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兩個人去超市買了必用品,齊孟夏順便給自己買了衛生巾。

傅禹盛特意多看了幾眼,打開手機在備忘錄記上了她用的牌子和類型。

齊孟夏注意到,淺淺地皺了皺眉,連唇線都抿的更緊了一些。

他絲毫不掩飾他的認真。

每一個動作都在告訴她,之前他所說的話都是認真的。

齊孟夏站在拐角處看着他動作。

很高很帥。

之前齊孟夏就知道他的很多信息。

全部都是道聽途說,也不知道真假。

聽說他剛過來曾經被人教訓,後來教訓回去,但是不主動惹事。

聽說他家裏很有錢,但好像是因為小時候的意外,所以上學比同齡人遲兩年。

他在四中很出名。

不,應該說,他們那一圈人在四中很出名。

還有人把他們五個人稱為四中五絕。

五絕——傅禹盛,鄭月新,池峙,郁幼安,陳序。

齊孟夏覺得這個稱呼挺搞笑的,也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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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無非是那幾個,長得好看,家裏有錢,名聲過譽。

與周悅一群不同。

論起來,周悅關青那些人才是真肆意,還有人在學校論壇還感慨過對于她們都羨慕。

後來樓裏吵了起來,因為她們的肆意,總是建立在更多人的痛苦上。

可能是青春期的學生都崇拜這樣的人,在一片灰蒙的書本和校服間,看到這樣鮮活的色彩,就覺得他們都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樣。

齊孟夏回神,垂下眼睑。

他其實長得并不是時下流行的長相,不是那種很多人追捧的白淨男明星感覺。

而是那種剛烈的,端正的。

最吸引人的不是他的長相,而是他整個人表現出來的那種張力,帶着些青春期的青澀的性感。

如同青核桃。

內裏已經很堅硬并且飽滿,外在還透着一股懵懂。

她突然想到一個名詞——masculinity。

站姿很端正,顯然是專門訓練過,和許多頹靡懶散的高中生不同。

齊孟夏低下頭,心思龐雜,居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什麽。

傅禹盛已經走到她身邊,“有什麽想買的嗎?”

“沒有。”她推着推車,轉身。

兩個人走到冰凍區,果然看到了齊孟夏所說的速食食品,但是傅禹盛只是看了看就收回了目光。

“我們還是買點新鮮的菜自己做吧。”

傅禹盛低頭看她的頭發,“我覺得我可以試試。”

齊孟夏眉頭擰了擰,“傅禹盛。”

傅禹盛點頭,“嗯。”

“你沒有必要對我這樣。”

“什麽樣?”

“你這樣讓我覺得你在補償我,但是你也說了之前是意外,所以你沒有必要這樣。”齊孟夏輕嘆了口氣,“你這樣讓我覺得壓力很大。”

傅禹盛摸了摸她的頭發,她今天出門前将頭發披散了下來,傷口已經沒有之前那麽嚴重,但是在超市白熾燈下依舊能看得清楚。

微微垂着眼簾的模樣,看起來很靜默。

她一直都是靜默的。

“我不是在補償你,夏夏。”

“我只是在對你好,”他的語氣很輕柔,嘴角攜着笑意,“我不是說了嗎?我挺喜歡你的,而且我沒有随便談戀愛再随便分開的習慣,我說了喜歡你會娶你,是認真的。”

齊孟夏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睛,“我不懂,我不懂你的情緒為什麽能轉變那麽迅速。你知道我們才認識多長時間嗎?”

“五天。”

傅禹盛抿唇,眉梢清淺地挑起,“或許是因為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讓我覺得心疼,又或許是因為,緣分就是這麽奇妙。”

“但是總之,我确實挺喜歡你的。”

“你不是也喜歡我嗎?”他輕笑,聲音低低淺淺,繞在齊孟夏的耳邊,又像是敲打在她的心上,“這樣好了,你就享受我對你的好,或者就像是你說的,享受我對你的愧疚,人生未必一定要圓滿,但是一定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你覺得呢?”

