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60章
陸世軒睡了整整兩周,在一個周三的傍晚,徐緩地睜開了眼睛。
病房裏一個人也沒有,窗簾依舊開着,夕陽的餘晖從窗外照進來,刺得他眼睛發酸。他又把眼睛閉上了,過了一會兒,再睜開。
慘白的病房在夕陽的映襯下,變得溫柔了。好大一會兒,他只是交替望着天花板和窗外的夕陽,腦海裏一片空白,完全沒有任何有實質意味的東西。
直到視線接觸到放在桌子上的防水手表,過去的種種才像漲潮時的海水一般洶湧地襲向腦海。
這是登船之前他買給宋楚的,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順手買的,很稀松平常,純粹是為了在那樣風雨欲來的日子裏找到一點兩人都活生生存在着的實感而已。
這原本是戴在宋楚手腕上的,怎麽會在這裏?宋楚來過?!他還在附近嗎?!
陸世軒整個人忽然激動起來,喘着粗氣掙紮着下了床,卻發現門被從外面鎖上了。他瘋了一樣的砸門,嘶啞地喊,“宋楚!宋楚!”
這動靜終于驚動了外面的人,護士和醫生還有幾個軍官打開門湧了進來。
陸世軒揪住其中一個的衣領,咆哮道,“宋楚呢!”
醫生首先注意到了他手指關節處的血跡,一邊安撫他,“我去打電話幫你問問,你先放輕松,宋楚他好好的呢。”一邊眼神示意幾個軍官把陸世軒弄回到床上。
陸世軒只覺得腦袋要炸開一般,疼的要命,護士忙着把他剛才砸門時弄傷的手用紗布纏起來,他卻極度不配合,抗拒任何人的碰觸,像發瘋的病人一樣怒吼着讓所有人都滾。
他整個人都像是一頭被困在籠子裏的猛獸,意識沒有完全清醒,只知道要宋楚,要宋楚來到他身邊。
醫生和軍官簡直焦頭爛額,沒有辦法安撫他,卻也不敢對他采取強硬的措施。好在過了不一會兒簡生就趕到了,看到他,陸世軒好歹平複一些,靠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嘶啞地問,“宋楚在哪兒?”
簡生看着他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說,“......我們也在找。”
陸世軒只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寒冰凍住了,他想起宋楚的臉,想到他那雙清澈明亮的眼。
一陣滅頂的歇斯底裏的絕望感從腳底直竄到腦海,心破了個大洞,疼得他幾乎難以呼吸。
他閉上眼,如同死了一般,一動不動。
連空氣似乎也變成了利刃,一呼吸,心髒就疼得滴血。
簡生把所有人都打發出去,自己也退了出來。他安排部下要加強對陸世軒的看護,保證他在完全康複之前不能出任何意外,更不能讓他跑出去找宋楚。
達空的勢力雖然被完全消滅了,但是後續的清場行動還在繼續,因着陸世軒的傷勢,這件事就完全交給了韓理和簡生負責。
沈言百無聊賴,整日在醫院閑逛,簡生不讓他去見陸世軒,怕他再說出什麽不該說的,搞得陸世軒發起瘋來,那所有人就都不得安生了。
陸世軒雖然清醒過來,但每日中午吃了藥,卻總是要睡着,再醒來,就是第二天早上了。他沒有任何可以和外界聯絡的工具和渠道,簡生不來,他連尋找宋楚的工作進行到了何種地步都不知道。
他必然是出不去的,在他的身體養好之前。剛醒來的那幾天,只要清醒着,他就一直在發瘋,理智和意識完全不起作用,只知道要宋楚。幾個看護他的護士和軍官完全不敢近前,只能在保證他安全的情況下由着他把病房攪得天翻地覆。
由着他發了幾天瘋,再配合了一些藥物治療,過了大概兩周,陸世軒稍稍正常了一點,不再砸東西,不再撕心裂肺地喊宋楚的名字。他只是穿着藍白條紋的病服,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
過往的一切,如同逐漸展現的一幀一幀漫畫,湧向他的腦海。他開始整日整日地沉默,連飯也很少吃。
一天晚上,簡生過來看他。
他連眼也沒擡。簡生一幅很疲憊的樣子,坐在床邊一張椅子上,過了很久才嘆了口氣,說,“所有的事情都快要結束了。”
陸世軒依舊望着窗外。簡生停頓了一下,接着說,“宋楚還沒找到。”
陸世軒轉過頭來看着他,簡生完全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正想出言安慰,陸世軒便道,“你回去吧,等我出院那天派人來接我。”因為前幾日歇斯底裏地嘶吼,他的嗓子已經啞了。聽起來有種劇烈的鈍痛感。
簡生默默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簡生走了之後沒多久,天色便逐漸暗了下來,陸世軒把宋楚的那塊手表拿在手裏,就那麽盯着看。這個時候有人推開病房門進來了。
陸世軒沒動,那人進來之後也沒往這邊走,只靠在門上。
陸世軒聽到一聲冷笑。
“想不想知道宋楚的最新消息?”
