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時間過得再慢,體育課也只有四十分鐘。

下課鈴聲響過後,齊孟夏從籃球場邊緣的看臺上站起身。

傅禹盛中場休息時候讓陳序幫忙帶水,看齊孟夏就要走了,叫停休息。

他從剛剛回來的陳序手裏接過塑料袋,走到齊孟夏身邊,低聲道:“這是剛剛讓序子買過來的水和雪糕,你拿着回教室吃吧。”

塑料袋是黑色的,她還以為裏面全是水,沒想到還有雪糕。

她看了一眼塑料袋,緩聲道:“不用了,我不吃雪糕。”

傅禹盛很意外,但是這段時間和齊孟夏在一起确實沒有見到她吃雪糕,于是點點頭,“那還要水嗎?”

齊孟夏搖頭,依舊拒絕:“我教室有水杯,喝熱水就好了。”

頓了一下,似乎覺得這樣拒絕不太好,她頭一次開口解釋。

“我痛經很嚴重,所以基本戒了所有涼的東西。”

傅禹盛手指輕觸了一下齊孟夏的臉頰,低聲:“好,我記住了。”

齊孟夏做了一個笑的表情,低低“嗯”了一聲,“那就這樣。我先回教室了,下午放學一起回去。”

傅禹盛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開心了一下。

“好。”

齊孟夏的身影漸漸消失。

烈日灼烤下,雪糕也融化得特別快。

Advertisement

傅禹盛提着塑料袋扔陳序懷裏。

“給你了。”

陳序苦惱地“嗷”了一聲,“你不早說,我都自己買了。”

傅禹盛冷笑一聲,“矯情,以前喝三瓶冰水也沒見你這個樣子。”

陳序摸摸後腦勺,呵呵笑,“那還是不一樣的。”

傅禹盛力道不輕不重地錘了他一下,從他懷裏把塑料袋拿過來,拿出裏面的雪糕拆開包裝袋。

奶味的雪糕,醇香一瞬間盈滿他的口腔。

傅禹盛叼着雪糕,又把塑料袋裏的剩下一個雪糕拿出來,走到池峙身邊,遞給他。

“給。”

池峙怪笑了一聲,“給你情妹妹買被退回來了?滾,老子不做第二人選。”

傅禹盛:“……”

他哼笑一聲,“不給你,給安安。”

池峙:“……”

他嫌棄又自得道:“啧,安安生理期,還是我吃吧。”

傅禹盛看不下去他這模樣,回過頭,對着打了一節課的其他人微微颔首。

“下次約。”

這群人和傅禹盛一起打籃球也不是第一次,也點了點頭。

“歐克!”

從籃球架上拿起衣服,他随意地披在身上,“走吧,一會兒上課了。”

池峙咬着雪糕走在傅禹盛旁邊,“我聽說齊孟夏他們班轉來了一個新生。”

傅禹盛下意識皺了皺眉,“高三都快畢業了,還轉學?”

池峙聳聳肩,“聽說是申請了霍大的保送,所以不用參加高考,家裏送他過來熟悉一下環境。”

這理由……

傅禹盛皺眉,“你信?”

熟悉環境不在這邊租個房子去大學熟悉,轉學到一個名不經傳的高中熟悉什麽?

池峙做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他爸媽肚子裏的蛔蟲。”

傅禹盛想到齊孟夏,又覺得大約不會和她有什麽關系,放下思慮。

……

第二天,九模的成績出來了。

高三的每個班級外面都有公告欄,學生的成績也在每次考試之後更新。

第一節課下了之後,班主任把成績單貼在了門口。

齊孟夏和溫甜第二節課下到窗口去看成績,正好避開第一節課的人擠人,只有零星幾個學生過來看成績。

溫甜手指從第一劃到第二十一,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松了一口氣。

“還好沒有退步,要是讓我媽知道我快高考了還能退步,估計我回家都不會安寧了。”

齊孟夏笑着鼓勵,“下次會更好的。”

溫甜“啧”了一聲,“這就是來自學霸的鼓勵嗎?有被嘲諷到。”

齊孟夏無奈笑笑,“我說的是真的。”

溫甜擺手,“沒關系,我知道。”

“畢竟是我太菜了嗚嗚嗚……”

她假意哭了兩聲,又高興了起來。

“不過你也太厲害了吧,我感覺你從來沒有考過一次第二诶。”

齊孟夏恍惚了一下,“考過的。”

“诶?”溫甜奇怪,“什麽時候?”

