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四十九)未言心相醉
溫煦的陽光輕撫着球場,綠油油的草坪上挺立着潔白的門柱。有一群激情活力的少年呼喊着、奔跑着,一個足球伶俐地輾轉于他們之間。有個穿着條紋T恤的少年,白皙的臉頰上泛起紅暈,不經意間擡起手臂用袖口拭去額頭上的汗珠。一個梳着雙馬尾的少女靠着窗子靜靜地端詳着遠處的他,仿佛是初次相見,謹慎地打量着,又仿佛是怕會忘記這個模樣,不斷脅迫着自己強化記憶。突然,耳邊回旋起他低沉的聲音:“對……不……起。”春光明媚的球場瞬間幻化為雲煙,消失不見。她看到一間狹小而昏暗的KTV包間……
雪妮猝然睜眼,額頭上泛起絲絲沁骨的涼意。她坐起身來,擡手擦了擦頭上的汗,掀起床簾。屋內一片漆黑,窗外有朦胧的光亮。天快亮了吧。雪妮又躺了回去,向被子裏縮了縮,伴随着窸窣的鼾聲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時間沒有追上過隙的白馬,遠離高考已經一年餘,而她卻被遺忘在了歲月之中。幾乎每晚都會游蕩在同樣的境域,那個曾經被認為是枯燥無味的年代,那個被金光閃閃的人照得春光明媚的世界。依舊的環境、依舊的人物、依舊的往事,她走不出去,亦無人能走進。
他熟睡的眼角觸不到她夢的盡頭,那裏埋下了執念的妖花。
雪妮打開手機,一條消息讓她的心如巨石墜落海底般急速下沉,濺起了萬丈驚濤。她看到了朋友圈裏樂莫宣發的一張照片,他在醫院打點滴的照片,四個半小時之前發布的。他是生病了嗎?她放大了圖片試着辨別吊液袋上的字跡。還好不算嚴重,雪妮嘆了一口氣。剛剛才舒展開了眉頭,又一股子酸苦的潮水湧上心頭,真是可謂是“此情無計可消除”啊。自己是醫學生,未來的醫生,對于這些專業性問題當然是了然于心。只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最心疼的人生病而什麽都做不了,無論是用藥還是照料。
“人家已經有女朋友了,而我什麽都不是,連一句問候的權利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生生地将心撕碎。”想着,雪妮不禁将頭埋在被子裏面,不住地啜泣起來。
“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淚水滴落在閃爍着的屏幕上模糊了字體,如暈染開來的墨梅,星星點點。雪妮在人人上發了一條狀态便關上了手機,卻睡意盡失,只是怔怔地盯着屋角。她覺得自己好像丢落了什麽在光陰中。
從此,你的明眸裏不融我的淚痕。
剛剛開學的雪妮去T大旁邊的N大借毛概書,回來的時候去探訪T大的好友。這一次,她第一個見到的是上次來沒有遇到的艾媛蕙。小艾依舊是以前的模樣,溫婉而內斂,梳着馬尾辮、穿着柔和色調的外衫。她拉着雪妮的手,興奮地說:“哎呀,真是好久都沒有見到妮子了!你的變化好大啊!”小艾津津有味地挖掘起雪妮的變化來:馬尾辮變成了披肩的長發,金絲眼鏡變成了黑框眼鏡,邋遢的校服變成了很妩媚的裙裝,運動鞋則變成了摩登的高跟長筒靴。曾經清清淺淺的女孩一個華麗的轉身就化為了優雅的女郎。
“你呀,一點變化都沒有。”雪妮正說着,小q就下課過來了。她仔細地打量着小q,拍了拍她的肩欣慰地說道:“幸好白了回來。”
小q不自覺地摸了摸臉。
“上次軍訓時見你,我簡直是不能接受啊!現在從黑米面包子變回了原來的面粉面包子。”
小q又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面粉面包子臉。
