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幽靈宮主(二十)

第40章 幽靈宮主(二十)

既然快活王已死, 之後的事情就都好收拾了。就算還有抵抗之心,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沒有多少人還能夠繼續拼殺下去。除開幽靈鬼女, 那些後來潛入的幫手大都是沙漠中被收服的馬賊, 暗中叛變的,占據了城中原本人手的三分之一,這樣的勢力, 對付失了頭領的快活王殘黨, 也沒花費過多的力氣。

主要是他們一開始就下了狠手, 為防遲則生變,一些冥頑不靈的, 就只能取下他們的腦袋, 以作殺雞鎮猴之用了。

沈浪他們一行人也沒有立即離開這裏, 他們每個人心中都還藏着許多的疑問,這些疑惑不解決, 恐怕都會如撓癢癢一樣永遠藏在他們的心中,而若是等到他們走出了這座已經換了個主人的城市,再一次進來的話,恐怕就不會如這一次這般的簡單了。

王憐花倒是從中看出了些什麽,他實是在“陸千秋”拿出那柄碧綠的短劍的時候就已經瞧出來了一些事,那晚的時候朱七七倒是已經暈了過去,所以她也沒能看見, 那個時候明月奉着她家主子的命令來帶走那名侍女的時候,用着的就是這把猝了毒的短劍。

朱七七只渾渾噩噩地坐着, 她似乎完全沉入了自己思緒中, 一會兒惱恨、一會兒大義凜然、一會兒又笑得凄然, 她将自己的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一雙明亮的眸子也變得霧蒙蒙的。等到将他們安置好的人下一步就要走出去的時候,她突然跳了起來,一個大跨步就拉住了“他”的衣衫。

也不知是看重他們,還是信重自己的屬下,負責将他們帶到這裏來的,正是他們所有人都認識的“陸千秋”。雖然只是幾句話的事,但瞧着其他鬼女的模樣,很顯然,對方在這裏地位很高,有着一人之下的位置。

“陸千秋”頓了下,“他”面上笑容如常,低下頭來看向朱七七就快要哭出來的臉。

“你……你……是為了她是不是?”朱七七聲音哽咽着說道。

“陸千秋”頓了下,他定定地望進了朱七七的眼中,沒有說話。

朱七七忽然覺着,自己思慕了這麽多年的人,如今看來竟然是那樣的陌生,他距離自己從來都是遙遠的,只是往昔的自己假裝看不見,但現在這道鴻溝就這樣清晰而深刻地劃在了她的眼前,讓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她要複仇,你就來幫她,”朱七七将自己這期間小腦袋瓜中思考的“真相”一股腦兒地騰倒了出來,她聲聲逼問道:“你建立陸氏商行,是為了她,你假裝投靠快活王,也是為了她,你做了這麽多,就是為了幫她殺了他,這麽些年來,你都是在為了她奔波……是也不是?”

王憐花的唇角抽搐了一下,他悄悄将手中折扇展開,遮住了自己下半張的臉,沒有讓一些情緒洩露出去。

沈浪面上的笑容加深了稍許,他嘆了口氣,似乎有些悵惘,他把眼睛看向天上,仿佛那裏有着什麽無法忽視過去的事情。

朱七七也沒等“陸千秋”說話,她自己往後退出了一步,“你、你很好……”她喃喃自語道:“你為她做了這麽多,為她付出了那麽久,你對她的感情,我也都看到了,我……我竟是不如你……”

除開糾纏着他,她回想起來,自己與這人,居然也沒有什麽驚天動地、刻骨銘心的展開,相比較于對方矢志不渝的付出,她就像是一個偷跑出家的小姑娘,為了一時的心動而纏繞不休。

但是……但是……她對他的感情絕不是那種淺薄而廉價的東西啊!朱七七收起了自己臉上的悲傷,她讓自己露出一個大大的、祝福的笑容:“你既然愛着她……那你們就要一直好好……要一起活到長命百歲的年紀……要有很多個的孩子……要……要……”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她好像從愛上這個人開始就一直在逃跑,這一次也同樣并不例外。可這也是她最後一次離開了,她背過身去,不讓人看見她臉上的淚痕,她飛奔了出去,袖子胡亂地在臉上擦拭着,留下幾串晶瑩的淚珠。

王憐花也嘆了口氣,他仰天長望道:“作孽啊!”

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回望了過去,見到是“陸千秋”在看他。他像是忽然明白了過來,他收了折扇,指了指自己道:“我嗎?”

