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迎接的場面過于盛大，林微一時失語了。

機甲由快變慢，最終在起降臺停穩，陸霆的緊張更為明顯。

林微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雖然他也很緊張，但他希望陸霆不要真的受到懲罰。

肖熠打開艙門，吸了口氣，俊逸的臉龐笑容不再：“我們出去吧，遲一點早一點對暴風驟雨的到來沒有任何影響。”

林微被他這麽一說更緊張了，好容易才剎住自己想要掉頭就走的念頭。

肖熠看了出來，他到底年齡大一些，軍銜也高一些，當然，見得世面也更廣，于是一馬當先：“老板你跟着我。”

同時跟着的還有肖潇，一向張牙舞爪的肖潇縮頭縮腦仿佛被人踢了一腳的小狗，一點也沒有哓哓叫喚的氣勢。

林微再次看向陸霆，緊緊貼在胸腹的手握成了拳頭，條件反射似得揮動了下，給陸霆打氣，也給自己打氣。

陸霆被他這個有點孩氣的舉動差點惹笑。

不過氣氛倒真是緩和了一點，至少沒有那種赴死的悲壯感了。

肖熠咬着嘴唇，嘴角勾出了一小點彎度，帶着笑意又一次說道：“我們走吧。”

林微點點頭，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地邁步就走，就算即将到來的是死亡，他龜縮在機甲裏也沒有任何意義。

該來的終是會來……

然後他就頓在階梯的中間失語了。

上将親自帶了人來迎接，陣仗特別大。起降臺本來就很寬廣，烏壓壓擠滿了人，每個人都腰背挺得直直的，宛若一片挺拔的松林。

又如天邊黑壓壓的烏雲，遮天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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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緊張到了極點，不得不借用口鼻共同作用呼吸。

肖熠停下等了會兒林微，這才繼續邁步。

沉重的步伐踩在金屬階梯上，好像伴随着烏雲的悶雷。

一共三十個階梯，林微感覺走了半個世紀那麽長時間。

邁下最後一階，林微終于能近距離地探看自己的Alpha。

……還是稱呼為上将吧。

林微掐了自己手心一把，疼痛讓他稍稍轉移了注意力，這才沒有被氣勢壓垮。

這個陣仗下，他見到上将只覺得見到的是一位征戰殺伐的将領，而非他的伴侶。

上将的外表沒有上一次在通訊裏見到的頹廢，臉龐一如既往的冷峻，衣服扣子扣得非常整齊，發絲也沒有絲毫的淩亂，擔在肩膀上的大衣聽話地垂墜，把他原本就高大的身軀在視覺上進一步拉長，在地上投射出一長條陰影。

林微根本不敢擡頭看他。

“拿下。”上将揮了下手，指示後面的衛隊擒住了陸霆。

巨大的壓力迫使林微惶恐擡頭，他不知道陸霆說的軍法處置到底是什麽樣的懲罰，但作為這次行動的共同參與者，他不能讓陸霆一個人承擔所有責罰：“将……”

他剛張口就說不下去了，因為上将根本沒看他，肖熠在和上将對峙：“我隸屬于第十三軍科院，無需向您彙報我的行動，以及，您也沒有權利将我拿下。”

“那你總該知道Omega擅自進入軍隊會引發什麽後果，作為一個優秀的将士，你連這點防範意識都沒有，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亂行動，我真是為第十三軍的素質擔憂。”

上将劈頭蓋臉地罵了肖熠一頓。

肖熠的臉頓時漲紅了：“第十三軍不勞您擔憂，您該擔憂的是您自己的部下……”

“那你真該慶幸你不是我的兵。”

擲地有聲。

肖熠張口結舌，雙眼都快噴火了，在口舌之利上他還沒輸的這麽徹底過。他和顧長闌同年，幼時也算玩伴，入伍後因為性別影響，發展路徑雖然不同，但同屬将級軍官，被他這麽駁斥實在難以忍受。

顧長闌沒理他，指示兩位beta護衛擒住肖熠和肖潇：“送往會客艦暫押，即時與第十三軍交涉。”

最後，他才看向了林微。

淩冽的目光為之一頓，好像簌簌的鵝毛大雪驟停。

“你……”

依舊是未盡的語言，因為alpha也不知道該拿這個特殊的omega怎麽辦。

不談林微的身份，但就是他這個人……他只是一個平民，軍隊的軍紀不允許對無過錯的平民無禮，但他的性別和體能都是大麻煩。

顧長闌沉吟了片刻，指示道：“送林先生去醫療艦。”

淡然宣判後，上将轉身就走。

長長的陰影拖在地上，在恒星的餘晖下愈發拉長，變得纖細，最後收束成一條線，搖搖欲堕。

林微無所适從地想要跟上去，但兩名beta護衛攔住了他：“林先生這邊請。”

——

林微被禁足在了醫療艦。

雖然沒有直說，但哪怕林微想要出去透透風，都會有beta醫療兵溫和的阻攔：“林先生您還是先稍作休息，我們即将為您做全身檢查。”

