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母親生病

整個一上午，江東都在處理公司內部一個客戶的撞單事情。

他們業務三部的梁曉琳和業務一部的一名業務員，同時在聯系一個食品客戶。在客戶沒有明确投放意向之前，大家還都能相安無事；但最近客戶有了明确的廣告計劃和投放需求，所以兩名業務員也都開足了馬力，加快了與客戶之間的信息互動和關系粘性。由于他們兩個聯系的是公司不同人員，現在客戶到了要統一意見、确定合作公司的時候了，所以一個公司只能有一個出口，現在客戶要來北京拜訪他們公司，兩個業務員只能合而為一或者二者選其一。

因為梁曉琳與客戶保持聯系的是主要領導，所以她這邊一直主張這個客戶由她一人負責；而這次客戶派來北京考察廣告公司的恰恰是業務一部人員聯系的那個人。雖然客戶領導讓下屬與梁曉琳聯系，但由于平時與三部的業務員關系不錯，所以他來北京的消息也通知三部的業務員。

做業務，發生內部撞單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公司內部一般也沒有一個嚴格的評判标準，基本都是內部協調解決。

按照江東的評判準則，這個客戶毫無疑問是屬于梁曉琳的。但是業務一部的總監劉陽跟江東在客戶上有些過節，江東下面的業務員曾搶過一部的客戶，弄的兩個人關系一直很僵。這次事件劉陽釋放出很多和解信號，整個上午兩個部門總監的溝通也比較暢快，江東也想借此機會與劉陽緩和一下關系，所以當劉陽提出讓梁曉琳負責這個客戶，給他們部門業務員20%提成時，江東答應了。

梁曉琳剛開始對這個分配結果很不滿意。

江東把梁曉琳叫到辦公室。

“我想說的是這個分配結果對你有些不公平，以後我會用其他方式補償你的。”江東說道。

“補償就算了吧，我就是覺得有點憋屈，便宜他們了。我知道領導是想給劉陽一個面子，畢竟兩部門總這麽繃着也不太好，是吧。”

“你能這麽想我很開心，不過通過這個事情你也要總結一下教訓，以後再聯系客戶一定要高中低負責人全部聯系到，不能認為聯系到高層就萬事大吉了。”

梁曉琳邊聽邊點着頭。

中午吃完飯，江東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

父親說前階段母親一直胸悶，最近去醫院給她看了看，說是有炎症。打了兩天的吊瓶反倒是更嚴重了，躺下睡覺都出不來氣，去縣裏醫院拍片檢查說是有胸積水，醫生讓去市醫院在檢查看看。

江東聽後覺得很莫名其妙。胸積水又不是什麽大病，現在醫療水平這麽發達，縣級醫院完全可以治療啊，怎麽還支到市裏去。

他在百度上搜索了一下胸積水的形成原因及治療方法，顯示胸積水大概有三種形成原因，第一是炎症，第二是結核，第三是惡性腫瘤。

江東看到第三時心頭猛地一緊，再想想縣醫院的态度，他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了。

他跟劉夏打了個電話，簡單說了一下情況，他想今天晚上買票回家，明天一早帶母親去市醫院檢查，如果沒大問題，估計呆個一兩天就回來。

江東老家是農村的，離市裏還有七八十公裏的路程，所以他讓父親明天一早帶母親坐車到市裏，他明早一下火車就直接去醫院。

早上，當江東看到從車上下來的母親時，還是吓了一跳。父親在旁邊攙着，母親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往前挪，挪的步子大些就會喘個不停。

江東心裏很是難過，他沒想到母親病到這般地步還讓父親瞞着他。

江東叫了輛出租車，把母親攙上車直接去了市人民醫院。

今天呼吸科坐診的是科室副主任王強。

王強簡單問了問病情，然後拿着CT片子看了看，又用聽診器聽了聽呼吸聲，用手輕輕敲了敲後背右側部位。

“病人真的很能忍啊，現在胸部積水至少有1500毫升，需要馬上住院引流抽水，抽完水再看情況”。王強低頭寫着住院單。

“大夫嚴重不嚴重，能住幾天院啊，要是沒大礙明天就讓我兒子先回北京，讓他爸照顧就行啦”江東的母親說道。

“胸積水，抽完水就好了，你們可以先去外面等着了，讓你兒子辦理手續。”王強一邊說一邊把住院單交給江東。

江東父母前後走了出去，江東一顆懸着的心也放下了。

當江東也正要離開會診室時，王強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看着一臉嚴肅的王強，江東大腦一片空白，他知道，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你過來看看”，王強說着把CT片子拿起來。

“左側肺葉上的這個亮白點，典型的腺癌表現，也就是肺癌的一種”

江東呆呆的看着，半天才緩過神來。

“王大夫，不會有錯吧，能确定嗎？”

“還需要一系列檢查，但腺癌的可能性極大，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如果真是肺癌，那她這現在屬于哪個階段？”

“在咱們農村，只要生病基本上都是能忍就忍，實在是忍不住了，才到醫院來，所以更不用說什麽定期體檢了。也就是說咱們鄉下的人只要發現是癌症，基本上都是晚期。”

“那我媽這種情況大概還有多長時間？”

“先住院看看情況，一般到了這個階段應該不會超過三個月。”

江東傻傻的站在那裏，好像一切都是在做夢一樣。

“你現在趕緊去辦理住院手續，病人早上吃飯了嗎？”

