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殿主,九羅傳回消息,符比決賽是靈宗南獨伊與?天宗聞秋時。”暗衛奉上卷軸。
符道大比是符界的大事,卻與?他們森羅殿沒什麽幹系,往日無人在意,此次涉及天篆筆,才密切關注,一直向殿主禀報近況。
夙默野用錦帕将手中血跡擦幹,接過卷軸,剛趕到攬月城的暗衛九羅寫得極為詳細。
夙默野看着‘聞秋時’這個?陌生的名?字,在彙報中出?現過多次,九羅将聞秋時在半決賽的表現描繪得光芒萬丈,震驚四座,看樣子完全被其折服了。
夙默野對這些吹捧內容一掃而過,并無興致,見過皓月之力,螢火之光便難以入眼。
夙默野冷峻面容不見波瀾,直到發現一個?熟悉的名?字與?其摻合在一起,才微眯起眼。
楚柏月?
夙默野最?初知曉楚柏月的時候,是在聞郁身邊,彼時楚柏月尚不是楚家家主,他時常看到聞郁與?其傳信,不過後來?次數越來?越少了。
夙默野對突然名?聲大噪的天宗長?老并不感興趣,但楚柏月不同,打了多年交道,他知此人并非表面的光風霁月,其實城府極深,一舉一動?必是深思熟慮後,不會留給人半點破綻。
但今日傳回的消息,卻十分有趣。
九羅寫道聞秋時用完燎原符後,下臺便暈了,楚柏月第一時間趕到将人帶回房間,在裏?面照顧了許久,直到聞秋時醒來?後又?将人帶回賽場。
“楚柏月與?聞秋時有何?關系?”
交給殿主的卷軸,必是斟詞酌句,簡潔明?了。
故而初賽時關于楚柏月與?聞秋時的流言蜚語,并未被寫在卷軸裏?,當?時在攬月城的暗衛只寫了半決賽名?單。
夙默野身為一殿之主,沒有閑暇聽那些茶餘飯後的閑談,對當?年天宗聞長?老鬧得沸沸揚揚之事所知甚少。
此時被問起,剛從攬月城回來?的暗衛見殿主對兩人感興趣的樣子,不由?出?了身冷汗,從南绮羅受傷開始解釋,聽到後半段,夙默野握卷軸的手一緊,從高座走下,“為何?不與?我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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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衛聽到怒意,驚慌失措跪到地上,“殿主息怒,屬下當?時.....”
砰!
話未說完,身影摔出?殿外,殿內夙默野化作一團黑霧消失。
立在問道山頂,可窺探一二的聖宮,世間發生各類的大事都會第一時間出?現在北域主書案上。
紫金香爐吐着袅袅輕煙,室內一片寂靜。
書案左右兩邊,堆積着厚重的折子。
坐在案前的華冠男子,斜支着頭,俊眉下的眼眸半阖不阖,一只手搭在奏帖上,看樣子像是睡着了。
近日鬼樓有異動?,魑魅魍魉逃出?結界禍害四方,負責鎮守的北域修士死傷大半,急需支援,這節骨眼上,以天熙城為首的大城池,卻不安分起來?。
聖宮內外,皆是居心叵測之人。
郁沉炎面露倦色,眼底泛着淡淡青暈,在凝神熏香的環繞下,恍然間睡了過去。
這時,門外傳來?響動?,“域主,攬月城來?報!”
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年輕域主,有着嚴重的起床氣?,聽到響動?,迷迷糊糊睜開眼,俊容滿是不耐。
他強抑制住怒意,側過頭,對着空蕩蕩的地方含混不清道:“阿聞,交給你來?處理好不好?”
話音落下,室內寂靜一瞬。
郁沉炎怔了怔,看着身旁的空蕩寂寥,緩緩沉下臉,片刻,書案上的衆多折子被一把掀翻在地。
“滾進來?!”
門口侍衛吓得一哆嗦,誠惶誠恐推開門,“域主,攬月城主來?報,符比半決結果出?來?了!”
“誰能想到,我們聞長?老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攬月城最?大最?好的天香樓裏?,往日因囊中羞澀無緣此處的天宗弟子,去賭坊回來?一趟後,在樓裏?舉杯慶賀,整座樓都是張簡簡等人歡呼雀躍聲。
“長?老洗心革面,一朝響動?天下聞!”
“即便我不懂靈符,也看得出?長?老的靈符遠勝他人!”
“論?當?今符術,我只想為聞長?老高喊一句還有誰!”
天香樓客人滿座,不乏其他仙門的弟子,往常因聞秋時多年前在南嶺行事,直不起腰的天宗衆弟子,總算能揚眉吐氣?一回。
以張簡簡為首的弟子們,刻意揚聲讓那些老相熟們聽到。
在幾?人你唱我和的配合下,南嶺子弟臭着臉,與?同樣咬牙切齒的靈宗弟子一起拍桌離去。
“小?人得志!”
“惡人嘴臉!”
“天篆筆還沒到手上呢,得意什麽?”
盡管嘴上如此說,但目睹過下午符比,誰都看得出?即便是身為天符師的南獨伊,也與?聞秋時有着顯而易見的差距,決賽鹿死誰手未可知。
靈宗南獨伊決賽危,天宗聞秋時有望奪冠。
放在今日前,誰敢信?