齊孟夏皺眉,第一時間想說話反駁,但是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

“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麽心思,”他很坦白,坦白得讓齊孟夏感到恐懼,“但是你沒有必要感到壓力,假如你希望我完全無視你,那你不如一開始就拒絕我。”

“但是現在,已經晚了。”

齊孟夏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再看了看面前的男生臉上的笑意。

她轉移話題,“買好了嗎?”

傅禹盛注意她的表情,她是很清麗的長相,頗有幾分“深情在睫,孤意在眉”之感。

在他看來,是恰到好處的漂亮。

他反問:“你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我的卸妝水沒了,要買。”

“洗手間的櫃子裏有我妹妹上次來留下的,你可以先用,下次我們去商場再買。”

“你妹妹還化妝?”

“她說要卸防曬。”

“我也是。”

“那就沒有什麽要買了吧?”傅禹盛跟在後面推着車。

齊孟夏想到自己今天寫到一半沒有墨的筆,說道:“我等等自己去文具店買點筆。”

“我有,給你。”

“高三用筆很費。”

“我有很多。”

齊孟夏淺淺皺眉,抿着唇,已經完全沒有想要繼續買東西的欲望了。

“我們回去吧。”

傅禹盛推着車往收銀臺走。

超市已經有了自動付款臺,傅禹盛等着售貨員将所有的東西都掃過碼之後,将手機印上去。

之後又說:“送到雲輝二號樓三單元二十一樓,謝謝。”

“不客氣。”

售貨員正在裝袋。

傅禹盛兩手空空走出來,看到齊孟夏正在盯着別人存東西的櫃子看。

眉頭皺的緊緊的。

“怎麽了?”他問。

齊孟夏搖頭,“沒事,我們回去吧。”

“好。”

剛剛存的那個包,似乎是沈九春的。

她有點敏感,又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和傅禹盛一起走回公寓,齊孟夏脫下外套。

“你先寫作業,等等菜送上來我開始做飯。”

傅禹盛拿着手機搜菜單,他今天自己去超市也買了不少菜,打算先上手試試。

齊孟夏微微點頭,“好。”

等了大約十分鐘,剛剛買的東西也從樓下送了上來。

傅禹盛站起身,見齊孟夏正要動身,“你繼續寫作業,我去開門。”

齊孟夏沒有再動,等傅禹盛将東西拿進來,這才将自己買的一些私人用品拿出來。

“主卧的洗手臺下面還有一個櫃子是空的,你可以放在那個櫃子裏。”

看着她要上樓放東西,傅禹盛溫言提醒。

齊孟夏停頓了一瞬,繼續向樓上走。

她感到無力。

……

下樓剛好傅禹盛打算上樓喊她吃飯。

“我嘗了一下,味道還行。”

他邀功一般說。

齊孟夏坐在凳子上,“你坐下吃飯吧。”

傅禹盛坐在她旁邊,先給自己舀了飯,又準備給齊孟夏舀飯。

齊孟夏收回了自己的碗,“我自己來。”

“好。”傅禹盛放下飯勺。

傅禹盛做了麻婆豆腐,味道有點鹹,但是第一次,已經可以了。

旁邊還放着一份蒸雞蛋,上面倒了海鮮醬油撒了蔥花,看起來不錯。

吃完飯依舊是傅禹盛洗碗,齊孟夏寫作業。

她剛剛已經刷完了數學的選擇和填空題,現在正在看大題。

傅禹盛洗完碗,坐在她旁邊看書。

只要齊孟夏轉頭就能看到,傅禹盛看的就是她上次在裸色看的那本《酒徒》。

——她從始至終沒有轉頭。

……

父親。

我能感覺到,他在很努力地讓我适應。

我很感覺到,他在很努力地理解我。

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是真的喜歡我而不是說說而已。

可是我感到無助。

你知道嗎?

我覺得這樣我會沒有辦法控制我自己。

我沒有辦法承受一個永遠不會愛上別人的人好。

因為我是害怕愛情的。

我是懦弱的。

因為我從心裏感到——

惶恐。

父親。

你一定能明白的對不對?