齊孟夏:“小學時候,初中也考過。”

溫甜:“……”

“我累了。”她抱住齊孟夏的胳膊,“茍富貴,勿相忘!”

齊孟夏捏了捏溫甜的臉,看向自己的成績,低聲喃喃:“語文好像不怎麽高,應該是作文扣分比較多一點,這次作文我寫得不太好……”

學校是電腦改卷,要查具體哪道題的分數,還需要去老師辦公室看。

齊孟夏說的只是估計,并不确定對不對。

溫甜湊近聽了一下,頓時一臉受不了。

“我終于知道我為什麽是個廢物了嗚嗚嗚……”

身後站過來段枞,笑得輕快,“溫甜,你這是……?”

溫甜:“……我在哭我從未擁有過的努力。”

段枞“撲哧”笑出聲,“你還不夠努力嗎?”

溫甜聞言,下意識去看他的成績。

……第九。

ojbk。

她仰天長嘆,“菜狗只有我自己。”

段枞哈哈大笑,“小甜甜,你夠好了真的。”

溫甜故作落寞地低下頭,“跟你們這群王者站在一起,是我不配了。”

齊孟夏笑着搖頭,“快上課了,我們進去吧。”

再次得到的好成績讓齊孟夏心情好了一些。

下午大課間,她看到了傅禹盛的消息。

【盛:今天鄭月新從美國回來了。】

【盛:下午我們可能要出去聚,你要一起嗎?】

齊孟夏猶豫了一下,輸入回複。

【槐序:不了。我早點回家寫作業,我就快考試了。】

傅禹盛幾乎是秒回。

【盛:好。那我先送你回去吧。】

【盛:好嗎?】

【槐序:不用了。我到時候在路上的飯店吃過飯再回去。】

【盛:好。】

【槐序:嗯。玩的開心。】

【盛:你注意安全。】

齊孟夏盯着消息看了一會兒,摁滅手機,抿了抿唇。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點無聊。

……

父親。

也許,我是說也許。

生活确實是在逐漸朝着一個好的方向走的。

……

池峙踢了一腳傅禹盛的凳子。

“給夏夏說了沒?”

傅禹盛拉了一下凳子,确認池峙再踢不到,回過頭。

“說了。”

等着他繼續說的池峙:“……”

他問:“然後呢?”

傅禹盛沉默了一會兒,問:“還需要什麽然後?”

池峙:“……你家夏夏不來?”

傅禹盛點頭,“不來。”

池峙“啧”一聲,“行吧。”

郁幼安是他同桌,在一旁溫溫道:“夏夏快高考了,就算來了也沒有心情玩吧。”

池峙聳肩,“無所謂,又不是我沒人陪。”

郁幼安:“……”

“你們兩個人最近說話怎麽這麽杠?”

傅禹盛淺淺皺眉,像是在思考自己最近和池峙的對話,“有嗎?”

池峙哼笑一聲,“……他說沒有就沒有吧。”

傅禹盛看池峙一眼,“那大概是有的。”

池峙:“……”