天香樓外,聞秋時握着缺了一角的靈符,尋着方向路過,遠遠聽到張簡簡叫嚣聲,無奈地搖搖頭,疾步走過門口。
臨近傍晚,往日街邊懸挂的各色燈籠,全部變成精致的一盞盞青蓮燈。
立在街頭一眼望去,好似青川流動?,待夜色之時,可想而知有多麽美不勝收。
但置身此街,會發現身旁走過的行人青光映臉,詭異無比。
若到半夜,定然滲人至極。
“為了給師父賀喜,我承包了長?街的燈籠,師父可一定要去看啊!”
想起一臉興奮的賈棠,聞秋時嘴角微抽,握着符穿過長?街,臨近街尾的時候,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
聞秋時視線望去。
楚柏月立在一盞青燈下,身着白衣,修長?影子落在地面。
他手裏?拿着一個?與?自?身氣?質截然不同的東西。
團魚形的木魚。
聞秋時微睜大眼,看了看在道觀做功課時,總得拿來?敲的老朋友,又?看向拿着老朋友的楚柏月。
“?”
莫非楚柏月有了斷絕紅塵,遁入空門之心?
這消息傳出?,多少人心碎在今夜!
聞秋時小?心翼翼湊近,眨着秋眸,指了指楚柏月手中的木魚,面帶遲疑之色,“楚家主這是?”
“送你。”楚柏月向他遞來?。
燈亮落在木魚上,散出?層層青色光暈。
聞秋時差點下意識伸手接過,他按捺住想敲木魚的沖動?,冷靜下來?,若有所思道:“符主?”
楚柏月坦然:“是。”
聞秋時:“......”
他萬萬沒想到,楚柏月嘴上說着認錯人了,暗地還把他當?成聞郁呢。
聞秋時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有些癢,“既是符主身前之物?,我怎麽能收,不、不妥。”
可惡,他心癢手也癢。不見時相安無事,見之方明?白思之如狂。
他很久沒敲木魚了......
“天篆筆你主動?搶奪,木魚卻送也不要,”
楚柏月淺眸凝視他,眼神淡淡難辨喜怒,“同樣是收到的禮物?,因為送的人不同,就如此差別待遇嗎?”
聞秋時察覺楚柏月話裏?有話,卻深思不出?什麽。
他視線緊緊盯着木魚,再三思忖後,堅定搖搖頭,“罷了,我不能......”
咚。
街道突然響起一道敲木魚聲。
聞秋時愕然,看着楚柏月又?輕敲了兩下木魚。
咚咚——
聞秋時:“......”
這木魚聲,真真切切扣在他心上了。
聞秋時聽得頭皮發麻,道觀往事歷歷浮現腦海,他情不自?禁話音一轉,迫不及待接了過來?。
“罷了!罷了!既是楚家主一番美意,我不能不要!”
楚柏月看着青年摸着木魚,上上下下打量,一副愛不釋手、想敲又?不想暴露喜好的模樣,眼底露出?一點笑意。
“聞郁......”
聞秋時聞聲擡起頭,楚柏月話音一頓,轉而道:“聞秋時,你往後想做什麽?”
聞秋時不明?所以,但拿人手短,沉吟片刻,深思熟慮後回道:“想做鹹魚,快活到不用翻身的那種。”
可惜,并不能做,他還得找回家的路。
聞秋時說這話時,已打算看楚柏月露出?好笑或批評的表情,但楚柏月薄唇輕抿,神情變得複雜至極,看樣子他并不覺得好笑,一剎那流露出?的悲傷情緒,甚至讓聞秋時以為自?己說了什麽紮人心的慘事。
聞秋時:“?”
莫非楚柏月認為他聞秋時是天縱之才,如此不思進取的志向暴斂天物?,對他恨鐵不成鋼,才這般欲言又?止。
“我只是随口說說,莫要放在心上,”
聞秋時試圖寬慰他,順道歪歪扭扭誇起自?己來?,“我其實是天賦加勤勉型,并非一條懶散鹹......”
“你與?我回南嶺,可好?”
楚柏月低柔嗓音,突然在微涼的暮色間響起。
聞秋時話說到一半,轉而“嗯?”了聲。
回南嶺?
他并非楚家子弟,原主也不是,好端端為何?要去南嶺。
“楚家主是在向我抛橄榄枝?”
近來?有不少修真界勢力對聞秋時發出?邀請,只不過他甚少搭理,眼下除了抛橄榄枝外,他想不出?楚柏月讓他去南嶺做什麽。
“沒有橄榄枝讓你接,只有手,”
楚柏月伸去修長?的手,手指骨節分明?,一字一頓道,“我是讓你,跟我,回南嶺。”
聞秋時愣了下,發現楚柏月臉上沒有任何?玩笑之意,十分鄭重嚴肅。
楚柏月緩聲道:“你與?我回去,無論?翻不翻身皆由?你,你可做想做的聞秋時,而非聞郁。否則假以時日,你遲早會發現事與?願違,”
楚柏月話音落下,聞秋時發現手中缺了一角的靈符突然動?了下。
他若有所感地側過頭,剛看到出?現在街尾的熟悉身影,下一刻,手肘被緊緊握住,耳邊傳來?楚柏月規勸聲。
“與?我回南嶺,我保你一生無憂,永世無恙。”
聞秋時眨了眨眼,無心回答,看着不遠處一雙狹長?漆黑的眼睛,逐漸被血色染紅。
“......”
快跑。
不然你我都有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