感情差距很大的情況下,最後痛苦的那個人一定是我。

你知道——先知先覺的人最為痛苦。

他說,愛情是一種病态情緒,愛得越深,病得越重。

他說,我們互相喜歡就足夠了。

我以為我可以肯定。

可是父親,現在我不确定了。

……

卷子寫完是晚上十一點。

傅禹盛看了看時間,比昨天早了半個小時。

“想看電影嗎?”他問道。

齊孟夏搖頭,有些疲憊地揉着額頭,“我累了,想早點休息。”

“那,晚安。”

“晚安。”

……

第二天天氣很好。

齊孟夏沒有定鬧鐘,感受到從外面照進來的陽光,一時間有些懵懂。

坐起來停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其實是在傅禹盛家裏。

她起來洗漱完畢之後打開門。

樓下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是傅禹盛在做早飯。

“早安。”

“早。”

“你先坐一會兒,茶幾下面的抽屜裏有拼圖,你可以拿出來拼。”

傅禹盛一邊看着鍋裏的飯,一邊和她說話。

齊孟夏“嗯”了一聲,“好。”

她走到茶幾旁,将裏面的拼圖抽出來。

有難度等級,她挑了一個簡單的。

并不難,她花了三分鐘左右拼好了一個。

看着拼好的拼圖發了一會兒呆,齊孟夏拿起旁邊的手機。

手機上沒有任何人的消息。

她不習慣先去聯系別人,這樣的狀态很正常。

想到自己上次看的書,她将手機再次打開書籍頁面,看了幾頁覺得自己看不下去,轉而打開了論壇。

論壇上有昨晚新發的帖子,已經被頂上了熱門。

——我親眼看到高三的齊孟夏和高二的傅禹盛一起走回公寓。

吃瓜群衆的讨論很熱情。

有說她是倒貼的,有說傅禹盛強迫的,還有說他們是正常戀愛關系的。

甚至有人說他們兩個人可能是姐弟關系的。

但是很快就被下面的人反駁應該是兄妹而不是姐弟。

她突然感覺好笑。

廚房走出來的傅禹盛笑着,“吃飯了。”

“好。”齊孟夏摁滅手機走到桌邊。

傅禹盛坐下問道:“今天準備做什麽?”

齊孟夏想了一會兒,“應該是會先寫作業,然後寫卷子,之後還有點私人的事情。”

“這樣。”

“嗯。”

傅禹盛抿了抿唇,知道她的時間緊迫,但是似乎一直都在家裏也不好。

“吃完飯出去走走嗎?”

“可以。”齊孟夏點頭,“十點之前回來。”

“好。”

空氣中再次出現靜默和空白。

齊孟夏頓了頓,說道:“我要用你房間裏的電腦,可以嗎?”

傅禹盛笑笑,“當然可以。”

“密碼是200055。”他說。

齊孟夏愣了一下,随後點頭,“好。”

“怎麽了?”

齊孟夏搖了搖頭,沒說話。

“我的生日那天,剛好是那一年立夏,所以過生日不是在五月初五,而是在立夏那天。”

“嗯。”

齊孟夏沒什麽交談欲。

傅禹盛等了等,看她沉默着扒拉飯,過了一會兒,又說:“你呢?”

“什麽?”她的動作停了一下。

“你的生日在什麽時候。”他問。

齊孟夏抿唇,“好像是那年夏至吧。”

“你和我同歲?”

“嗯。”

“能問問為什麽嗎?”

