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喻思弋原本打算在家中多住幾日再回宗,一來這是她重生後第一次與家人見面,心中難免不舍;二來則是為了避開師尊祝寇,荀天星此時發病,若是回了宗門,豈不是主動往槍口上撞?

許是重生帶來的震驚還未消散,這天夜裏她在床上躺了許久都不曾睡着,直到屋外蟲鳴聲漸響,她才終于睜開了眼睛,前世的一切都如同過眼雲煙,唯有簡随心的音容笑貌時時浮現在眼前。

回憶将喻思弋的思緒一點一點扯遠,算算時間,簡随心今年也才八、九歲,不知她此時身在何處,是否已經入了魔界,若她真的已經進入魔界,修煉了那邪門功法,自己又當如何?想到這未知的一切,喻思弋低低的嘆了口氣,右手不自覺的撫上左手手腕,依舊空蕩蕩的無一物。

思索之際,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極響亮的鷹哮,喻思弋心頭一驚,急忙從床上翻身起來,指尖一點,一絲靈氣便順着夜風飄了出去,不過片刻,她眼前就浮現出一副畫畫——竟是祝寇親自過來了!

她還是低估了荀天星在祝寇心中的地位。

喻思弋視線在房中掃過,最後落在書桌前的紙筆上,心下略微思索,只留下了一封書信便悄悄從窗戶翻了出去。

她需得趕在祝寇到達之前離開,否則等人到了,那時候替不替荀天星養魂就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了。

礙于時間緊迫,她無法在信中交代過多,只說自己此次出關對于天地道法領悟更深,需下山歷練一番,至于要去何處游歷,則只字未提。

她前腳從後門偷偷離開,祝寇後腳就趕了過來,深更半夜擾人清夢,喻文犀面色不太好,想他喻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卻因着一個同門情誼,思弋便總得替那荀家小女兒養魂,這祝寇還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當真是看了就叫他心生不喜。

馮珂早在聽見祝寇聲音時就去了喻思弋房裏,人沒見到,卻瞧見了桌上那封信,她心思聰慧,猜到了侄女深夜離家只怕是為了避開某些人,果不其然,祝寇這次過來,又是為了那荀家女娃。

“宗主來的不巧,思弋今天下午便離開了家裏,說是要下山游歷一段時日才會回來。”

大廳中喻文犀和祝寇互相看不順眼,氣氛僵持,馮珂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安靜。

簡簡單單一句話,兩個男人的反應各不相同,喻文犀眼中盡是疑惑,不知自家娘子在說什麽,至于祝寇,眉頭高高皺起,連呼吸都重了許多,唇邊的胡子被吹的一起一伏,看上去十分滑稽。

“只怕是她知道我要來才離開的吧!”

空氣中沉寂片刻,祝寇才沉着臉開了口,之前喻思弋托申琉轉告給他的話他并未放在心上,現如今他剛來喻家,喻思弋偏偏就下山游歷去了,明擺着是為了避開自己。

“宗主可不要說笑,思弋向來尊師重道,怎會做出這種事?她這次一回家就跟我們說想下山游歷,這不,連她父親都沒見到就離開了,可真不是為了避開您呀!”說罷,馮珂又給喻文犀眨了眨眼,“相公,您說呢?”

喻文犀看到祝寇那副吃癟的模樣,心中早已樂開了花,忙順着說道,“就是,思弋修道天賦高,如此年紀就踏入大能境,是該下山游歷了,若是日日被束縛在宗裏,對修煉可沒好處。”

祝寇被這兩人的一唱一和氣的臉都綠了,但他二人說辭又無纰漏,他想反駁都不知從何處下嘴,只得強忍着怒意甩了甩袖袍,背過身想要離開,即将踏出大門時他又想起了什麽,步子一頓停了下來,

“她可有提過要去何處游歷?”

馮珂正要回答,喻文犀朝她搖了搖頭,自己開了口,

“許是怕閑雜人等煩擾,思弋并未同我們提起這個,也望宗主同宗裏其他人知會一聲,千萬莫要去打擾思弋才好!”

