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3】
研究所是個單純和平的地方,上尉是個好脾氣的人,将杭岩送到家門口:“杭師,無論是實驗室還是家裏,你只要按個鈴我們就來了。咱們所就跟世外桃源一樣,也不可能出什麽事。慕歡,你,不走嗎?”
慕歡笑嘻嘻地說:“我們約好了打游戲。”
上尉很疑惑,杭岩什麽時候跟慕歡這麽親密了,不過,杭岩沒有表現出厭惡,那就沒關系了。
慕歡在門口的墊子上蹭了兩下,嬉皮笑臉地說:“我在研究樓下等了你四個多小時,打牌打得手都抽筋了。”
房子寬敞,燈也明亮,主色調是灰和白,家具簡單,東西一樣一樣擺得整齊劃一。慕歡簡直就像走在自家裏一樣,打開冰箱,取出水來——這樣,應該叫沒禮貌吧?不過,多了一個人好像也沒什麽不同。杭岩按部就班地洗了頭發、洗澡、大大的浴巾一披,出來了。慕歡目不轉睛地從上看到下,贊嘆地說:“看來魏飛白沒有騙我,不運動的人不可能有這麽好看的腿,風吹得真舒服,我也去洗個澡。”
杭岩伸手要攔住了他,浴巾瞬間大大地開了,他忙不疊用一只手将浴巾固定住,另一只手還直直地伸展着,跟張開手臂擁抱一樣,慕歡狂笑:“好熱情,那就抱一個吧。”說罷,大大方方地抱住了杭岩。
杭岩不喜歡別人進自己的房子,就算是魏飛白進來的次數也寥寥無幾。可是慕歡的笑容這麽燦爛,擁抱這麽熱情,杭岩放下手臂,下定決心地說:“你可以去洗澡。”
“最美好的時候往往是不經意的時候,像現在這樣抱着你,離開一下下都是遺憾,杭岩,你該不會,真的這麽沒有任何防備吧?”慕歡雙手擁緊,微低的聲音聽上去非常迷人。
擁抱,非常美好。
可以跟任何一次完美的實驗相媲美,杭岩學着慕歡的樣子環抱上去。慕歡的蓬松的卷發調皮地貼在杭岩的臉頰,癢癢的,但杭岩一點兒也不想離開,就像昨天吃的抹茶蓮蓉酥一樣,只想咬一口,杭岩重複說:“你可以,用我的任何東西。”
“什麽叫任何東西啊?”
“所有的東西。”
慕歡笑出聲,偏着頭愉悅地說:“這種進度未免太快了點兒吧,我還沒适應呢。天才有兩種,一種是極度邋遢,一種是極度潔癖,幸好你是後者。”
洗過澡之後的慕歡,濕漉漉的卷發,手指穿過去可以繞好幾個圈圈。
杭岩忍不住卷了又卷,慕歡抓住杭岩的手指說:“你喜歡我的頭發都快超過我的臉,萬一剪頭發了怎麽辦啊?都一點多了,睡覺吧,明天還要對付讨厭的魏飛白呢,你不想我進你的房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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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岩堅定地搖了搖頭:“你睡另一個房間。”
慕歡哦了一聲,高興地抱起一個大抱枕走進了另一個房間,喃喃自語:“這樣子才對嘛,進展這麽順利,實在太吓人了。”
初冬的晚上,柔軟的被子暖暖的,風吹起窗簾,調皮地拂過臉頰拂進了夢裏。杭岩睡得很香,可是夢很快變得沉重了,像被石頭壓住了一樣,杭岩掙紮着睜開眼,摁開床頭燈,光亮一片,是魏飛白壓在他身上,杭岩驚得忘記掙紮:“飛白,你回來了?”