“不能。”

空氣中有緩慢的,不知道是什麽情緒流淌起來。

傅禹盛沉默了下,道:“我是九歲才開始上學的,之前沒有上過學,後來跳了一級,所以是比同齡人遲了兩年。”

“嗯,”齊孟夏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她放下筷子。

“我上去換件衣服。”

她道。

沒過一會兒,她走下樓。

傅禹盛已經收拾好了飯桌。

“之後我們輪流洗碗吧。”

齊孟夏站在客廳,看着傅禹盛解下圍裙。

傅禹盛扭頭,“不用。”

他笑了下,“如果你跟我住在一起,不僅不能全身心學習,還要順帶幫我做家務活,我都找不到說服你繼續住在這裏的理由。”

齊孟夏沒有搭話,也沒有強求。

如他所言,接受他對她的好意。

接受他的愧疚。

……

兩個人一起去樓下走了走,之後各自回到了卧室。

齊孟夏在連着做完三套卷子之後,打開了電腦。

主卧放了一個臺式,外觀很好看。

說是有些私人的事情,其實只是她想要去論壇更新。

——她突然有了表達欲。

表達欲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

齊孟夏深覺自己的表達欲來源于痛苦。

而假如有一天她不再痛苦,她也許不會再表達。

……

隔天是五月四日。

高一高二收假,運動會開幕式。

齊孟夏很早起來,打開卧室就看到對面同樣拉開門的傅禹盛。

五點,天還有些灰暗,看不太清楚面前人的表情。

她微微頓了頓,“你起來這麽早嗎?”

“嗯,”他點頭,“起來做飯。”

齊孟夏清淺地皺眉,“沒關系,我可以去學校買。”

傅禹盛笑了笑,眉眼欣悅,“我和你一起去。”

齊孟夏沒有拒絕。

——為什麽要拒絕呢?

——這件事情本身也不是什麽一定要拒絕的存在。

……

走到樓底。

傅禹盛開口:“你們今天會去看開場嗎?”

上一屆的高三就是只看了運動會開場表演,這一屆高三是什麽情況,傅禹盛還不知道。

“不知道。”

齊孟夏搖頭,她今天把頭發紮了起來,搖頭的時候,後面的頭發也跟着甩了甩,惹幾分漾漪。

“我們這一屆比上一屆管理要嚴格很多,所以我也不知道具體會怎麽安排,但是應該不會比上一屆更放松。”

“我進四中那年,四中的高中升學率是霍城最低,所以才會掏錢挖一批學生進校提高升學率,我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班裏也有人讨論過這件事情,不過多半不會去。”

傅禹盛摸了摸她的頭發,她臉上的傷已經好了很多,看起來沒有之前可怖,傷痕漸漸褪去留下白皙通透的皮膚,在一片灰蒙的日色下顯出了些病态。

“如果你們看開場的話,我讓人去找你。”

齊孟夏側頭看他,眉目微微凝起,“你不是還有比賽嗎?找我做什麽?”

“比賽也是下午才開始,上午你們如果要看開場表演,應該是九點開始,到時候看完我帶你直接去吃飯。”

傅禹盛低着眸看她的表情,她似乎只是有些不理解,并沒有抗拒。

齊孟夏睫毛顫了顫,默了一下,點頭,嗓音溫靜,“我知道了。”

剛好走到粥車旁邊。

齊孟夏停下腳步看着招牌上的粥品,“你想要什麽?”

“和你一樣。”

“叔叔,兩杯皮蛋瘦肉粥。”

齊孟夏将錢遞給老板,然後和傅禹盛站在一邊等。

旁邊還有其他買早餐的學生,看到兩個人走在一起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學校門口有許多早上過來賣早點的人,有把東西提前做好放在泡沫箱的,也有推着車到這邊現做的。

種類也豐富,醬香餅,土豆餅,手抓餅……還有齊孟夏現在買的粥。

“同學,你的粥。”

“謝謝老板。”

齊孟夏接過老板給的粥,遞給傅禹盛一杯,擡眸對上他的眼睛,嗓音淡靜,“我只要粥就夠了,你看你再要什麽自己買,我先進去了。”

傅禹盛将她耳邊的頭發向後撥了撥,語調低柔,“好。”

早晨的霧氣略微消散,露出學校後山的綠蔭,有幾分讓人不敢打擾的仙氣缭繞。

而面前只開了一個人行道的大門口,安靜一片,似乎在沉默着等待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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