閑雜人等?祝寇差點被這四個字氣的破口大罵,此番親自出宗找人不成,反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諷刺,但這畢竟是喻家,他也不好說些什麽,最後也只能打掉牙往肚裏咽。

待祝寇離開後,喻文犀才從馮珂那裏得知喻思弋真的離開了,望着手中的信紙,喻文犀既欣慰又擔心。

自那荀家小女兒進了禦獸宗,喻思弋就常常被祝寇要求替那小女娃養魂,若是養那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可那祝寇得寸進尺,竟然安排那荀家女娃和思弋同吃同住,這打的什麽心思昭然若揭!

什麽師姐妹情誼,不過都是說給外人聽的罷了!聽聞那荀家小女兒先天不足,身體極差,根本不适合修道,但荀家人還是将她送到了禦獸宗修行,喻文犀冷笑,只怕修行是假,假借師妹之名讓思弋替她養魂是真,這荀家人算盤打的可真好!

雌凰養魂,但從來只養道侶的魂,但喻思弋天生冷情,對情愛一事向來不熱衷,每每喻文骐和喻文犀拿這個來勸說她,她總說自己未來不會有什麽道侶,既然不會有道侶,那替誰養魂又有何區別?喻思弋疼愛這小師妹,被人利用了也心甘情願,喻家衆人勸誡不成,只得放任她去。

只是不曾想到這次出關,她卻突然變了個性子,主動避開了祝寇,念及此,喻文犀頗感欣慰,信中所說的歷練,他和馮珂并未當真,只當這是喻思弋臨時所想的借口,誰知那信中所言并無半句虛假。

喻思弋居然真的離開了禦獸宗,離開了喻家,從此消失在世人面前,這一走,便是整整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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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時光,如同白駒過隙。

這三年來喻思弋踏遍大江南北,只為尋找簡随心,只是在這偌大的天地間想要尋找一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喻思弋不甘心,又去了冀北簡家一趟,也就是簡随心父親當年被趕出去的地方,只可惜“簡清祿”這三個字是簡家禁忌,簡家衆人對此皆是閉口不提,不肖說簡随心的蹤跡,就連簡清祿被逐出家族後去了哪兒都沒人知道。

她心中泛起幾分憂愁,現如今大江南北都已走遍,都沒有簡随心的蹤影,唯有一個地方她還未曾踏足,那便是魔界…

前世簡随心修的是天地界最為殘忍的術法——渡靈大法,修煉渡靈術的人必須每天吸取不同修道者的靈氣,直至将人吸成幹屍為止,此法通過吸取別人的靈氣來提升自己的修為,所以修煉速度極快,短時間內就可以讓一個毫無靈力的普通人變成一個圓滿境高手,不少魔修雖然羨慕這種修煉速度,卻沒有一個人真的敢去修煉,畢竟光是聽到渡靈術這三個字,魔修們都會心生懼意。

與簡随心的修煉道法不同,喻思弋修的是世間至純至正的道法,前世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堅定的認為她和簡随心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回憶起前世荀天星所言,麒麟魂從簡随心體內被取出,那燭龍就失了控,或許正是因為簡随心所修功法太過殘忍,罪孽太過深重,加之多年吸食他人靈力,這才讓體內那條燭龍變的暴虐無比。

那燭龍被束縛多年,沒了麒麟的壓制,甫一得到自由便試圖向天道挑戰,這才招來了天雷,活生生的将簡随心劈死!

喻思弋越想便越覺得心驚,其實回想前世種種,從簡随心選擇修煉渡靈術開始,就已經決定了她的下場不會好,最後必定不得善終。

麒麟是上古聖獸,本性純良,是護佑天下蒼生的祥獸,它的存在本就與渡靈術相孛,簡随心修煉幾十年,麒麟都還是一團混沌魂體,反觀燭龍,卻變的越來越暴戾強大,這樣下去,那燭龍遲早有一天會沖破麒麟壓制,要不然當年簡家人又如何會知道燭龍在簡随心體內?