這聲音裏帶着幾分得意。
陸世軒擡起眼來,死死盯着那人。
沈言倒也不畏懼,靠着門,等着他的回答。過了好一會兒,陸世軒把手表握在手裏,慢慢地說,“說說看。”
沈言盯着他,幽幽地道,“宋楚死了。”
空氣停滞了一秒,陸世軒抄起桌上的瓷杯狠狠地朝他砸過去。
沈言躲得快,瓷杯砸在門上,應聲而碎。陸世軒陰鸷地盯着他。
沈言無辜地攤手,“都這麽久了,都沒找到,說不定他早被鯊魚給吃了。”
陸世軒忍耐着什麽一般閉上了眼睛,死死地攥着拳頭。看到他這個痛苦的模樣,沈言心裏充滿了一種複仇般的快意,是的,如果宋楚真的不在了,有人會比他更痛不欲生。
他正得意的時候,陸世軒卻開口了,“......幫我找個人。”聲音雖然依舊嘶啞,卻意外地有些平靜。
“誰?”
“顧川。”
距離預定的出院時間還有半個月,陸世軒從醫院裏逃了出來。
他和顧川約好在a市的一家咖啡館見面。到的時候,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他就坐在窗邊,望着街上閃爍的霓虹和人來人往的街道。
“世軒哥。”
這低低的澄澈的嗓音,如炸雷般在他耳邊響起,他顫抖着轉過頭來,隐隐約約看到宋楚的臉,沖他微微一笑,“等很久了嗎?”
還不待他回答,宋楚已經在他對面坐下,雙手捧着咖啡杯,水亮水亮的眼睛望着他,也不說話。
他只覺得喉嚨發幹,眼睛酸澀,想開口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嗓子像被人攥住了一般,他幾乎難以呼吸。
可這個時候他卻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帶着笑意,比現在的聲音要年輕,“實驗室的事都忙完了?”
對面的宋楚點了點頭,“還有一點報告沒有寫。”
年輕的陸世軒,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那就在這裏寫吧,寫完我們去吃飯。”
宋楚的臉有點紅,“想去你家裏吃。”
陸世軒笑着道,“好,我給你做。”
兩人還悄悄地交換了一個淺淺的吻,陸世軒看着宋楚紅紅的耳根,清晰地聽到自己越來越劇烈的心跳,這聲音越來越大,如潮水一般淹沒了他的耳朵,他覺得自己好像在慢慢地沉入海底,四周變得異常安靜,只有海水咕嚕咕嚕的聲響,意識逐漸被黑暗吞沒。
耳邊突然想起了刺耳的笑聲,緊接着是年輕男女叽叽喳喳的嘈雜聲,陸世軒艱難地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倒在沙發的靠枕上,他直起身體,深深地喘了口氣,緩慢地環視四周,漸漸地找回了存在于現實世界的實感。
這裏沒有宋楚,他已經三十四歲了,二十多歲時那美好的幾年時光早就已經過去了。
他獨自一個人,守護着那一段甜蜜的時光,這甜蜜的回憶如今卻像根植在心髒裏的仙人掌一樣,呼吸之間都刺痛着他。
他想起宋楚對他的愛慕和依賴,想起自己那瘋狂的占有欲,想起宋楚大二那年那個突出其來的吻,想起自己為了他的安危而不得不做出的選擇。
他以為宋楚會忘了所有,沒想到即使被催眠,宋楚卻仍然記得對他的愛。
顧川準時來了,一個多月不見,他看起來倒是憔悴了許多。
“陸老板,怎麽想起我來了?”雖然一臉的憔悴,顧川卻依舊脾性不改,一開口仍是吊兒郎當的戲谑和諷刺。
陸世軒看着他,眸色深沉得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找你算賬來了。”
顧川愣了一下,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哼了一聲,“随你怎麽着,死豬不怕開水燙,老子不撒謊。”
“你把宋楚弄到哪兒了?”
顧川嗤了一聲,一攤手,“我也沒找到,要是找到了,不早給你送去了,他又不是我的菜。”
陸世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啞地開口,“你幫我給他捎句話。”
“都說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讓他照顧好自己,我很快就會找到他,讓他一定要等我。”
顧川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開口,“陸世軒,我看你是神經了。”
陸世軒卻道,“你看起來也好不到哪兒去,喬行之沒時間陪你嗎?”
顧川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非常難看,“那老東西,哄他枕邊人還來不及呢,哪裏有時間搭理我。”
沉默了一會兒,陸世軒道,“之前在船上我跟你說的交易,現在依然有效,你自己考慮考慮。”
顧川冷哼了一聲,“自己的事兒還沒解決呢,這就急着給我當紅娘啦?”
陸世軒不再理他,只沉默着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