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以牙還牙

李長晴覺得自己快死了, 那蛇拼命纏着她越纏越緊,她感覺自己喘不上氣來。蛇的粘膩氣息讓她作嘔,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 因為她曾在另一個身上看到過。

她記得自己是何等暢快地欣賞着那人慘白可憐的樣子, 而今她成了籠中人。那個曾經的籠中人,則成了看戲之人。

“蘇宓…我不會放過你的!”

蘇宓冷冷地看着她, “你今日所受的一切,不過是你當初對我做過的事。你咎由自取,得的是因果報應,你有什麽資格不放過我!”

“本宮…是公主, 你這個賤民!”她這才注意到了紅嶺,怪不得這個賤人如此嚣張,原來是司延在背後撐腰。

虧得她以前還那麽尊敬司馬延,視對方為小皇姑。沒想到他和皇祖父一樣, 是個被美色所迷的好色之人。

她猙獰着, 狠狠瞪着在場的每一個人。這些見過她受辱的人,以後都必須得死, 尤其是姓蘇的賤種。

還有忠親王府,她一定會告訴父皇。

她的眼前突然出現蛇頭, 她尖叫一聲。

“啊!”

凄厲的聲音在別苑上空回響,傳到了一牆之隔的另一間屋子裏。這間屋子裏,住着的是養病的端妃。

端妃從送到別苑之後, 一直很安靜。

她每天都能聽到李長晴的暴怒聲, 卻一直沒有回應。先前她還是心中懷疑,如今聽到李長晴的叫聲,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陛下果然什麽都知道了。

“娘娘,我們真的不管大公主了嗎?”她身邊的嬷嬷問。

“本宮怎麽管?那是她自己造下的孽, 當然得她自己受着。”端妃的表情很奇異,聽着李長晴的叫聲,慢慢浮現出一絲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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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到底是公主,我們就這麽放着不管,日後陛下問起,倒成了娘娘的錯了。再者那蘇姑娘沒名沒分的,這麽做是不是以下犯上?”

“蘇姑娘是沒名沒分的,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她身為長輩,教訓自己的晚輩有什麽錯。本宮不過是個妃子,又有病在身,實在是沒有精力插手她們之間的事。你放心吧,陛下不會問起的。”

她應該沒有機會再回宮了。

這嬷嬷是她的心腹,也是唯一跟過來的心腹,她比誰都知道自己和大公主在陛下的眼裏已經等同于死人。

“娘娘,難道陛下他…”主仆二人多年,這嬷嬷清楚她的很多事。“陛下是不是知道了?這可如何是好?娘娘什麽都沒有做,都是那先皇後自己…”

“天子之怒,何人能抵。先皇後死了,我們這些活着的人自然要替她頂罪。不過這樣的事陛下不會聲張,本宮膝下又有兩位皇子,最多不過一個病逝。本宮的死會體體面面的,因為本宮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母妃。本宮的娘家也不會有大事,因為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外祖家不可能是庶民。至于陛下的怒火,只能是沖着吳國公府。”

“娘娘,原來你早就想到了。”

端妃陰沉一笑,在最開始知道吳宛兒心悅她兄長時,她就想到了。在外人眼中,吳宛兒是她的好閨友。她是前幾世燒的高香,才能交到吳宛兒那樣的貴女。

姑娘家相交,稱為手帕交。

然而她和吳宛兒之間的交往,全靠她的巴結讨好。吳宛兒性子高傲又讨厭,稍有不順心意就會甩臉子讓人下不以臺階。

在吳宛兒眼裏,所有人都應該捧着自己。他們楊家本來就是吳家的附庸,她在吳宛兒的身邊像個丫頭。

在她的眼裏,吳宛兒才疏矯情,人情世故一竅不通。除了命好會投胎,簡直是一無是處。就是那麽一個一無是處的女子,竟然還能在皇子間挑三揀四。而她自認為心計手段才情樣樣不差,相看的人家只能是一些小官之子。

吳宛兒嫁入皇子府後,她越發殷勤。那時候她一門心思同對方交好,期望着能入三皇子的眼。她自知自己身份低,側妃之位不要想,能當個恭人淑人就已是頂天。

然而天助她也,吳宛兒竟然還放不上兄長。

一個偶然的機會,她促成了吳宛兒和兄長的肌膚之實。事後兄長吳宛兒極為後悔,是她在身邊寬慰。

後來吳宛兒懷了身孕,拿不準孩子到底是誰的。吳宛兒誰也不敢說,知情的人除了兄長,就只有她。

她那時候就知道,自己的機會終于來了。她原本是想借由此事,讓吳宛兒同意自己入三皇子府。

沒想到吳宛兒栽贓趙貴妃後并沒有把孩子流下來,反而讓三皇子越發體貼,在她身邊安排了許多人保護。

眼見着吳宛兒一日比一日惶惶不安,在偶爾聽到母親感慨說這樣的孕婦不利生産,怕是會出事時,她改變了想法。

最後她如願了。

她被送進皇子府為妾,還能養育嫡女。等三皇子登基之後,她被封為楊妃。生下大皇子之後,她又晉為端妃。

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算計之中,包括大皇子的出生。只可惜大皇子未能如她所願,太過平庸不讨喜。