“陸千秋”微笑着點頭。

王憐花搖了搖頭:“我們這幾個人之中,果然還是朱七七最讨‘你’的歡心啊……”

他意味深長的話沒有說完,整個人就從中躍起,往着朱七七的方向奔去,這座城裏還有着零星的戰鬥,朱七七雖然有着武功伴身,但在這裏,大多數人都可以輕易将之擊敗。他過去是為了保證她的安全。

留在原地的沈浪對着“陸千秋”也露出一個笑容來,和那晚的從容親近不同,他就站在原地,沒有往着這邊走過來一步。“陸千秋”以為他是受到欺騙後的疏離,所以“他”也只是沖着他點了點頭,然後就投入到了繁忙的事務中去。這座城市百廢待興,她身上的職責很重,沒有時間思考太多。

入夜。地下的氣候深冷了起來,有風從那坍塌出來的大洞中往下使勁地吹,讓原本寒涼的溫度又冷下了三分。

葉青站在自己居所的外面,快活王的居室她可不想入住,這裏是一處新收拾起來的新的殿室,像這樣的房間,古樓蘭中還有很多。

一個身影悄悄摸摸地靠近了過來。葉青仿佛什麽也沒有感覺到一樣沉思着,她身姿如松,一襲白衣在風中輕揚,沒有人可以不贊揚她的風采,沒有人可以不沉醉她的氣度,尤其是在解決掉了快活王以後,她本就神秘的身影就更是添上了一抹凜然不可亵渎的威儀。

來人縱使沒有被喊停,他也不敢再繼續前進下去了。他的心中百轉千回,最終還是笑着出聲道:“城主好雅興,這麽晚了,是在欣賞自己新得來的城市嗎?”

他也不叫她“宮主”,既然已經決定要将樓蘭古城收入囊中,道一聲“城主”也不為過。

他一向就知道怎樣說話可以最讨人喜歡。

葉青也不回頭:“王憐花,你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王憐花從暗中走了出來,他走到了葉青身後一步遠的地方,轉過頭來,看向她無暇的側容,他忽然道:“陸兄也是好手藝,我可以瞧出你當時是易了容的,但是那等僞裝之下,卻是一仙姿玉容般的女子,這也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事。白城主你若是當真生做了男子,這全天下的女子,又有誰能夠逃得過你輕輕一笑呢?”

葉青道:“本也沒想着瞞過你,做到那種程度已經是極限了。”

王憐花有些驚訝:“你知道我?”

“調查快活王,又怎麽可以漏掉他留下來的另外的一段孽緣呢?”葉青道,她望向王憐花:“你的資財與才略自然也是為我所知的,奇術百藝,無人能及,既然如此,被看出端倪也是自然。”

王憐花将目光偏移開,有些窘迫又有些灰黯道:“學了那麽多又有什麽用呢?我沒辦法在昨日裏刺出一劍,連……”

連想留下的人,也沒辦法阻她一絲一毫。

葉青搖了搖頭:“有些人是留不下來的,她未必是對你無情……”

“只是那情不如對那人的恨是吧?”王憐花笑容十分的苦澀,他突然問道:“那你呢?你對快活王是怎樣想的,他在最後說的那些話……”

他想要知道她是否真的是與他有着血緣上的關系,他想要知道,她是經歷過了什麽,才可以做到今日這般的地步?他對她有着湧動不休的好奇,他本該有着不服,但連這樣的情緒也在當日裏的劍鋒當中湮滅無蹤,這對王憐花而言,是一件極為不可思議的事。

葉青笑了起來,她說着可能不會有任何人相信的話:“我要殺他,其實與那個女人無關。”

王憐花怔住了。他本也該不信,但不知為何,是自她口中說出的話,他便是真的相信了。他發現,她與他是根本不相像的,他沉淪在無邊的苦海裏,憤恨從不休止,她卻是站在邊岸上,站在天空裏,那些仇恨攀附不上她,所以她也便幹幹淨淨的像是天上的女仙。

她不是那種可以看開的溫和快樂之人,只是有一種格外強大的力量讓她走了出來,這力量支撐着她,讓她變得異常的強大,讓她有着無堅不摧的堅韌,所以她斬了快活王,用一種正面相對的強悍姿态。

所以不管快活王說了什麽,都無法動搖她。

王憐花有些失神,他捏緊了手中的折扇,地下的風仿佛更濕冷一些,他突然生出了一種迫切的期望,這期望來的是這般的洶湧,像是早就已經從他的心中生出,但到了這個時刻,他卻是突然發現了它,而發現了,也便再也抑止不住了。

他想要看到她将來的歸途,想要看了一看未來的她可以走到哪種的地步,想要一直注視着她從不肯彎下的脊背,這澎湃的感情促使着他終于說出了口,他一字一句道:“我想要留下來。”

葉青回望他。她的眼眸在夜色裏猶如映入了無數的燈火,王憐花心中的後悔之意也在這樣的眸光裏一消而空,他笑了起來,輕松又惬意的樣子:“讓我留下來,你要建設這座城的話,我可以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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