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前路

“你們為什麽還要逼我呢?”杜楚汐猛錘了下桌子, “你也是,阿姐也是,我不是壞人, 我也從未想過取而代之,我認命了,我只是控制不住罷了。”

“這樣的事情,又如何是我說了算的, ”她說着還指了下心口的位置, “我控制不了它, 為什麽都要來逼我?”

“你是說, 皇後娘娘知曉了?”葉淩皺起眉頭,向前走了一步, “你說清楚些。”

杜楚汐不再說話了,只是低下了頭,表示默認。

“她已經那麽難了, ”葉淩第一次, 對杜楚汐是這般不滿的語氣,“你何故, 還要在她心頭捅上一刀呢?”

“我知道,我知道, ”杜楚汐擡頭,眼神怨恨,“我也恨我自己, 我也瞧不上自己,可這真的是我的錯麽?”

“你什麽意思?”葉淩皺眉。

“明明是我先遇見的陛下,那時候阿姐都還不在京中,”杜楚汐心底裏的陰暗面, 慢慢将她往下拉,“最後只不過是祖父選擇了阿姐,我真的有那麽罪不可恕麽?”

“那麽,皇後娘娘又是何罪之有?”葉淩反問,“這一切,她也沒得選。”

“可是她現在過的那般好,陛下将她放在心尖上寵着,”杜楚汐反駁,“她是尊貴的皇後娘娘,她得到了一切,我卻什麽都沒有,只有指責。”

“我更委屈,不是麽?”杜楚汐坐着,擡頭看站着的葉淩,想從他的眼裏找到贊同。

“不是,”葉淩覺得她可笑,語氣也不善,“你心裏想要,心裏不平,可是又不能接受陰暗的自己。”

“你說了恨自己,但說的更多的是冤屈,你覺得自己不該如此卑鄙,但是又想要這一切。”

“阿汐,在這件事情上,你很自私。”

“不,”杜楚汐站了起來,葉淩的話讓她憤怒,“我不自私,我不是那樣的人!”

“你只看得到自己的委屈,卻不曾擡頭看看別人,皇後娘娘不委屈?那後宮是什麽樣的地方?”葉淩嘆氣,“你真當皇後這位子好做?如今朝堂争鬥,你當真以為後宮不受影響,風平浪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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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這麽聰明,怎麽會不知道呢?那你在替自己叫屈的時候,有沒有為皇後娘娘,真心實意的說過一句不容易?”

“你只看到她得了皇後的寵愛,卻不曾想過她會受的苦,從頭到尾,你将自己看的更重。”

葉淩指着杜楚汐,抱不平。

“不是的,我不是這樣的人,”杜楚汐一張臉紅透了,她覺得葉淩怎麽都不懂他,還如此貶低于她,氣的用力推了葉淩一把,“你為什麽要站在阿姐那邊,你們什麽關系。”

葉淩被杜楚汐的這句話,拉回了神志,他連忙調整情緒,微微側過頭,深呼吸了兩口氣,然後又轉頭看向杜楚汐。

“我和皇後娘娘,不過曾有幾面之緣,可阿汐,你跟我說,娘娘從小就對你極好,不是麽?”

葉淩将心底的話咽了下去,他不能,也不該給杜楚瀾再添麻煩。

他們之間,原本就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杜楚瀾活的通透,不喜歡便不給一絲念想,笑着說絕情的話,然後頭也不回的不再看你。

有人會覺得這樣的人難以相處,可葉淩卻認為,這是真正的善。

杜楚瀾不會說着拒絕的話,卻在小地方給你希望,吊着你。

她不喜歡,那就冷酷的殘忍。

她是要讓自己死了心,別在她身上浪費時間,耽誤前程。

她的好意,葉淩知道,也是他自己不争氣,放不下,這怪不得旁人。

“阿汐,你不是個壞人,現在只是鑽了牛角尖,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葉淩說完這話,心裏也有了個決定。

杜楚汐不再看他,雙手捂在臉上,也許是在哭吧。

皇宮裏的杜楚瀾,卻也沒閑着,翠嫔剛走,裴井修風風火火的就來了。

來了也不客氣,将人都趕了下去,自己坐到了杜楚瀾身邊,将她喝到一半的茶拿過來,一飲而盡。

杜楚瀾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但還是給裴井修翻了個白眼。

“這誰送的?”裴井修看見杜楚瀾手裏的香囊,皺了皺眉。

難道是葉淩?

裴井修不樂意了。

不對啊,盛昌說了,葉淩和杜楚瀾沒說兩句話?眼神都沒對視過。

“翠嫔送的,說是安神的。”杜楚瀾将手裏的香囊遞過去,裴井修卻沒有接,還搖了搖頭。

見他不想要看,杜楚瀾轉手就将香囊放到了一旁。

“你又來是做什麽?”

