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四十一）離人倒插柳
透過窗子，穿越層層樹葉，一縷陽光掃過雙眸，雪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一天終于來臨了！”她将桌上淩亂的報考表單、材料書、宣傳單塞進書包，踏上了那條依舊的路。
今天是交高考志願表的日子。也就是說，高中生活就此為止。高考結束了，多年來她所付出的汗水沒有付之東流。關于成績，雪妮是滿意的。想想，當初的夜晚、空蕩的教室、三四個悄無聲息的同學，日複一日，聽到的是風聲，看到的是各種各樣的符號字母。或缺或圓的月兒是那個時代的鑒證者。燥熱的空氣、凄涼的心扉，雪妮從書桌上無力地擡起沉重的頭，深吸一口氣，竭盡全力地再次投入書中，凍結那米距離的溫暖。“不能再分心了！這是關鍵時刻了，只有我做好本業才有權利去追尋那……”1.7米的距離，是怎樣的咫尺天涯。
“FLYAWAY，不顧一切無止境追尋，有一個人，有一顆心，早已默默在那裏。”
雪妮靜靜地坐在教室裏，她覺得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小q和筱貝也恰好交完表回來。雪妮看着她們，許久說道：“sorry，如果以前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原諒我好嗎？”
小q目光晶瑩透徹，她凝視着雪妮回道：“別這樣說，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哈哈，我可不上你們的當，休想煽情騙我的眼淚！”筱貝一把拍在雪妮和小q的肩上說道。
“我們還要做好朋友。”雪妮伸出手說道。
“嗯！”
“好朋友！”
“算我一個！”秋凝突然出現也伸過手說道。
“還有我們！”舒樂和小艾走進教室說道。
離別之際，誰也不忍再算計着往日的種種得失，深切地感悟到沒有什麽比眼前人更珍貴了。六雙閃爍着的眼睛坦誠相視，六只顫抖着的纖手緊緊相握，六張年輕的面孔如花朵般笑靥綻放，在這蕩氣回腸的青春裏。
雪妮擡起頭對上樂莫宣的目光，眉山目水間盡是無以名狀的煙霧缭繞。她第一次大膽地沉淪在那凝眸之中，他第一次感受到慌張而無奈。任時間擦肩而過，所有的過往如飛花般在眼前彌漫回旋，散落一地。兩個糾纏在一起解不開的結也終将被歲月扯斷。命運如一只翻雲覆雨的手，手心是過往的溫柔，手背卻是未來的陌路。
半個上午，一切都結束了。沒有熱烈的擁抱，沒有不舍的眼淚，沒有欣喜的雀躍，沒有遺憾的忏悔。只是如釋重負，全身輕飄飄，心裏空蕩蕩的。
雪妮緩緩地走出教室，緩緩地伸出手，輕輕撫摸走廊的牆壁，蒼白而冰冷。記憶封印于此。當她走到樓道口時被從後追來的梓空叫住了。
Advertisement
“你……趕快去操場邊的走道……見他一面。”他上氣不接下氣說道。
“誰？”
“還能有誰！你不想嗎？你們應該好好談談。”梓空白了雪妮一眼說道，“也許……”他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心裏有些酸澀。
雪妮審視着他，點了點頭，“謝謝你，梓空！”
依舊青蔥的球場，依舊緊鎖的鐵攔網，依舊眷戀的背影。雪妮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他靜靜地看着她，聲音有些顫抖：“你……”可一開口所有的話都如鲠在喉，“我……”，他的話語完全不受思維支配起來。
“咦，你們怎麽在這裏呢？”一直悄悄跟在梓空身後的徐莉莉突然跑了出來，忽閃着大眼睛，用指尖拉了拉樂莫宣的袖口問道。
頃刻間，雪妮心如刀絞。她想起樂莫宣之所以嫌棄自己長得醜就是因為沒有像徐莉莉的大眼睛吧。他一直對自己若即若離，就是因為一直深深喜歡着徐莉莉吧。地震時，他拼了命也要拿回來的手機裏“很重要的東西”應該就是和徐莉莉發的短信吧。上次那人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了自己，樂莫宣卻偏袒着她……
“在等你啊。”雪妮淡淡地說道。
“等我？”徐莉莉滿臉疑惑。
“是啊，他……”雪妮一手指向樂莫宣，卻沒有看他，依舊淡淡地說道：“怕開不了口，讓我替他和你說。”
莉莉莞爾一笑，忽閃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饒有興趣地看着雪妮。
“他……”雪妮吸了口氣，“從小時候就喜歡你了，喜歡很久很久，可是沒有勇氣對你說。”她眼都沒眨一下就一口氣連貫地說了出來。
徐莉莉有些驚訝，轉過臉深情地凝視着樂莫宣，緩緩開口道：“真的嗎，你怎麽這麽傻呢？”她輕輕地靠在他的懷裏。他失神在那裏。
雪妮轉過身，甜甜一笑，閉上眼睛，過往的一幕幕纏綿于腦海。她深吸一口氣，不知怎的，眼光閃閃，湛藍色的液體濕潤了淡淡的嘴角，一直洶湧了心田。她擡起頭，蔚藍的天空，透徹如水，還來不及風幹就滑落地面。雪妮轉身大步走去，任他的影子輕輕從身邊流過，袅袅飄落身後。那不到兩米的距離剛剛拉近就又拉遠了，而那溫暖卻已不在。她多想停下來，多想轉回頭，多想沖過去靠在他的肩頭。可是，雪妮大步大步毫不猶豫地向前，走了。如果停下來，如果轉過頭，如果……如果……她知道自己會魂魄無歸的。
靠在樓後牆邊的梓空一把抱住了雪妮，“你不要這樣！這樣子我會難過的。”
她依舊直勾勾地盯着遠方，緩緩地說道：“我沒怎樣啊……我一點都不難過。”她突然笑了起來，接着說道：“我為什麽要難過呢？他是讨厭我嫌棄我的。他還那麽壞的傷我自尊。最可惡的是為了徐莉莉不惜來陷害我！”雪妮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眼角火辣辣的。她突然轉過頭看着梓空問道：“我怎麽會難過呢？”
梓空凝視着她，心中一陣抽搐，抱得更緊了，“怎麽這麽傻呢？我的苦心都要白費了。”
徐莉莉挽着樂莫宣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樂莫宣側過頭用餘光瞥見梓空抱着直挺挺表情空洞的雪妮，心猝然地往下一沉。他想，也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我們終究還是回到了原點。
“忘了他，讓我來陪你？”梓空的聲音有些沉重。
雪妮眼中一驚，遲疑道：“不可以。”
“為什麽？我不如他嗎？”他有些不甘，但并沒有那麽的出乎意料。
“你很好，真的。”雪妮望着抱住自己的人，繼續道：“只是，我第一眼認定的就是他。心給了就再也收不回來了……只能毀了。”
“你确定？這樣就等于選擇與寂寞為伴，與幸福為敵。”他竭力地抑制着心口的疼痛。
雪妮搖了搖頭，靠在梓空的胸口呢喃道：“我只是……有些……累。”
“對這個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跌倒了/就不敢繼續往前走/為什麽/人要這麽脆弱堕落……”他仰起臉滿眼晶瑩地哼唱着《稻香》，她靠在他的懷裏安然睡去。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這是那天晚上雪妮發給莫宣的短信。最後一條短信，一如既往的掩埋在沉默之中。他，無聲無息的離開了，亦如曾經的無言。
FLYAWAY，我的過去，你的未來。
那一夜，她在日記最後一頁寫下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