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啊?”正在沉思的傅恒被夫人點名,心道這不是在給他挖坑嘛!他才不想在兒子面前唱黑臉,幹咳一聲,傅恒靈機一動,打岔說起了旁的,

“照這情形看來,街市上恃強淩弱者大有人在,巡街的官差都在做什麽,竟無人管束?”

“……”那拉氏關心的是兒子感情方面的事,傅恒竟然完全沒在意那位姑娘,他在意的是那位攤主!

失望的那拉氏捏了捏眉心,暗嘆這人真是沒救了,心裏想的永遠都是政事。

福康安生怕母親又啰嗦,立時接口,向父親回禀,“孩兒仔細探查過,那些攤主除了正常繳納市稅之外,還會定時給那些官差塞好處,那麽官差就會對他們格外照顧,任由他們欺壓旁人。

再有就是有一家賣烤串的攤子,孩兒嘗了他家的羊肉串,總覺得那肉不對味,只吃了一口便再也咽不下,孩兒懷疑他們用的根本就不是羊肉。”

“官商勾結,最是忌諱!《大清律例》有雲:凡售以質變僞劣禽畜之肉,致人傷亡者,皆施以重刑,不可寬饒!”傅恒随即詢問他可還記得那家攤鋪的名字。

福康安已然記在心裏,一一向父親彙報。

湘晴聽得雲裏霧裏,她出去只是游玩而已,她還以為三哥也只是到街上瞧瞧漂亮姑娘,沒想到他居然會在意周圍的那些商販。

他們父子倆一本正經的讨論着正事,根本沒人接母親的話茬兒,這樣真的好嗎?湘晴掩唇失笑,那拉氏頓感沒面子,卻又不便打斷他們,遂低聲警告女兒,

“還沒說你呢!往後再不許胡來,讓人姑娘家誤會可就麻煩了。”

生怕挨訓,湘晴趕忙湊近母親附耳低語,“額娘放心,我只是吓一吓三哥,其實那面具是以我自己的名義送出去的。”

這丫頭,調皮的很,和她大姐一點兒都不像。那拉氏無奈搖頭,再看向這兩父子,越發頭疼,他們一論起政事來便沒完沒了,那拉氏懶聽他們說這些,便起了身,先回寝房去。

生怕三哥又教訓她,湘晴趁機福身告辭,回房洗漱。

話分兩頭,此時的蘇音已到家中,彥齊寄居于此,住在西邊的朗清院中,因着天黑,他親自将表妹送回她的居所,止步于小院的月門前。

正月十五的夜裏,溶溶月華鋪洩于塵間,流照在院牆邊緣的石板上,借着手中燈籠的微光,彥齊能瞧見蘇音的步伐十分輕快,眸中閃着欣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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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是為了讓她高興才決定帶她出去的,但這會子他竟有些後悔了,然而此刻天色已晚,加之青枝在場,彥齊有所顧忌,終是沒多言,叮囑她早些休息。

轉悠了一整日,蘇音還真有些疲憊,不常走路的她只覺小腿肚酸疼,洗漱之際,看到擺在桌上的面具,蘇音順手拿來把玩着,不由回想起今日遇見的那位張揚少年。

在寺廟那會兒,為何他不直接把錢袋還給她呢?鬧這麽一出,她根本不敢承認,錢袋裏的銀子她倒是不在乎,但那枚胸針她很喜歡,買的時候掌櫃的就說只剩這一枚,現下竟被那少年搶了去,真真可惜!

雖說他的性子很讨厭,但今晚多虧他出手,否則王增肯定會吃大虧,這一點還是值得稱贊的。

正在給主子梳理青絲的青枝瞧見主子拿着面具唇角含笑,笑問道:“姑娘可是想起那位公子了?說起來你們一日見兩回,當真是有緣吶!”

被打趣的蘇音面色微窘,當即将那面具放在妝臺上,再不碰它,以手而語,“我才不稀罕那樣的緣分,我是心疼我的胸針。”

“那姑娘可以與他直說,要回錢袋子,女扮男裝而已,也不算什麽大事。”

喬裝的确不嚴重,關鍵是她曾在那少年面前開口說話了啊!蘇音不敢再多提,指了指茶盞,示意要喝水。

因着她太過困乏,洗漱過後躺下不到一刻鐘便睡着了。

這一覺她睡得格外的沉,直睡到巳時才醒。

晨起,青枝為她梳妝時,蘇音瞄了眼窗子,但見外頭依舊有日頭,卻起了風,她也不在乎,用罷朝食後翻箱倒櫃了一通,而後裹上月白鬥篷,兜上袍帽便抱着一長盒去找她表哥。

到得彥齊的書房,她順手将盒子往他的書桌上一放,便不客氣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歇腳。

許是方才走得太急,今兒個變了天,青枝又給她穿得太厚實,這會子她那小巧的鼻梁間已滲出一層薄汗。彼時彥齊正在寫文章,瞧她喘着氣,随即擱筆起身為她斟了盞清茶。

他的動作輕緩自然且流暢,左手那修長的手指提起茶壺時指節微屈,彎出的弧線格外優美。蘇音最喜看他斟茶,每每瞧着都覺賞心悅目。

接過輕呷了一口,蘇音滿足的眯着眼笑贊,“好茶!我總覺得你倒的茶格外清香呢!”

