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荀天星滿目震驚,不敢相信喻思弋竟會對自己說出這樣重的話。

神凰養魂,亦能散魂——這話包含的意義不言而喻,話裏話外分明都是在警告她,若想安安穩穩的留在喻家養病,就不要動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荀天星依舊緊緊的攥着帕子立在原地,但震驚過後,心中便是一片嫉妒與怨恨夾雜,叫她面上更加蒼白,再看不見一絲血色。

簡随心從聽到雲碧聲音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之中,後面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也不知少女為了自己差點和那主仆二人撕破臉,直到被抱回房間,兩只手都捂着耳朵不肯松開。

喻思弋只當她是被雲碧那聲怒喝吓壞,只得将人摟在懷裏溫聲哄了一番。

澡池的水已慢慢有了溫度,氤氲的熱氣将人包圍,簡随心的情緒在這溫暖霧氣中漸漸平複,待她徹底從回憶中清醒,才發現一根潔白如玉的手指正停在她腰側的衣帶上,準備替她脫衣服。

她方才恢複理智,竟忘了自己此時只是個小孩兒,臉色瞬間爆紅,急急往後退了兩步,躲開了那只手。

喻思弋愣了愣,卻并不意外,主動将手收回,擡步退回到屏風前,再過來時手上出現一套淡黃色的小衣,想來是新做的,那黃明豔的很,在這昏暗的澡池中十分亮眼。

少女将手中的衣服遞給還在發呆的小孩兒,考慮到她口不能言,上面還貼心的放了一個小小的金色鈴铛。

“這是換洗的衣服,若是不會穿就搖這鈴铛,外間侯着的丫鬟聽到了會過來幫你。”

清冷中帶着溫柔的女音混着熱氣撲面而來,簡随心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中出不來,嘴唇微微張了張,卻是一片靜默無言,好半天才別扭着接過那新衣。

喻思弋前世見慣了死皮賴臉要留在她身邊的簡随心,卻不知這人小時候竟是這樣別扭的一個人,一時間甚覺好笑,擡手便在那小腦袋上摸了摸,

“可別貪熱洗太久,着涼就麻煩了。”

簡随心最受不了喻思弋用這種哄騙小孩子的語氣跟自己講話,那一瞬讓她覺得自己仿佛真的是個小孩子,可以提出任何無理的要求,卻依舊被捧在手心。

但前世的種種經歷,都讓她明白自己并沒有資格要求誰的寵愛,此時此刻對于喻思弋關心的話語,也只是乖巧的點點頭。

趁着小孩兒洗澡的功夫,喻思弋也換了身幹淨衣服,出了房門便去了喻文祺的書房。

距離她重生已過了三年,算算時間,三個月之後鼎天秘境就要開放,到時各族各派都會派人進去尋寶,前世她為了保護荀天星是與禦獸宗衆人一起進去的,也正是因為那次尋寶,她一人于秘境中獨殺萬厄靈蛇取出天地至寶驚寒玉,自此名動仙魔兩界。

“你想以喻家繼承人的身份進入秘境?”

喻文祺坐在案前思索,此法不是不行,但就怕祝寇知道了又該上門來鬧,畢竟往日未出師的宗門繼承人都是跟着師門同行的,從來沒聽說過跟着族人一同進去的。

“宗裏人才濟濟,想來并不缺我一個,但喻家這一輩總共就我和詩靈兩人,詩靈修的是醫道,這次并不去秘境,女兒作為家中唯一一個能進入秘境的後輩,跟着族人同去,別人又有何理由多嚼口舌?”

喻思弋自然知道父親在擔憂什麽,一番說辭輕易打消了男人的疑慮,若到時候祝寇真的來讨要說法,只将剛剛那段話說給他聽便足夠。

見喻思弋如此堅持,話說的又不無道理,喻文祺思索片刻也就同意了,他這女兒再三拒絕替荀天星養魂,只怕早被祝寇記恨上了,若真讓她跟着禦獸宗等人同去,還真叫人擔心。

“那便這樣決定吧,你尋個日子同你師尊知會一聲,那荀家小女兒現下還仰仗你的神凰治病,想來他也不敢來鬧。”

“謝謝父親。”

喻文祺從來都是個嚴肅固執而又極守禮數的人,喻思弋不曾想過他會這麽輕易就同意,精致臉龐露出一絲淡淡笑意。

喻文祺聽了這句“謝謝”反倒有些不悅,暗道父女之間何須這般客氣?但想起喻思弋這冷淡性子和他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他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半天過去才開了口,問的竟然是簡随心的事。

“那孩子可好些了?”

“用了詩靈的藥,外傷已好了八、九分,只是下巴的碎骨還未長好,這段時間都不能開口說話。”

男人聞言沉思,放下手中書卷從案前站了起來,兩手背在身後,緩緩走到了少女身前,

“明日詩靈就要從妙春館回來,你可有空便去接她?”

