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山高水遠

傲劍群雄的屍體橫陳野外,片刻,他冷哼一聲在近聊打出一行字——

[附近]傲劍群雄:行啊你們,牛郎織女也就能在游戲裏頭見見了,呵呵。

仇恨值頗高的一段話打完,他直接強退了游戲。

剩下燈花語月和十步殺一人在游戲裏面相對無言。

有些時候,言慕之覺得劍嘯江湖這個世界多溫馨啊,明明是異地的兩個人,還能在游戲裏頭策馬同游,那時候想好要來美國,言慕之就在心底全都盤算好了。

就算沒有了現實,至少也有劍嘯江湖這個游戲啊。

好像另一個世界一樣,你只要知道陪伴你的人是他就好了。

然而現在言慕之方才發覺這是個多麽愚蠢的念頭。

就因為這個屏幕,你無法觸碰到真實的他,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數據,曾經一個擁抱就能解決的問題,現在變成了相對無言。

終究還是挨不住這樣的沉默,言慕之開口問道:“你今天怎麽這麽反常?”

十步殺一人沉默片刻,坐在了燈花語月的身邊:“抱歉。”

“我看到新聞了。”言慕之慢吞吞地打字,也好控制一下自己的語氣和口吻。

至少……讓每一句話不那麽像是質疑。

十步殺一人又是良久的沉默,方才回了一個字——

“嗯。”

言慕之也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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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着表看了一分鐘,言慕之終于忍不住了:“白霂遠,如果你想要分手的話,下次直接說。”

“我沒有這麽想。”白霂遠的角色依然沒有動,然而字卻一行一行地敲過來。

“我只是不太知道怎樣對你說出口,但是我向你保證,新聞的內容只是八卦,我沒有訂婚,那些稿子是我媽媽單方面找媒體發出來的,她的目的在于挽救白氏的公司,我很抱歉。”

言慕之盯着屏幕看了片刻,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信。

他忽然覺得心有點累。

為了自己,也為了白霂遠。

言慕之始終相信,白霂遠是喜歡自己的,喜歡到可以認真地給自己敲下一大段一大段的字,喜歡到願意放棄直男的身份為了自己變彎,喜歡到讓自己來美國避風頭自己一個人在國內承受這一切。

然而這一刻,言慕之忽然有一種深深的無能為力感。

這樣的堅持,真的有用嗎?

如果白氏就這樣倒了,白霂遠會不會面臨衆叛親離的局面?

又或者……自己的喜歡,會不會太過自私了一點?

言慕之還沒來得及說出哪怕一句話,屋裏的電話就響了。

言慕之怔了怔,走過去接起來。

老實說,在那一瞬間,他的內心是有一點隐隐的期待,如果那邊傳來了白霂遠的聲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

然而并不是。

“你就是言慕之嗎?”那邊的聲線聽起來溫和而悅耳,是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身份的緣故,又或者是習慣了頤指氣使的語氣,即使是這樣平和地說着話,言慕之依然能夠聽到其中的質詢意味。

電光火石之間,言慕之想,自己大概知道這是誰了。

“您是白霂遠的母親,沒錯,我是,伯母好。”言慕之語聲含笑,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溫和而無害。

然而對面的人似乎并沒有按照劇本出牌,相反,她徑自笑了笑:“小言,這麽長時間也沒有和你打過招呼,你現在在美國嗎?”

這算是唱的哪一出?

言慕之知道,白母對自己沒有半點好感。

白霂遠回了家一趟,什麽事都變了。

而現在,白母這一開口,卻沒有半點戾氣,想象之中的劍拔弩張完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典型的慈母形象。

言慕之只能以不變應萬變:“抱歉伯母,之前沒有去拜訪您。”

“不用這麽生分,我之前和霂遠說,讓他帶你回家看看,結果那天慕雨來了。哎當時我就想啊,幸好霂遠早想好了,不然你們見到其實還挺尴尬的。”白母的語氣帶着明顯的笑意。

不知道為什麽,言慕之總覺得可能是自己惡意滿滿,以至于聽每一個字都能聽出拆散的意味。

他看了一眼那邊,電腦屏幕上白霂遠依然站在那裏,陪在燈花語月的身邊。

而這邊,自己正接着白母的電話。

清晰地仿佛兩個世界。

“伯母,霂遠是和慕雨小姐訂婚了麽?”言慕之直截了當地問道。

那邊仿佛是微微哽住。

片刻,白母的聲音方才透過這千萬裏的距離清晰地傳來:“小言,就當是伯母拜托你了,你能放過霂遠嗎?”