看她一眼,彥齊溫笑道:“你既喜歡,那就帶一些回去。”

擺了擺手,蘇音只道不必,“同樣的茶,我帶回去沖泡,口感便大不相同。”

這恭維聽得彥齊甚是舒心,但他很清楚,真實的原因是什麽,“實則并非我的茶藝好,而是因為你在我這屋子裏能自在随心的說話,心緒頗佳,這茶自然也就香了。”

仔細想想,似乎還真是這麽個理兒,又喝了半盞茶,她才緩過來,順手将那方盒子打開,

“險些忘了正事。”

彥齊側眸瞄了一眼,發現裏頭裝着五六把折扇,不由納罕,“天兒還冷着呢!拿那麽多折扇作甚?”

“你拿去給王增呗!這些雖不比湘妃竹的折扇名貴,但也算是上品,應該不會掉份兒。”

原來她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對待他的朋友,她能如何熱心腸,彥齊很是感念,但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你沒瞧出來嗎?那位姑娘并不在乎扇子,她要的是王兄的題字,王兄若是親自為她做扇,那這把扇子在她看來應該比湘妃竹的折扇更珍貴。”

經他一提點,蘇音這才恍然大悟,吃驚得捂住嘴巴,“我說茗蘿怎的不生氣,原是欣賞王增啊!”

她居然曉得對方的名字?彥齊不由訝然,“你認得那位姑娘?”

點了點頭,蘇音道:“有過一面之緣,她是武毅公的女兒,但她可能不記得我。”

兆惠的閨女?那就是烏雅家的人,得知那位姑娘的身份,彥齊頓感可惜,

“我還以為會有一段佳話呢!奈何王兄是漢人,滿漢不能聯姻,他二人沒可能了。”

不可以嗎?蘇音依稀記得,曾在影視劇上看過,“我怎麽記得曾有公主嫁給了漢人?”

康熙朝倒是有過那樣的先例,“那得是聖旨特許才可,前提是對方有軍功,皇上為了政局考量,才會選擇聯姻。實則滿洲人皆不許自家姑娘嫁給漢人,而漢人姑娘只能給滿洲男子做妾,不可做正妻,這都是不成文的規定,為的就是不混淆嫡系血脈。”

聽着這些所謂的門戶之見,蘇音不由啧嘆,“這無情的規矩肯定拆散了不少有情之人。”

對此彥齊深感慶幸,“還好我們都是滿人。”

“啊?你說什麽?”他的聲音太低,蘇音沒聽清,又問了一遍,他卻沒再重複,一笑而過。

想起今日發生之事,彥齊鄭重提醒,

“那人已經認出了你,你千萬不要透露自己的名字,否則很容易被他找到,一旦你的秘密被戳穿就麻煩了。”

蘇音也覺後怕,實沒想到竟會一日碰見兩回,“往後我應該沒什麽機會出門,大約不會再碰見他。”

但願如此吧!彥齊也不曉得為何,一瞧見那個男子,他總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心裏很不舒坦。

蘇音并未把那人當回事,她可不想再遇見他,至少在選秀之前,她會說話一事不能被戳穿。

兩日後的一個清晨,閑來無事的蘇音正在修剪紅豆杉的盆景,青枝來報,說是敏雯姑娘請她過去一趟。

敏雯是她二叔家的女兒,蘇音雖不能與人說話,卻可以傾聽,是以敏雯經常找她,将自個兒的心事說與她聽,不管蘇音是否回應,她都不在乎。

這兩位堂姐妹關系不錯,蘇音也就沒拒絕,放下剪刀,套上天藍色的兔絨坎肩,去找她堂姐。

到地兒後才發現她大姐怡芳居然也在。

最初穿越過來時,蘇音不了解原主和周圍人的關系,後來相處一段時日才發現,原主與怡芳是同父異母,蘇音倒是不在意什麽嫡庶,并沒有因為怡芳是庶出就瞧不起她,她有意與怡芳交好,但怡芳對她卻是不冷不熱的,似乎心存芥蒂。

她也不曉得兩人之間究竟有過什麽矛盾,若是向人打探,豈不惹人懷疑?想想也就算了,井水不犯河水吧!

只是她沒想到,敏雯居然會把她們兩姐妹都請來。

怡芳瞧見她時,容色淡淡,也不吭聲,蘇音依禮喚了聲大姐,便沒再多言。

彼時敏雯正在試衣裳,瞧她過來笑吟吟招呼道:“音音你可算是來了,我讓人新做了兩身衣裳,你快幫我瞧瞧,哪件更适合喜慶的日子穿?”

思量半晌,蘇音也沒想到最近有什麽節慶之日,遂打着手語問她是誰家有喜。

但聽敏雯道:“再過幾日就是忠勇公的壽宴,我要随額娘一起參宴,聽聞京中貴女們皆會前往,你也得去的吧?”

忠勇公?可不就是傅恒傅中堂嘛!蘇音并未聽人提過此事,傅中堂的壽宴,她也能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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