……

下午放學,傅禹盛還是跟齊孟夏發了消息。

【盛:早點回去,注意安全。】

過了一會兒,又補充。

【盛:我可能回去得有點遲,你要是睡覺,樓下留一盞燈。】

齊孟夏在飯店吃過飯,看到消息才回複。

【槐序:好。】

她已經基本戒掉手機了。

手機瘾最重的時候,幾乎過馬路都要抱着手機,更別說吃飯和尋常走路。

現在,除非需要看手機的時候,她不會看手機。

一個很直接的變化——

高一的時候一天手機要充二到三次電,充電寶随身帶着,晚上還會熬夜玩手機。

現在麽,一天充一次電,晚上充過電之後,白天一直聯網開着,到晚上回到公寓還有大概一半的電量。

……

裸色,詭谲迷離的燈光彌漫飄離,前舞臺上不知名樂隊在低聲唱着什麽,呢喃的聲線,聽不清楚歌詞。

他們沒有要包間,加上人很多,只多要了幾個卡座,桌上被毒粉魔魅紫照得五光十色的酒各處擺着,震耳欲聾的音響轟擊人的耳膜。

鄭月新端着一杯酒坐到傅禹盛旁邊,伏在他耳邊說話,“不高興?”

傅禹盛笑了下,說:“怎麽會?你回來,大家都很高興。”

鄭月新是辣妹打扮,緊身吊帶衫,小皮裙,惹火又醒目,胸前馥郁郁,跟許多幹瘦的女生不一樣。她是真該胖哪兒胖哪兒,該瘦的地方也不含糊。

化了妝的臉此刻顯得妖媚異常,群魔亂舞的燈光下,她仿佛是迷惑人心的海妖,漣漪波動下,直教人生死相許。

鄭月新奪過他的手機,笑意不停,話語熟稔,“那就別看手機了。”

一邊的郁幼安瞥了一眼,說:“阿盛估計擔心夏夏呢吧。”

鄭月新回頭,“哦?”

她的手指在臉頰上點了點,動作懵懂而魅惑,“夏夏——”

尾音拖長,她眨眨眼睛,“是誰?”

傅禹盛還沒開口,郁幼安直起腰,笑眯眯回複:“阿盛考慮結婚的人。”

鄭月新意外,手指不自覺收緊,聲音頓了一下,下一刻就笑了出來。

“我這才走了多長時間啊,阿盛就有人了?”

她像是真覺得好笑,一邊笑一邊往傅禹盛身上倒。

傅禹盛推了一下,用手撐住鄭月新的背,低聲說:“嗯,她馬上就畢業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鄭月新覺得裸色剛剛好像靜了一下,于是她将這句話聽得清楚。

她坐直了身體,正色問:“小盛,你是認真的?”

傅禹盛笑了笑,“我哪裏看起來像是不認真的樣子?”

郁幼安幽幽道:“那你還告訴夏夏,說你不會愛上她。”

傅禹盛沉默了。

鄭月新看向傅禹盛,收緊了心等他答案。

恰逢池峙拿着瓶細瓶頸度數不高插着吸管的雞尾酒過來,坐在郁幼安旁邊。

“喝這個。”他把酒遞給郁幼安,說,“聊什麽呢?”

郁幼安拿起酒,咬着吸管說:“我在問阿盛,為什麽不會愛上夏夏。”

池峙聞言,毫不留情地嘲笑,“因為他是煞筆呗。”

郁幼安:“……”

剛走過來的陳序:“……”

陳序坐在傅禹盛旁邊,“說什麽呢?”

郁幼安沒說話。

傅禹盛輕咳一聲,“沒什麽。”

他的面容在閃藍閃黃的燈光下顯得更加淩厲,淩厲裏又摻雜了些其他什麽,分辨不清,意味不明。

郁幼安又問:“這是什麽不能說的原因嗎?”

傅禹盛輕緩地搖了搖頭,唇角緩慢勾起,似乎有些無奈,“你們好奇這個?”

郁幼安乖巧地點點頭,将酒瓶拿在手裏,“等你給我講故事呢。”

傅禹盛笑開,仰躺在沙發上,一只手遮住眼睛,過了會兒才坐直身體。

“也沒什麽,就是不相信愛情。”

池峙沉默了兩秒,突然說:“槽,你爹我跟你一起這麽長時間,第一次知道我兒子不相信愛情啊。”

傅禹盛哼笑,伸長手摸了摸池峙的頭,語重心長道:“兒子,你不知道你爹的事情還多着呢。”

池峙拍掉他的手,“滾。”

郁幼安一副心理學專家的模樣,溫言問:“是因為你的生母嗎?”