就這樣一句,言慕之猛地閉上眼。

所有的猜測在這一瞬間成真了。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白母說了下去:“白家都快完了,如果不是你的出現,霂遠早就和慕雨結婚了,我也早就抱上了孫子孫女,他們是自幼訂的娃娃親,兩家一直相互幫持着走到了現在。而現在霂遠說什麽都不肯和慕雨結婚,慕家大動肝火,現在什麽都亂了。而且……”白母的語氣有點急促,她猛地頓住,又輕聲開口:“白霂卿不是我的兒子,如果霂遠說什麽都不肯和慕雨結婚,白家就真的散了,拜托你小言,你是個好孩子,你……放過他吧。”

如果是其他任何人,言慕之都可以冷笑着罵他,讓他滾出去,說這不關他的事情。

然而這是白霂遠的母親。

她沒有聲淚俱下,卻比任何怒罵的言辭更讓言慕之難受。

是啊,如果沒有自己,白霂遠可能早就有了一個更加平和的生活,他不需要讓自己的女朋友遠遠地跑到美國,不需要擔心流言蜚語會不會對劍嘯江湖造成影響,不需要分出那麽多精力維護自己的日常生活,更加不需要和家裏衆叛親離。

而現在,自己遠遠地被送到美國,留下白霂遠一個人在國內承受着所有的血雨腥風。

這真的是愛情麽?

言慕之忽然有點迷茫。

沉默片刻,言慕之道:“抱歉伯母……”

他還想說點什麽,嗓子卻像是哽住一樣難受,心亂如麻中,他把電話挂斷了。

後來電話好像是又響過幾次,言慕之躺在床上,覺得頭一陣一陣地暈。

他知道,自己可能是真的該放棄了。

可是又說什麽都不甘心。

直到門被夏幾何撞開。

“你怎麽了小言?”夏幾何心急如焚地沖出來:“我聽我哥說你游戲裏沒反應電話一直打不通,你……”

夏幾何站在言慕之的床邊,被言慕之燒的通紅的臉吓了一跳:“你你你這是水土不服啊?”

言慕之被他吵醒了:“別叫那麽大聲,怎麽了?”

梁岩跟着走進來:“怎麽回事?”

“他好像病了。”夏幾何急的都快說不明白話了。

梁岩皺眉:“我看看。”

他過來伸手往言慕之額頭上一放,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這燒的挺厲害啊,怎麽搞的?叫醫生吧。”

迷迷糊糊之中,言慕之只能任人擺布,聽得到的滿是嘈雜。

整個屋子裏面,盡數都是喧喧嚷嚷的聲音。

有時候,是夏幾何有點娃娃音的呼喚,有時候,是梁岩梁顏兄妹的低語。

也有的時候,是體溫計探入舌頭下頭,像是在測體溫。

言慕之懶得去感受,就是安安靜靜地聽之任之。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依然躺在宿舍床上,打着吊瓶,旁邊坐着一個百無聊賴玩手機的夏幾何。

“喏。”言慕之懶洋洋開口,覺得嗓子有點幹:“謝了。”

夏幾何轉過頭來,神情有點複雜:“你這是怎麽了啊。”

“水土不服呗,還能怎麽了。”言慕之苦笑,舌尖觸碰到的地方盡數都是苦澀。

“我……”夏幾何還想說什麽,想了想還是嘆了口氣:“抱歉啊那天回來晚了。”

“沒事。”言慕之擺擺手,沒心沒肺道:“估計過幾天就适應了。”

屋子裏陷入謎一樣的沉默。

良久,言慕之方才開口問道:“這幾天有人給我打電話嗎?”

夏幾何猶豫片刻:“我哥打了。”

“哦。”言慕之想了想,用沒打吊針那只手摸來了手機,一看就樂了:“你幫我買卡了啊?”

“嗯,幫你裝上了,沒看你手機。”夏幾何笑着給他遞過來一杯水。

言慕之沒喝,只是在手機上畫了幾下,将白霂遠的名字調出來,想了想又問道:“你哥有讓你傳話嗎?”

“他說好好養病,過幾天有時間和你視頻。”這次沒有卡頓,夏幾何很輕松地就說出來了。

總有那麽一句話,會成為最後一根稻草,讓所有的堅持在那一刻……分崩離析。

言慕之笑笑,這一次下定決心一樣點開了短信的對話框——

“霂遠,我沒啥事了,謝謝你的關心。”

“我們分手吧。”

打下這寥寥幾個字的功夫,言慕之都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發抖,然而最終他還是閉了閉眼,點下了發送鍵。

從今以後——

山高水遠,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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