過于恭敬的語氣讓林微十分不自在：“不要叫我林先生……我只是經營了一個裁縫店的……”

醫療兵們笑了笑，下次依舊稱呼他為先生。

在林微的認知裏，一般先生這個稱呼都是歸于富有學識的紳士擁有，用在他身上實在令他萬般不自在。

不過除此之外，醫療兵們都十分禮貌柔和，讓他很舒服。

新環境還沒來得及完全熟悉，醫療兵為林微安排的全身檢查已經排布好了，一個身材中等、臉蛋圓圓的醫療兵帶領着他到各個艙室一一檢查。

其實林微覺得沒什麽必要，他都能經歷那麽遠程的空間旅行，而且一點眩暈的症狀都沒有，足以說明他只是體能不足，身體本身十分健康。

果然檢查結果和林微想象的一樣，除了報告上體能為D-的評判十分刺眼外，連圓臉醫療兵都贊嘆林微将自己保養得很好。

得到誇贊的林微笑開了眉眼：“是，我一向都很愛惜自己的身體，不然到了老年會很麻煩。”

林微的規劃裏沒有子嗣，所以，他曾想過，要是到了老年，他依舊孑然一身要怎麽辦。

不管是不是有錢，只要身體出了問題都會是大麻煩。

所以上将說林微不愛惜身體總愛吃營養劑一點都不對。

這位叫溫寧的醫療兵對林微的理論非常贊同，兩人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聰明的人才會對自己的身體有長遠規劃，作為醫生，我十分不贊同軍隊裏某些人的行為，沒有強健的身體再有抱負和熱情也沒用。”

沒錯，不過對于聰明的人才會愛惜身體的理論，林微稍稍有點異議：“或許是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對于自己的意義，也可能迫于無奈，但絕對不能諱疾忌醫……”

兩人同時想起了某位位高權重的alpha。

溫寧無意識地揉動額角，他是上将的主治醫師，但不管多有能耐的主治醫師，遇上不配合的患者都會頭痛。

林微的身份他也知道，陸霆把人拐帶來的思路沒有錯誤，但還得看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到底是否深厚，上将願不願意接受這位omega的存在，并且在他面前示弱。

目前看來，接受的可能性比較小。

但也不好說，溫寧也不知道上将出于什麽想法，先把人送來了醫療艦。

林微也有同樣的憂慮，今天見到上将之後，雖然上将的外表看不出來異常，但說實話，上将從未有這麽暴躁的情緒，他從未見過這位alpha會和人争利口舌。

上将是行動蓋過言辭的典型，他一向信奉說不如做，這是兩人五年來不多的相處裏，一點一滴都透露出來的特性。

所以，今天意外看到上将與肖熠争吵，林微吃驚的程度不亞于當初上将指名道姓要他結婚。

“今天就先到這裏吧，”溫寧将林微送去艙室休息，“您遠道而來，還是需要多休息，未來幾天，您可能都不會像今天這麽安寧。”

林微不解，他被帶着去各個艙室轉悠的時候并沒有看到什麽傷員。

溫寧解釋道：“戰事這種事誰也說不準，目前已經休戰了一段時間，但這休戰的時間就好像山雨欲來的前夕，而且奇襲、偷襲這種小規模的沖突也一直都存在，傷員随時都有可能被送過來，我們一直沒有特別好的辦法能克制對面的改造人，所以可能之後我都沒有時間像現在這樣與您平和的交流，要知道，躁動的alpha實在難以安撫……”

溫寧說着說着眉頭又皺了起來，他一張圓臉，眉頭皺起就好像少年故作老成一般。

林微不懂戰事，但非常能夠理解溫寧：“沒有關系，我會照顧好自己，而且，雖然我沒有什麽醫療上的知識，但照顧人還是會的，希望我能幫上忙。”

溫寧感謝了林微的好意，離開前還體貼地教了林微艙室內各種按鈕的使用功能。

送走溫寧之後，林微躺進了睡眠艙，他的精神壓力太大了，明明什麽活都沒做，但一旦松懈下來，他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因此急需要好好睡一覺來恢複。

什麽事情都等體能恢複後再說，林微昏沉沉地想着，肖熠和肖潇應該不會有問題，他相信肖熠能護住肖潇也能護住自己。

上将雖然有潛在的隐患，但上将的易感期應該還有一段時間才會到，而且溫寧和一整個醫療艦的醫護都在，他着急也沒有用。

至于陸霆……陸霆才是最讓人擔心的那個，可林微半點忙也幫不上。

眼睜睜看着一個好人因為好心違反規則要受到懲罰，讓林微不憂心根本不可能，何況林微也把陸霆納入了好友的範疇。

但林微依舊什麽忙也幫不上。

多餘、無用的焦慮心情使得林微神思疲累至極也沒能睡個好覺。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清醒後，得知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陸霆被打了八十軍鞭。

乍聞消息，林微的頭皮都仿佛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