他們對此并不忌諱,傅禹盛的身世原本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沒什麽需要隐藏的。

池峙的目光也聚焦在他身上。

傅禹盛沒有否認,“嗯。太病态了,很抗拒,不喜歡。”

難得聽到他說這樣三個詞。

“為什麽?”

鄭月新緩慢地問。

她與他最親近。或者說,她曾一度以為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了。可是,就在剛剛,就在此刻,她幾乎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他。

傅禹盛端起手邊的酒喝了一口,“她……是因為愛情才會做那行的。”

郁幼安被這句話弄得愣了一瞬,沒有及時開口。

池峙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聞言嗤笑,“那是因為你媽戀愛腦,跟愛情有什麽關系?任何事情過猶不及,非要鑽在一段不健康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感情裏自我感動,把自己搞成那個樣子——”

他頓了下,似乎也覺得自己說過了,緩解地笑了一下,語重心長道:“兒子你不能這麽中二,你這樣以後孤苦伶仃的,讓爹怎麽放心你,嗯?”

傅禹盛拍掉他的手,“給老子滾。”

池峙笑得肆意,在他頭上挼了一把,“兒子乖。”

郁幼安跟着點頭,“對啊,這跟愛情有什麽關系,你看伯父伯母,因為愛情才能在一起幸福的呀。”

“何況,我覺得太過于自甘堕落的行為,不能算是愛情,是因為得不到而産生的妄想和偏執。越是得不到,越想要牢牢鑽在手裏,最後,掌心都破了也沒留下什麽。”

鄭月新目光落在傅禹盛的臉上,聲音有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你現在對她……是什麽感覺?”

傅禹盛單手端着酒杯,目光在酒的一圈圈波紋中蕩開,“和她在一起很舒服。”

郁幼安追問:“開心嗎?”

傅禹盛想了想,說:“有時候會很開心吧。”

“比如呢?”她又問。

傅禹盛眉眼散開笑意,“你擱這兒查戶口呢?”

郁幼安“诶”了聲,“這怎麽叫查戶口呢?我這是人類普遍的好奇心和八卦心。”

傅禹盛收住笑,想了想,認真道:“她很認真回答我的問題,或者對我表達親近的時候吧。”

池峙挑眉,“她呢?”

傅禹盛:“什麽?”

“我問你她對你什麽感覺——”池峙老父親一般地沉重,“老子怕你掉進這個坑裏出不來。”

傅禹盛:“……我怎麽知道?”

郁幼安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就是嘛,這個問題你應該問夏夏。”

鄭月新仍有幾分不可置信,“你喜歡她?”

傅禹盛看了眼她表情不自然的臉,“如果我說的這些是喜歡,那就是了。”

他并不否認,鄭月新心口像是被繩子收緊。

聽到傅禹盛又說:“我一直覺得你是我姐姐。以後也是。”

他不是不懂,只是從前不注意,也不在意,現在不同意,于是跟她劃出楚河漢界。

鄭月新怔怔地盯着他輪廓分明的下颚看,他無疑是好看的,這個好看并不是俊秀的好看,而是能擊中人的帥氣。他揉碎了彩燈的眼睛,似乎能看到幾點星光。

過了好一會兒,她眨眨眼,收回自己的目光。

“嗯。”

她低低應聲。

……

公寓沒有人,這是顯而易見的。

齊孟夏将沒吃完的打包回來的飯放在冰箱,走到卧室,看了一會兒最近在看的《你的夏天還好嗎》,随後開始刷題。

刷完一套數學題,她摁開手機看時間,發現自己的手機上有四個未接來電。

她還在想這個手機號是誰的,電話就再次打過來。

齊孟夏上滑接聽。

“喂,你是孟澈的女子①吧?”

