路線,一段熱舞跳得相當撩人。評委給了她不錯的分數,厲烨的評語是:“跳得比唱得好,你可以試着跟你後面的伴舞換個位置。”
龔大小姐也不以為忤,媚笑着對他道謝:“謝謝厲總的建議,不管怎麽說,得到您一個“好”字,也算是不容易了。”
對于他覺得還不錯的選手,他反而評價比較簡單:“還不錯。基本功很紮實。”
“歌詞很好,曲子差一點,下次加強。”
輪到我上臺時,我有點緊張,但還是一板一眼地唱完了,用的都是我自己的聲音——朱總監跟我說不用怕,他開了聲音自動導唱,如果我唱得好,就用我自己的現場聲音,如果我唱得不好,系統會自動切換到我之前錄好的完美版本。
因為我的團隊最豪華,技術支持最強大,整體效果果然超過了所有之前出場的選手。其實也有幾個平民女孩唱跳得很好,而且人家是真的有實力。但沒有團隊的加持,她們的總體效果就顯得比較生澀簡單,不那麽有技術含量。
評委一致給了我高分,那女教授還特意誇獎我說:“這麽年輕,音樂的基本功就這麽強,編曲作詞都是一流水準,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也不知她是裝傻還是真傻。不過僅從歌本身的質量來看,她說得倒也不錯——那麽多專業團隊攢出來的歌,不強就怪了!
厲烨的媽媽假裝不認識我似的,故作驚喜地對厲烨說:“這才是我們這個比賽的選手應該表現出的水平,對不對?”
厲烨也大言不慚地微笑回應:“是。音樂素養是我們這個比賽最看重的。”
盡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真看到厲烨一家子如此明目張膽地搞黑幕,我還是感覺芒刺在背。我匆匆道了個謝就下場了,連朱總監給我準備好的吹噓自己的話都沒好意思說。
回到化妝間,大家都向我祝賀,說我表現很好,不負衆望。朱總監還特意誇獎我臺風好,鎮定。他說:即便是有所準備,現場能不掉鏈子也不容易。
我歉意地說:“我忘了說您讓我說的那段話了。”
他說:“我正要誇你呢,其實今天是第一場,适可而止是最好的,你的現場處理太棒了!”
一時之間,我竟不知朱總監的音樂實力和拍馬屁實力到底哪個更強。
這時,屏幕上傳來一種我聽不懂的蒼老的女聲方言念白,沒有伴奏,字幕顯示內容是:
孩子啊,跟着外婆去田裏摘菜,家裏要來客人咯,看看菜地裏哪些菜長得好……
随即一陣清亮的女聲在無伴奏的狀态下悠揚地唱起民歌,那歌聲無比熟悉,唱的是:
脆口要算青苣筍,爽口要算芥蘭心,
最美要算龍顏菜,味又正來湯又清。
南瓜白瓜愛上架,苦瓜黃瓜愛上桠,
冬瓜圓圓地上滾,水瓜最愛滿牆爬。
絲瓜去連芹菜妹,豆苗扳藤去做媒,
葫蘆望見吊頸死,冬瓜氣得一身灰。
……
我立刻跳了起來,仔細盯着這位選手的臉。只見她穿着一身寬大的民族服飾,臉上塗着民族風情的彩繪,從頭到腳都給遮蓋住了,完全看不見她的面容。但是她的身形和聲音,以及那雙眼睛,讓我堅信自己絕對沒有認錯:是林雪兒!她居然來參加這場比賽了!
我興奮極了,我早就該想到的!林雪兒是那麽百折不撓的一個人,她怎麽會輕易放棄目标呢?她當然會回來。在這件事上,我任何擔心都是多餘的。
我連忙問旁邊的工作人員:“這是幾號選手?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