“本宮最多一個知情不報之罪,陛下真正恨的不是本宮。”

她不知道的事,自己的兄長已經死了。

帝王之怒,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怕。

那嬷嬷道:“娘娘向來算無遺策,等陛下出了這口氣,想來大皇子和三皇子必會出面接娘娘回宮。”

端妃又笑了,“回宮?本宮怕是回不去了。陛下能容本宮活着,卻絕不願意再見到本宮。本宮見證了他的恥辱,此事對男人而言好比殺人誅心。你且等着吧,吳國公府不會有好下場,大公主怕是兇多吉少。”

“那…娘娘,你…就這樣了嗎?”

當然不會。

端妃很有把握,她得好好活着,活到她等的那一天。深宮多年,她怎麽可能沒有防着這一天,她相信她的晖兒不會令她失望。

到那時,她就是太後。

“等着吧,本宮有的是耐心。”

李長晴的尖叫聲不斷傳來,她臉上的笑意越發詭異。

“若是先皇後泉下有知,那該多好。”

她真想看一看吳宛兒此時的表情,那張永遠看不起別人的臉上會有怎麽樣的表情。這樣的尖叫聲,聽着真讓人開心。

“這孩子和她娘一樣,空有好家世,卻不懂珍惜。哎…枉費本宮教導多年,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她嘴裏說着失望,眼睛裏卻是在笑。

那嬷嬷看到她的表情,莫名打了一個寒顫。

窗下,有道人影僵硬無比。

李昭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能聽到這樣的話,明明他只是想看一看母妃過得好不好,沒想到又聽到這樣的秘密。

他沒有進去,而是選擇默默離開。

李長晴嗓子都快叫啞了,哪裏還有半分公主的樣子。她怎麽也想不到,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她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她到現在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還以為是王府大逆不道。她還在想等她将此事告訴了父皇,要如何治王府的罪,又要如何在折磨蘇宓。

蘇宓看得極認真,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的表情。

“大公主,這種無人相救,叫天天不就叫地地不靈的感覺如何?”

“蘇宓……啊,你這個賤人,本宮不會放過你的!”

“你何曾放過我?”蘇宓杏眼極冷,“你我之間牽扯之深,我同樣不會放過你。別苑生活枯燥,以後我會常來看你的。當然,我不會空手上門的,禮尚往來的道理我懂。以前大公主給予我的一切,我得好好報答才行。”

言之下意,還有下一次,下下次,下下下次。

李長晴怒不可遏,這個蘇宓當真是找死。

“你…你放心,不會再有下一次,本宮要殺了你!”

“大公主,你看看你身邊的這些人,他們可有人聽你的話。你還是省些力氣吧,畢竟以後這樣的事常有,你得習慣才好。”

“你…說什麽?”蛇還纏在李長晴身上,她忍着惡心和窒息感,怒視着蘇宓。“他們這些人也該死,你們統統都該死!”

這些該死的賤人,她不會放過他們的。

她的臉脹到紫青時,終于有人打開鐵籠将蛇拿走。

一得到喘息,她朝那些宮人大喝,“你們都死了嗎?還不快過來扶本宮。”

那些人這才像是活了過來,其中兩個膽子大的過去把她從籠子裏攙扶出來。她發髻零亂,臉上不知是汗漬還是淚痕,看上去十分狼狽。

蘇宓看着她,似是看到了過去。

那個可憐瘦弱的小姑娘,像死了一般被人丢棄在地上。那時候,那個可憐的小姑娘在想的是不能讓嬷嬷知道。

所以在所有人離開後,小姑娘重新梳理了發,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回去,因為她知道沒有人能救她。

“沒有人能救你。”她說。

李長晴雙腿發軟,眼中全是恨光,“我是堂堂公主,你給我等着,我一定會告訴我父皇,讓他取你的賤命!”

“沒有人能救你。”蘇宓又重複一遍,“沒有人能救你,這句話我再次送給大公主,希望你能好好體會。畢竟你給予我的一切,讓我終身難忘。我每日每夜都在想着有這麽一天,你能感同身受。而今這一天終于來了,我心中無比歡喜,也希望大公主能嘗嘗我當初的滋味,想必一定十分有意思。”

“本宮是公主!”

怎麽可能沒有救她!

“公主?”蘇宓笑了,“那又如何,我難道不是嗎?”

是啊,她是先帝的女兒,陛下的妹妹,難道她不是公主嗎?