說句實話,這些日子,杜楚瀾見裴井修都見膩了。

“吃飯啊,這不是馬上就該傳晚膳了。”裴井修理直氣壯。

杜楚瀾皺着眉一摸腦門,覺得煩。

裴井修看見了,但他臉皮子也厚,笑眯眯的就當沒瞧見。

“我可聽說,這鄭如林和奚雅汾倒是沒說上幾句話,但和杜楚澄相處的不錯。”

雖然沒在,裴井修将這一切還是把握的明明白白的。

“鄭如林那是完完全全長在杜楚澄的心尖上,不奇怪。”杜楚瀾放下手,很無奈。

上輩子的杜楚澄嫁給了一個小将軍,日子吵吵鬧鬧,過的也不如意。

“杜楚澄的父母皆是武将家出身,我以為她會喜歡英明神威的。”

裴井修手摸着下巴,老神在在。

“她喜歡白白淨淨的書生,看上去軟踏踏好欺負的那種。”說完,杜楚瀾又補充,“當然,她是不會欺負鄭如林的。”

“也是有趣。”裴井修笑着搖了搖頭。

“你不擔心,這倆個人要是成了,以後可不好說了。”杜楚瀾看了眼裴井修,打趣道。

“那也不好毀了她們的一生啊,”陪經驗嘆了口氣,“這要是鄭如林和奚雅汾過的不好,鄭如安怕是更難受。”

“順其自然吧。”裴井修說完,還拍了拍杜楚瀾的胳膊。

“婦人之仁。”杜楚瀾心底裏是贊成的,只是嘴上還要損他兩句。

裴井修也不在意,他們之間,何須在乎這個。

再說,他之前對杜楚瀾說過更過分的話,如今杜楚瀾說他兩句,那也是他活該。

“我要做件大事,”裴井修突然神神秘秘,聲音都低了很多,“一件,足以改變大寧的大事。”

“哦?”杜楚瀾側身看向裴井修,慢悠悠的說,“願聞高見。”

“我想要這大寧,官紳得和百姓一般賦稅納糧。”裴井修說起的時候,眼睛裏都有光。

大寧自古以來,考取功名的人是無需納糧的,地主則要按份賦稅,但這些年,很多大地主就是當官的,剩餘的也會将田地挂靠到讀書人的名下。

導致富人更富,窮人更窮。

裴井修想要改變,老百姓活的越來越累,越來越重的賦稅,壓得人喘不過氣。

“你瘋了麽?”杜楚瀾難以置信,恨不得動手敲敲裴井修的腦袋,“現在?”

“起碼,要做起來才對。”裴井修點了點頭。

“那你會連骨頭都不剩的,”杜楚瀾冷笑,“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那些人,掌握着大寧的權勢,你要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別說如今你沒有絕對權力,就是有,你也做不成。”

“那些老東西,陰起人來,手段也下作的很,別看如今他們鬥的歡,要是你真的官紳納糧,他們會合起夥來對付你的,你不是還有兩個弟弟麽?”

言下之意,你不聽話,還有聽話的。

“我知道。”裴井修還是笑着,“這很難,就算這事做成了,在史書上,我大概也是一個惡名。”

“你倒是認得清。”杜楚瀾也笑了,想到那些史官言官義正言辭拐着彎罵裴井修的樣子,給逗樂了。

別看那些言官史官如今清高的模樣,要是真賦稅到他們身上,這些讀書人損起人來,可毒的很。

“我有鄭如安,”裴井修跟杜楚瀾透底,“戶部尚書的位置廢了好大的功夫給他,也是為了這個。”

“你早就想好了?”杜楚瀾這倒是沒想到,“你早就有這個打算了?”

“從我再次睜開眼的那一刻起,”裴井修眉眼間是運籌帷幄,和他剛才耍滑的樣子,像是兩個人,“一個國家,如何能興?百姓安居樂業,不被生活壓垮了憧憬才可!”

“有些人因為吃不上飯,哪還有什麽時間去讀書,去練武強健體魄?”

“這些人都在田地裏,為了有飯吃面朝黃土呢。”

“富者越富,窮着越窮,這日子,還有什麽盼頭啊?”

“我希望這大寧,老百姓只要付出努力,都能過上吃穿不愁的日子。”

他給杜楚瀾描繪他心裏的大寧,這樣子的裴井修,渾身在發光。

“舍得一身剮,若是能換來這盛世,那也是值得。”

杜楚瀾看着裴井修,沒有說話,但是眼裏卻是難得的欣賞。

她端起茶杯,喝了口,然後看着前方,淡淡的笑了。

“你要被罵慘了,”她笑着,“他們會嚼碎你的骨頭罵,翻來覆去的罵,讓你遺臭萬年的那種。”

“沒關系,至少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就夠了。”裴井修也看着前方,臉上有種淡然。

“老百姓會知道的,”杜楚瀾閉上眼睛,“這事成了,後世總會有人給你正名的。”

“那時候我都一捧黃土不知道在哪了,哪還會在乎這個,”裴井修朝着杜楚瀾伸手,“只是對不住你,也要讓你陪着擔這罵名了。”

杜楚瀾側眼看到了裴井修的手,有些嫌棄,但還是伸了過去,握住。

“身後名這種東西,我比你還不在乎,”她回握,“我更在乎,我的仇人有沒有受到報應。”

裴井修看着杜楚瀾,笑着搖頭,說了句嘴硬。

他們前路迷茫,卻無懼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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