“咱們帶妮子去哪裏吃午飯呢?”小艾問道。
經驗證實,與“吃”有關的事一定要詢問小q的意見,在衆人的吃貨圈裏她可算是資深級別的了。雪妮猶記得以前坐同桌時小q的嘴刁時常讓她氣滞,不是這個不吃,就是那個不好吃的。私下小艾也是很認同這個觀點的,因為她猶記得小q總是喜歡去買“好吃的”零食。有一次小q因為吃七彩缤紛的棒棒糖而被大爺(班主任)嫌棄:“介麽大的閨女了,還吃介玩意兒,多不成樣子啊!”記得當時小q撇了撇含着糖鼓起半邊的嘴,小聲嘀咕道:“讨厭,真是太煩了!”誰知道大爺一把年紀的耳朵卻尖得很,瞄了小q一眼幽怨地說道:“我知道,你說我讨厭呢……”
Advertisement
他們兩個這麽一來一回,把雪妮笑得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腰來,簡直就是萌大爺與萌小妞間的相互嫌棄。
“那我請客吧,請你們去吃披薩。”小q的話音将小艾的從記憶中拉了回來,就看見雪妮滿臉受寵若驚狀,幸福得頭上都快開出花朵來。好吧,這貨除了糖葫蘆就屬愛吃披薩了,原諒她敗露了的饞貓樣。
“還是我請吧,難得妮子來一次。”小艾将餘光從雪妮的臉上收了回來說道。
“不要和我搶了,我剛剛拿到了獎學金。”小q開心地說道。
“這麽厲害!多少錢啊?”雪妮踮起腳尖湊近問道。
小q一揮手伸出四根手指。雪妮的眼神凝滞在她的手指上,許久回過神,緩緩道:“真是……太厲害了!學霸啊!”絕大多數人拿獎學金都是三位數的,只有特別出色的才能拿到四位數,譬如說雪妮的班裏也就班長大銀有如此待遇了。而她一直優雅地維持着一副“低分飄過”的姿态。
“我們宿舍還有拿更多的呢。”小q微紅着臉低頭謙虛道。
能吃到好友用自己掙來的錢請的飯,感覺就像是自己獲得了成就一樣,特別的欣喜。三個女孩一路說說笑笑就來到了一家很小的西餐廳。雖然屋子小,餐桌也小,但裝潢卻別有一番風情。在雪妮的竭力反對下小q還是點了兩份披薩和N份配餐小吃,三個人點了滿滿兩桌子的食物。小q心滿意足地觀賞着面前豐盛的午餐,小艾和雪妮彈了彈後腦勺的汗滴,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十惡不赦地大吃一頓吧。
談笑間,小艾羞澀地伸過右手,低聲說道:“喏,你們看到了。”
“啊!”雪妮和小q同時驚訝地叫道。一枚閃閃發光的銀白色指環扣在右手的中指上。艾媛蕙成了她們幾個孤家寡人裏最早脫光的一個,當然這也是理所應當的。因為她是既清醒又聰明的一個,懂得‘舍’與‘得’。而小q向來一臉春光燦爛、無憂無慮樣,可雪妮知道她是個裝糊塗的人,只是不知她天真無邪的笑靥背後到底藏着多少憂傷與無奈。雪妮自己則屬于夢中人,她被自己困囿在過往的夢魇中,走不出來。她就是一副撞了南牆也要拆了牆繼續向前走、見了棺材也要搶走屍體的作風。
聽說,小艾和男朋友是“賭書潑茶”的知己,他們在一起得很順其自然,很理所應當。聽說,小q和她哥們的友誼随着人家女友的橫空出世而搖搖欲墜。聽說,她們高三一班的誰誰誰竟然和誰誰誰在一起了。還聽說,剛剛才在一起的誰誰誰和誰誰誰分了,誰誰誰喝得酩酊大醉,而誰誰誰哭得肝腸寸斷。
吃撐了胃,爆足了料,結了賬,三個人從小餐廳裏大腹便便地走了出來。雪妮一看表都已經14點20分了,下午14點的公共課肯定是趕不上了。于是和小q、小艾不急不忙地散步回T大,一路上被她們關于系院劃分問題的探讨搞得頭暈腦漲的。本想着帶她們回醫大聽一聽一直被世人視為神秘的醫學課程,結果那兩個孩子聞風喪膽,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