“自是有的。”

小孩兒病能好全靠喻詩靈帶回的兩味藥,喻思弋心中對她甚是感激,自然不會拒絕喻文祺的要求,直接點頭應下。

“你到了妙春館,先去找和春館主,我與他素來交好,前幾日已将小簡的傷情告知與他,他那應當已備好了藥。”

周和春,那可是仙魔兩界最有名的煉丹師,天地間唯一一個有能力煉出九紋靈清丹的人,喻思弋雖然知道早就喻文祺與他關系親近,卻從未想過他會為了阿簡動用這份關系。

男人似乎看出了少女的訝異,面上難得浮現出一絲笑意,心道小簡注定是喻家的人,他這做長輩的肯定要多照顧些,

“她既是你的徒弟,那也算半個喻家人了,自然要好生養着。”

喻思弋這才釋然的點了點頭,對于男人的話有些感動,更加感受到親情的可貴之處。

從書房出來時天色漸暗,屋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着,雨勢不大,但夏間雨後的風卻十分涼快,喻思弋只着了件單薄的長衫,從長廊走過被那涼風吹了一路,即便有靈氣覆身也覺得有些寒意。

這雨斷斷續續,涼風将院中的柳樹條吹的四處搖擺,滿地都是被風打落的葉子,看這天氣,只怕這雨晚上又要下起來,少女從濕葉上踏過,留下一道輕盈又美麗的背影。

簡随心早早就洗完了澡,身上穿的正是喻思弋準備的那件黃色新裙,本就是個長相讨喜的小姑娘,一張臉白皙如玉,皮膚水水嫩嫩,配上那對水靈靈的眼睛,秀氣的鼻子,任誰看了都要說一句可愛。

那新衣也是特意準備的,穿着合身極了,将小姑娘襯的更加活潑靈動,她方才換好衣服出來,還沒搖這鈴铛,外間守着的兩個小丫鬟就主動圍了過來,沒一會就将她滿頭的濕發吹幹,又扶着她坐到了銅鏡前,将那亂糟糟的頭發好好的打理了一番。

簡随心并不習慣這樣任人弄來弄去,但這兩個丫鬟力氣實在大,她掙紮不開,只得乖乖坐着任人打扮。

待再睜開眼時,只見鏡子中映出一張極漂亮的小臉蛋,雖不施粉黛卻叫人難以挪開眼,再瞧那滿頭亂發也被兩根粉色發帶紮成兩個發髻,看着實在讨人喜歡,就連簡随心自己,臉色都變的有些紅潤。

這還是她嗎?

那兩個小丫鬟似乎也很滿意,嘴裏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小簡太可愛了,難怪小姐舍不得帶她出來見人!”

“這要是把小簡放在街上,只怕馬上要被人販子拐跑了!”

“話是這麽說,可是小姐沒交代讓我們替小簡打扮呀!”

“…”

這兩個小丫鬟名喚“元書”、“元畫”,是從小就跟在喻思弋身旁服侍的,因此膽子也比其他丫鬟大,兩人讨論了一番,害怕喻思弋責怪,恰好管家來喊吃飯,竟一溜煙兒的全走了。

簡随心一個人坐在銅鏡前發呆,只覺得像是在做一場美麗的夢,夢醒了,她又要面對兇狠的火修瀾,又要開始無休無止的修煉,将一個又一個修道者的靈氣吸幹,然後被魔界鄙視,被仙界追殺…直至遇到那個人,那個命中注定與她有段姻緣的女人,她妄想從那個女人身上找尋一點從未擁有過的溫暖,最終卻發現只是一切都只是枉然。

究竟哪個才是夢?簡随心分不清了,她不敢再去看銅鏡中的人,痛苦的将頭別開。

房門微微敞着,一陣涼風從門縫中飄來,拂起她額前碎發,終于讓她清醒了過來。

天色已經全暗,房門口不知何時被人挂上了燈籠,映着門口明亮亮的一片,喻思弋手中提着兩人的飯食,想起明日要去周和春那拿藥,心情更愉悅了些,嘴角不自覺的微微揚起,伸手推開了房門。

甫一擡眼,視線便被眼前身穿新裙、白白淨淨的小徒弟給吸引了去,這樣幹淨的簡随心她也是第一次見,與前生魔氣覆面的樣子簡直像是兩個人。

一旁的簡随心被這視線看的十分局促,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慌亂之下只能垂下頭,但少女卻越走越近,直到身前落下一片陰影,小姑娘才咬着唇擡起了頭。

入目便是少女的笑容,簡随心愣了愣,一只手伸到她那兩只圓潤可愛的發髻上摸了摸,叫她不敢再動。

“可是元書她們替你打扮的?”

簡随心只曉得愣愣點頭,卻見少女嘴角的笑意又大了些,下一秒,輕飄飄的女音順着微風傳來,叫她心跳又漏了一拍,

“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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