魏飛白壓住了杭岩的手臂,猛然俯身,一下子覆住了杭岩的嘴唇,濃烈的氣息迎面撲過來,杭岩慌了,急忙推開,可他的力氣怎麽能敵得過經過專業訓練的魏飛白。魏飛白掀開被子:“就這一次,我馬上要離開這裏了,杭岩,我想帶你走,願不願意跟我走?”說完,急切地扯開了杭岩的睡衣。
魏飛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瘋狂而且野蠻,杭岩推了好幾下也沒推開,他伸手夠着一個東西狠狠砸下去,正砸在魏飛白的頭上,确實面巾紙。魏飛白停下來,惡狠狠地看着杭岩。杭岩飛快地下了床,不知所措。魏飛白一抹臉,驀然撲了上去,杭岩一聲慘叫被撲倒在地。魏飛白一氣将他翻過來壓在地上,杭岩拼命地掙紮,兩條腿使勁地蹬着,卻根本沒有辦法踢到壓在自己背後的魏飛白。
魏飛白狠狠地掰開杭岩的兩條腿,就在杭岩絕望地掙紮時,一個冷冷的聲音驀然響起:“魏飛白,你夠了!”
砰!重重擊下!魏飛白倒在了地上。
慕歡手握着一只網球拍,罵了一句:“畜生!無恥!道貌岸然!還說沒壞心眼!”
杭岩惶惑站起來,衣服破得不成樣子,身上也被抓了好幾道紅色印記。即使如此,他最先做的卻是查看魏飛白的傷勢:魏飛白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額頭流出血來,杭岩慌了,使勁地搖着呼喚着:“飛白,飛白,飛白……”
慕歡憤怒地把杭岩拽起來:“死不了!”
之後的三天,杭岩都沒有見到魏飛白。他焦急地追問慕歡,魏飛白怎麽了、是不是死了。極度惱火的慕歡忍無可忍,第一次沖他吼開了:“死了!死透了!血流了一盆子不死才怪!他都那麽對你了你還關心他的死活幹什麽?”
死了,永遠不會再見。
魏飛白,竟然跟自己的父母一樣死了嗎?杭岩失魂落魄地站在實驗室,心口有一團難以述說的痛苦,像沙子一樣一遍一遍搓|揉着心髒,嘶嘶的疼。他什麽也沒法做,他的心口很難受,像堵了。後來,助手來了,同事來了,所長也來了,連臉都認不出來的警衛,每個人都在說話,像潮水一樣的聲音中,有許多相似的話:“魏飛白沒死。”“魏飛白對你做了那種事,不能再呆到研究所了。”“唉,你怎麽也不告訴我們啊?”“看不出來,魏飛白真是人面獸心!”
杭岩卻聽不懂,只是茫然着,無可奈何的所長将杭岩拽到一個小房子前,鄭重地說:“魏飛白沒有死,我特許你見一次。”
看到慘白的穿着灰色衣服的魏飛白,杭岩輕呼一聲:“飛白,你沒有死。”
魏飛白慘然一笑:“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什麽?”
“我一夜之間聲名敗裂,衆人唾棄,在研究所是無論如何也呆不下去了。”魏飛白滿臉的胡渣令他陡然滄桑,“慕歡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恐怕是籌劃已久,我實在太低估他了。他來了本身就是一種警示,可惜我被雜事煩身,沒有發覺。”
杭岩盯着魏飛白,心漸漸澄澈。魏飛白激憤的表情也逐漸寧靜,凝視的眸子盛滿了溫柔:“杭岩,我不求你原諒我那天的行為,很久之前,我就想那麽做了,我恨自己遲了一步。我再問一遍,你願意跟我走嗎?”
杭岩搖了搖頭。
魏飛白的眼眸湧上一股悲傷,許久,他舉起手铐:“杭岩,這是什麽?”
“手铐。”
“不是手铐,是幹擾器,沒有任何人能竊|聽我們的談話。杭岩,我竊取了你很多研究成果,也獲得了很多利益,比所有人能想象到的多得多。我真後悔,沒能把你帶出研究所,現在已經不可能了,我把自己陷進了火坑。你過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杭岩靠近了鐵欄杆。
魏飛白湊近他的耳朵輕聲地說:“我恨慕歡,可他是唯一能保護你的人,記住,要跟緊他。”
“嗯。”
杭岩伸手,覆在魏飛白的掌心。掌心多了一個冰冰涼的東西,魏飛白一怔,手指慢慢卷曲,嘆了一聲:“杭岩,你真的什麽都不懂嗎?”