一口濃重的方言,粗糙的女聲從傳聲筒傳入齊孟夏的耳朵裏。

齊孟夏想,她或許知道這個手機號是誰的了。

不等她說話,電話裏的人再次開口。

“我跟你講,你媽那個女/表/子跟我男人去安城看病了,你讓她趕緊讓我男人回來,不然你就等着我去你學校罵你……”

齊孟夏頓了一下,開口才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幹澀。

“抱歉,我不知道我媽現在在哪兒,我……”

那邊的人很快打斷了她的話,“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媽是個女/表/子賤/人專搶別人老公?你媽就那麽缺男人?跟個路上賣的有啥不一樣……”

齊孟夏想,她是不是應該錄音,即使是到了警察局,也是她因為辱罵可能面臨罰款。

而孟澈做小三只是道德敗壞,還稱不上違法。

想到這兒,她唇角無聲勾起一個笑。

很難形容這個笑容的意味。

只是她就以這個表情,坐在床上聽着電話裏的女人整整罵了半個小時她的媽媽還沒有停下來。

她猛然間想到了什麽,于是咬着唇低下了頭。

手指飛快劃到挂斷,下床沖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不停地用水清洗自己的臉,一捧又一捧的水澆在她的臉上。

許久,她關掉水龍頭,雙手撐着洗手臺看鏡子裏的自己。

怎麽會産生這樣的想法呢?

就像是某種暗示已經按捺不住,要從心裏跑出來了一樣。

齊孟夏吸了吸鼻子,感覺有些酸澀。

原來她一直是怨孟澈的。她想。

她聽着那個女人罵孟澈,無從辯駁,也沒有辯駁。

她怨孟澈。

——真卑劣。

她真是懦弱又陰毒,被孟澈養着,不管孟澈做了什麽都從不指摘甚至無視。

聽着女人罵孟澈,心中隐隐有一種快意。

這種快意來自她被孟澈的感情打擾而煩躁,來自她與日累計的對孟澈的不滿。

齊孟夏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頹廢的眼神,寡淡的表情,眼底的烏青是用塗改液也無法消除的。

這一瞬間,齊孟夏突然覺得,自己和孟澈是一樣的。

她是孟澈的女兒,從生下來,身上就帶着孟澈的影子。

即使她再怎麽不願意承認,再怎麽想要阻止自己變得和孟澈一樣。

她也還是在緩慢地變成另一個孟澈。

——沒有一點意外。

一股惡心感油然而生。

她扶着洗手臺幹嘔。

惡心。

只要一用力就會惡心。

齊孟夏手指不斷攥緊,惡心感漸漸消退,她從兜裏拿出刀子,在手臂上劃下一道。

上次劃下的痕跡還沒有消失,手臂上不止這幾條縱橫的疤痕。

她也不止這一次這麽做。

用這樣的方法警示自己,折磨自己。

她對自虐有一股變态的快感。

很痛,也很爽。

……

父親。

我錯了。

原來一切都沒有改變。

一點都沒有。

……

也許是痛感讓她注意力沒有再關注自己胃裏的惡心感。

齊孟夏看着鏡子裏的人影,有幾分親切。

樓下傳來開鎖的聲音。

齊孟夏迅速用溫水沖掉手臂上的血跡,又用洗臉巾擦了擦血跡,抽出一條幹淨的洗臉巾,綁在手臂上,才從洗手間出去。

“篤篤——”

敲門聲響起。

齊孟夏應了一聲,“等下。”

敲門聲果然停下了。

她将袖子捋下去,走到門邊,拉開門。

“回來了。”

“嗯。”

他身上的煙味和酒味有點重,齊孟夏下意識皺了皺眉。

見此,傅禹盛道:“我先去洗澡。”

“好。”

齊孟夏見他走進他卧室隔壁的浴室,關上了門。

不知為何,突然松了口氣。

她背靠着門,低頭,默不作聲地發了一會兒呆。

也不知道想了什麽,她再次被傅禹盛的敲門聲拉回思緒。

——他已經洗完澡了。

見她還在發愣,傅禹盛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他身上有剛洗完澡的淡淡的青草香氣,眉目清隽,一只手還在擦着頭發,渾身的荷爾蒙劈頭蓋臉地朝她砸下。

齊孟夏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你洗完澡了。”

“嗯。”傅禹盛問,“你在做什麽?”