“沒有，就是想着可能抽血，就沒讓吃。”

“那好，今天可以把所有的檢查都做了，明後天就能知道結果了。”

江東走出門診室，父母都在外面坐着等他。

“走吧，先去住院部辦理入院，晚一會把該做的檢查都做了，抽完積水恢複幾天就回家了。”江東很輕松的給他們兩個說。

江東知道，如果母親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她是說什麽也不會再治療的。

由于母親走起來比較吃力，江東在醫院租了一輛輪椅，推着母親做一系列檢查。

整個一下午江東都在排隊、檢查，跑前跑後。

晚上七點，江東剛要出去買飯，劉夏的電話打了過來。

“怎麽樣，醫生怎麽說？”

“今天一直在做檢查，還沒最終确定。”

“初步懷疑什麽病？”

“……肺癌”

江東不想說，但還是說了出來。

電話裏很長時間的沉默。

“要不帶你媽來北京吧，畢竟這裏醫療水平要發達的多。”劉夏說道。

“我媽現在身體很弱，經不起折騰，我想等明天所有結果都出來，如果确定是這個病，看醫生是什麽治療方案，然後再做決定。”

“這樣也行，你這邊不要太着急了，說不定還是誤診呢，結果有變化了及時告訴我。”

江東挂了電話，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母親身體一直都很好，所以江東從來也沒考慮過她能得什麽大病，直到現在，他還一直感覺到這一切都是不真實的。

江東母親入住的是呼吸科病區，整個一晚上病人的咳嗽聲、喘息聲此起彼伏。

江東一晚上基本都是在半夢半醒中度過。

第二天早上，江東懷着惴惴不安的心去取了第一個檢查結果：癌胚抗原。化驗單上顯示癌胚抗原cea值為156，正常值為小于5，診斷結論下面寫着：懷疑肺部ca，請結合臨床。江東知道ca是癌症cancer的縮寫，這個結果把他內心深處的一絲僥幸撲滅了。

上午、下午的幾份檢查結果上面也都寫着：懷疑肺部ca，請結合臨床。

江東的心徹底絕望了，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一個結果。

他在樓下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煙，最後他想到要去跟醫生王強聊一聊。

“你母親的病最終結論就是肺癌晚期，我想知道你母親以前抽煙嗎？”

“不抽，從來都不抽”

“如果不抽煙，那麽你母親倒是挺适合吃易瑞沙的，一種靶向治療藥。這個藥對于非小細胞肺癌、不抽煙的亞洲女性患者效果很好 ，它不像化療，對身體副作用很大，這個藥基本上在家就能吃，一天一片，不過價格比較貴，一瓶30片，一萬八到兩萬左右。”

“只要适合，價格沒問題，”江東急切的回答。

“既然這樣，那我們初步準備先給你母親把積水引流出來，明天就做，大概需要兩天時間，然後在你母親病竈部位局部化療，如果身體允許我們想前期一邊全身化療一邊吃靶向治療藥物，如果身體條件不适合化療，就只吃靶向治療藥物。”

江東在心裏默默記下了王強醫生所提供的治療方案。

江東想，母親目前的身體狀況估計沒辦法做火車去北京，不如這兩天在這裏先把積水抽出來，他也趁抽水期間回北京一趟，拿着各個檢查結果去北京找醫生去看看。

晚上，江東把病例從主管護士那裏借過來，然後去外面全部複印了一份。

第二天一大早，江東問了主管護士一天的安排，被告知下午開始引流胸腔積水。

江東問過王強醫生，積水引流技術這邊醫院做的非常成熟，沒有太大風險。

江東一直猶豫，要不要把實情告訴父親，最後他還是決定，先別告訴。

江東買了中午十一點的火車票。他給父親留了一些錢，再三叮囑注意觀察抽水情況，

江東到北京時已經差不多晚上七點了。他沒有回家，直接去了協和醫院。他知道，像協和、301、北京腫瘤等這些好的三甲醫院，正常的挂號渠道是挂不到專家號的，所以他就幹脆去醫院附近找號販子，雖然多花一些錢，但至少可以保證挂到專家號。

經過與號販子的一番讨價還價，江東最終以多加700元的價格預定了第二天內科一位專家的號。

江東回到家時已經差不多晚上九點了。劉夏把給他留的飯菜熱了熱，然後在一旁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着。

江東吃晚飯，洗了個澡，然後就直接上了床。

劉夏走進卧室，看着發呆的江東說道：“前兩天估計也沒睡好，今天又坐了一天的火車，明天還要早起，你就早點睡吧。什麽都不要想，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江東沒有說什麽拉了拉被子，躺下睡了。

第二天，江東見到了那位內科專家。

專家看完病例和CT片子後說道：“病人沒有來是吧，不過單從這些結果基本可以判定病人得的是腺癌，級別差不多也是後期了，這種病我們是主張吃靶向藥易瑞沙的，以前主要的治療方案就是化療，現在有靶向的藥也就多了一個選擇了。”

江東又問了些病人平時需要注意的事項，然後就離開了。

他發現協和的治療方案和老家市人民醫院的方案大同小異。

江東打電話給劉夏簡單說了一下情況，最後決定，先讓母親在老家治療，過階段看看治療效果在決定要不要來北京。

江東開着車，奔馳在回家的路上。

他看着車窗外人來人往，想着母親受苦一輩子，還沒來得及享福就得了這病，鼻子一酸，淚水浸濕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