那個可憐的小姑娘,她明明是李家的血脈,卻只能在王府當一個遠房的表姑娘。如果沒有李長晴,她或許生活得不是很好,但至少不會擔驚受怕。

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司馬延不知何時過來了。

原本他們說好,他在外面等的。

她想,他應該知道了她的另一面。

從一開始接近他,她裝得那麽可憐無助,那麽單純懵懂。眼下他看到自己的真實模樣,應該很失望吧。

李長晴看到司馬延,徒然來了精神。

“小皇姑,不,小皇叔,你快替我殺了她。如果父皇知道你幫着她羞辱我,他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王府的。你要是幫我殺了她,我就替你遮掩。”

“大公主,該死的人是你。”

李長晴驚懼無比,他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京中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什麽叫她該死,他難道真的為了一個女人,敢為欺君之事。

“司馬延,你可想好了。你們王府這些年的榮寵是誰給的,你膽敢弑君,你該死!”

“大公主,你不是君。”

李長晴大駭,他說什麽?她不是君,怎麽可能!她的心往下沉,為什麽她身邊的人全換了,為什麽這些人不聽她的話?

沒有人能回答她,任她如何大喊大叫也沒有理她。

“本宮要回宮,本宮要見父皇!”

那些宮人又在裝死。

她心涼了又涼,不好的預感鋪天蓋地。

“大公主,我改日再來看你。”蘇宓說。

“不,不,你別來了,本宮不想見到你。”

“這怎麽行呢?我還有很多東西沒能還給公主,什麽鼠啊狼啊老虎啊,這些好東西我必須讓大公主也見識見識。”

“啊!”

李長晴尖叫着,瘋了似的往屋子裏跑。

門“哐”一聲關上。

蘇宓無辜地看着司馬延,“司馬延,你有沒有覺得我很壞?”

“沒有。”

她不好意思一笑,“我其實沒有不是什麽善心之人,大公主以前那樣對我,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我曾經暗暗發誓,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還回去。她折磨我就算了,要不是他們,我嬷嬷就不會死……我做不到以德報怨,我是一個睚眦必報之人。”

“你做的很好。”

“真的嗎?”她杏眼晶亮,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會這麽在意他的看法。雖說當初是為生存之故接近他,到底不光彩的人是她。她承了王府太多的情,實在是有些沒臉讓別人大肚寬容。

然而他再一次站在她這邊,讓她很是動容。

“以前我總在想,這世間多麽的冷多麽的暗。明明到處都是人,卻好像沒有人能看到我經歷過的那些事。除了嬷嬷,所有人的面目是那麽的冷漠。從來沒有人對我笑,沒有人關心過我一句。如果那時候的我能知道有今天,那該多好。”

她差點落淚,不知那個可憐的小姑娘有沒有看到。

“對不起。”他說。

“那又不是你的錯。”她吸着鼻子,“現在好了,我身邊有了你。我突然覺得天也不暗了也不冷了,好像到處都有人和我打招呼,他們一個個很是熱情。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身邊有你,你就是那個将我從黑暗中救出來的人。”

大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緊。

他們沒有回京,而是歇在京外的莊子上。王府的莊子離皇家別苑不算很遠,依山傍水是一個避暑的好地方。

炎炎的夏日,星星顯得越發繁多。

蘇宓喝了一點果酒,暈乎乎地靠在司馬延的肩上。她胸臆間充斥着許多的情緒,無人知她心中的的悲歡,亦無人知道她此時的心安。

“司馬延,謝謝你。”

她是如此的卑劣,他依然選擇與她一起。她有時候會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在這個時空遇到這麽一個人。

“蘇宓,你想要什麽,都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你,無論你想做什麽。”

“司馬延,你別對我太好。我…我其實不像你想象的那麽好…”

“蘇宓,你難道忘了嗎?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将來你會是我的妻子,我們是一家人。所以無論你有什麽事,你都要先告訴我。無論是好還是壞,我永遠都會與你一起。”

她杏眼迷瞪瞪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這麽好看,這麽的俊逸出塵。他說的話是如此的鄭重,如此的深情的。她的心動得厲害,卻又不敢完全對他敞開。

司馬延啊司馬延,你為什麽要這麽卑微。你可是王府世子,将來的忠親王。你有令世人矚目的身份地位,你有旁人無法企及的驕傲。

她捧着他的臉。

“啵。”

夜色中,她的臉很紅。不知是酒氣,還是羞氣。

被親的那個人呆了,鳳眼幽深。

她望望天,又望望地,心道果然是酒壯色人膽。她不過是喝了一點果酒就敢輕薄他,要真是喝醉了那還不把人給推倒給辦了。

要不得,要不得。

她不能再想,否則她一旦陷進去,以後就走不了了。

“司馬延,我困了。”她趁機倒在他的身上,裝死般閉上眼睛。

司馬延的眸中波瀾起伏,久久未能平息。從頭到尾都是她在招惹他,他應了招,她就別想再逃。他扶起她,半攙半抱地進了屋。

她被放在床上,小臉微紅宛若一朵嬌羞的芙蓉花。

不知過了多久,她睡意真的上來。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等報了該報的仇,她就帶着媽媽遠走高飛。

“媽媽,等我…”

司馬延替她掖被子的手一停,她呢喃的是嬷嬷嗎?

“媽媽。”

媽?

不是嬷嬷,他聽得分明。

此人又是誰?

蘇宓啊蘇宓,你怎麽有那麽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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