齊孟夏笑了聲,“寫作業啊,還能幹嘛。”

“唔……哦”他猶豫了一下,問,“我能去你房間待一會兒嗎?”

齊孟夏皺了下眉,想到自己剛剛弄髒的洗臉巾還沒有收拾,一時沒有說話。

傅禹盛自然地收回自己剛剛的話,沒有再繼續擦頭發,将毛巾挂在了脖子間,“沒事,你作業寫完了嗎?”

齊孟夏搖頭,“還沒。”

傅禹盛捋了一下她耳邊浸濕的頭發,感受着濕度,“那怎麽這麽早就洗漱了?”

齊孟夏皺着眉側過臉,頭發從傅禹盛的手中滑落。

“想洗就洗了。”

傅禹盛猶豫了一下,“你要下樓寫嗎?”

齊孟夏搖頭,“算了。”

傅禹盛:“下午吃了什麽?”

齊孟夏:“買了西湖牛肉羹。”

傅禹盛:“喝完了嗎?”

齊孟夏再次搖頭,“沒有。”

傅禹盛感到現在扯着她說話是對她的打擾,猶豫了一下,說:“那你繼續做題吧,我去樓下熱一下西湖牛肉羹。”

見他要轉身,齊孟夏拉住他的手臂。

動作用力過猛,她剛剛劃破的傷口似乎再次裂開了。

齊孟夏只是皺着眉,等胳膊上的痛感過去一點,開口:“我跟你一起下樓吧。”

傅禹盛抿唇,問:“是我打擾到你了嗎?”

齊孟夏搖了搖頭,垂下手臂,“不是,我今天有點沒心思學習了。”

“嗯,”傅禹盛跟齊孟夏一起下樓梯,“那你要看電影嗎?”

“或者打游戲?”他提議,“我之前一直說要教你打游戲,結果一直沒時間。”

齊孟夏想了下,“看電影吧。”

“好啊。”

傅禹盛點頭,動作間,他身上的氣息也徐徐傳入她的鼻尖,萦繞不散。

齊孟夏手指動了動,“就看《猜火車》吧。”

傅禹盛沒有異議,“可以。”

他對看什麽電影都不是很有所謂,反正他從來不挑。

難得和齊孟夏相處,傅禹盛扭頭看了眼齊孟夏的發頂,總覺得她今天有點異常。

走到樓下,齊孟夏走向客廳。

“你去熱飯吧,我調電影。”

“好。”

——《猜火車》。

這部電影齊孟夏看過很多遍。

一部後現代主義青春片。

該片英文名《Trainspotting》,中文翻譯為《猜火車》。

來源于是蘇格蘭的一個游戲,無聊的老人和孩子站在站牌下面猜下一趟車到來的時間和車次,以此來打發無聊的時間和生命。

她說不上喜歡,潛意識甚至還有些抗拒。

但每次看電影,她還是習慣性說這部電影,誠心要給自己找不快。

自虐,無聲無息,從不停止。

傅禹盛已經将熱了兩分鐘的西湖牛肉羹端了出來,走到她身邊坐下。

“摁開始吧。”

“好。”

“選擇生活,選擇工作,選擇職業,選擇家庭。選擇他媽的一個大電視。選擇洗衣機,汽車,雷射唱機,電動開罐機。選擇健康,低卡裏路,低糖。選擇固定利率房貸。選擇起點,選擇朋友,選擇運動服和皮箱。選擇一套他媽的三件套西裝。……選擇DIY,在一個星期天早上,他媽的搞不清自己是誰。選擇在沙發上看無聊透頂的節目,往口裏塞垃圾食物。選擇腐朽,由你精/子造出取代你的自私小鬼,可以說是最無恥的事了。選擇你的未來,你的生活。但我幹嘛要做?我選擇不要生活,我選擇其他。理由呢?沒有理由。只要有海/洛/因,還要什麽理由。”②

……

父親。

——電影開始了。

——

——

①:方言,女兒的意思。

②:臺詞出自《猜火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