杭岩平靜地離開了。
所長盯着杭岩的背影,對鐵窗裏的魏飛白說:“你真應該慶幸,他沒有朋友,普通人要知道自己差點被扒光的影像被徹底曝光,不會瘋也會把你砍了。”
“是慕歡做的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總之是通過你的電腦你的賬號發布的,不管怎麽樣,你這次是沒法洗白翻身了。”所長惋惜不已。
原來,魏飛白曾在杭岩的房間布過的監控,那天的那一幕,影像竟然被人破解并原原本本地獲取,更為可怕的是,影像是以魏飛白自己的名義被挂在了研究所的網裏,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衆人憤慨不已。這是魏飛白沒有辦法狡辯的鐵證,所以,他将被驅逐出研究所,交回給上級,講得到更加嚴厲的懲罰。
“你太沉不住氣了,本來杭岩的所有一切都是你的,現在全毀滅了。”所長惋惜地搖了搖頭,“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你絕對沒有優秀到能提出那些理論的高度。我默許你淩駕于杭岩之上,也默許你将他的名字抹得一幹二淨,你呢,卻還不知足。”
魏飛白輕蔑一笑:“你的默許只不過因為再沒有人能像我一樣,引導他去研究你們希望的方向而已。”
“你太自以為是了。”
“我們都在壓榨他的天賦,沒有誰比誰高尚。”
“哼!我只想挖掘他的天賦潛能,可從沒有想過把他扒光啊,比起這件蠢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H-9到底為什麽忽然中斷?中間發生了什麽?杭岩受到的重擊到底是怎麽回事?上級已經在問責了,如果解釋不清的話,恐怕你連坐牢都不能舒坦了。”所長壓低了聲音,下巴疊成雙。
“你對偌大的研究所了如指掌都不知道,我還能知道?押送的飛機什麽時候來?”魏飛白反唇相譏。
“真性急啊,很快。”
杭岩不再焦躁和歇斯底裏,他又可以心無挂礙地進行實驗了。其他的助手變得異常積極,杭岩不時地指點着,調整着。中午,他一個人坐在茴香餐廳,津津有味地吃着千葉豆腐。啪的一聲,有人把一罐可樂頓在桌子上:“我真搞不懂,他明明對你那麽卑鄙,你還去看他?還是你們本來就是這種關系?”
是慕歡,一臉的不爽。
慕歡恨恨地戳着糯米團子:“杭岩,你跟我說實話,他是不是經常扒你衣服?”
“不是。”
“可我都看見兩次他把你壓在牆壁上了,這次倒好直接壓地上,要不是我在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呢。別告訴我這是你們的特殊交流方式,魏飛白這混蛋,看上去正兒八經的,背地裏這麽龌龊,龌蹉的事都被他幹完了!喂!杭岩,你到底聽我說話了沒?”慕歡敲鼓一樣的語速敲得杭岩頭疼,杭岩端起兩個盤子,默默地換了一個座位,背對着慕歡坐下。
慕歡氣急敗壞追了上來,還要問,忽然一個電話響起,他惱怒地說:“喂!跑了?怎麽可能跑?手上腳上帶着手铐還能長翅膀飛了?魏飛白是超人啊!”
魏飛白跑了,他逃離了可怕的坐牢和訊問懲罰。魏飛白曾耐心教自己,耐心地指引自己融入和平的研究所,耐心地給自己想要的東西。無論如何,魏飛白都是自己世界裏無法缺少的人。上級的懲罰很可怕,他能順利地逃走,很好——杭岩安心地吃着飯。
慕歡挂了電話,迅速想了一想,惱火地說:“杭岩,是你幹的吧?給了魏飛白什麽?當時,你的手裏是什麽?鑰匙?別針?還是塑料管?杭岩,你把最重要的人放走了!”
杭岩什麽也沒說,只是搖頭。之後又是混亂的日子,好幾個人來問都無功而返,即使焦急也無可奈何,來硬的只會讓杭岩更頑固地沉默。早晨,上級有了明确指令,H-9實驗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沒有人敢把杭岩這個關鍵人物怎麽樣。
杭岩盯着實驗,再沒有出實驗室門。
沒有魏飛白,助手由原先的五個陡然變成了九個之多。雖然都說是來幫忙的,但除了熬夜監看、記錄數據之外,并沒有那麽多工作可分派。而且當杭岩說出一些專業名詞時,他們都是愣愣的呆呆的。杭岩心裏缺了一塊,他總是不自覺地看向實驗室與外界隔離的玻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