想到這裏,喻思弋胸中憂愁更甚,只怕當年就算麒麟未被取出,再過些年歲,那燭龍一樣會失控引來天雷。

這一世若想護簡随心一生周全,勢必是要阻止她再修煉那渡靈之術了。

她心頭微動,如同她來時無人發覺一樣,又悄悄的離開了簡家的勢力範圍,轉身便一人朝着魔界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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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暮山山腳,坐落着一個古老的村莊——開陽村。

此時天色漸暗,村尾一條無人踏足的荒蕪小徑中竟圍着七八個半大的孩童,這些孩童嘴裏不停的叫喊着,手上還捏着不少小石子往地上砸,

“打死她!打死她!”

“打死這個怪物!”

“…”

這條荒徑向來無人經過,野草都有半人高了,剛好将這些孩童的腦袋擋了起來,若不是偶爾有些細碎的打罵聲傳來,只怕無人能發現這裏還站了這麽些人。

“滾開!”

一塊又一塊的石子落到身上,原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瞬間又被砸出了不少傷口,地上的小女孩一手擋着臉一手撐着地,一步一步往後挪,地上全是硌人的石子,不一會兒,女孩腰間與臀間又多了幾道鮮豔的血痕。

女孩挪動之際,還能聽見一陣陣冰冷的叮叮當當碰撞聲,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女孩四肢上都被綁了鐵鏈,想來是為了防止她逃跑的。

那些孩童們聽到一向任他們欺負的小女孩居然還嘴讓他們滾,瞬間發起怒來,手上的石子砸的更重了。

站在衆人正前方的男孩衣着華貴,腰間還別了塊精致的玉佩,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他視線一掃,就瞧見腳邊一塊手掌般大小的石塊,二話沒說就将石塊拾了起來,随後惡狠狠的開了口,

“敢罵本少爺,這小怪物找死呢!”

“把她給我按住!”

地上的小女孩望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的男孩,胸中浮現一股懼意,她想爬起來逃跑,但兩條腿被鐵鏈鎖着不說,還都被石頭砸傷了,走連路都困難。

“滾開啊!”

到了此刻,女孩依舊不肯服軟,一雙眸子狠狠地盯着前面所有人,叫那些孩童無端端的打了個冷顫。

“這小怪物還嘴硬呢!把她嘴打爛了看她怎麽罵人!”徐少發話,四個男孩也走了上來,一邊一個按住了女孩的四肢。

人群中不知是誰又說了一句,“徐少,您可別手軟啊,上次周少可是将她身體裏那寶貝打出來了的,您可不能讓他小瞧啊!”

那徐少聽了點了點頭,臉上那暴虐冷酷的表情幾乎不像一個十餘歲的孩子,“那當然!”

看着男孩手中的石塊離自己越來越近,小女孩一邊搖頭一邊掙紮,只可惜她力氣實在太小,加上長時間的饑餓,即便按住她的只是四個半大的孩童,她也沒辦法掙脫開來,只能瞪大了雙眼看着那徐少舉着石頭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往自己嘴上砸!

一下、兩下、三下…鮮豔的紅色從唇邊、頰邊淌下,那徐少如同失心瘋一般的砸了幾十下,旁邊圍觀的孩童不但沒有出來阻止,反而看的津津有味,直到女孩滿臉鮮血,呼吸漸漸消散才有人拉住了徐少。

“徐少,再打該死了…”

那徐少這才反應過來,待他定睛一看,眼前赫然一張血肉模糊的爛臉,尤其是眼部以下,已經被血糊的分不清鼻子嘴了,這血臉把他吓了一大跳,險些翻到在地,他定了定心神,這才将手中的石塊放下。

“我就打了幾十下,她怎麽會死!”

一行人将地上的女孩折磨至此也不離開,都一臉期盼的看着地上如同死屍般的人。

果不其然,片刻過後,一團雪白的冷玉似的物體從女孩兒身體裏浮了出來!圍觀的這群孩子仿佛見了寶似的,一個接一個的撲上去搶奪,只可惜剛剛摸到那白玉,它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剛好的一切都是幻覺。

“沒趣!又跟上次一樣!”

徐少咂咂嘴,滿臉失望的拍拍手,再也不看躺在地上的女孩一眼,推開一旁的人便轉身離開。

其他孩童見了也紛紛跟上,沒有一個上前看看女孩傷勢,仿佛地上躺着的不是人,而且一個沒有生命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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