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金烏弄月篇之帝都護駕
“衛蘅的計劃進行到什麽地步了?”
“就快到最後一步了,以他的謀略将來坐上那個位子的應該就是他了,可惜,天妒英才。”湯少很為衛蘅惋惜,這個人在大計終成的關鍵時候溘然長逝,也許他不是什麽傳統意義上的好人,但卻是個厲害的枭雄,但再厲害的枭雄也鬥不過天。
“這樣不是很好麽?”裴澈忽道。
湯少愣住:“什麽很好?”
裴澈說:“他死了,你來頂替他,坐享其成最後坐擁天下,難道不好麽?”
沉默了片刻,湯少苦笑了一下:“話是這麽說,我年輕的時候也做過夢,成為最有權力的男人,擁有後宮三千佳麗,接受萬邦來朝,但做夢歸做夢還是要回歸現實的!你讓我吃吃喝喝行,讓我應付那些權謀韬略、爾虞我詐,呵呵呵,我真不是那塊料。”
他道:“我只想活下來,我死過一次好不容易活了我想讓自己過好一點,我現在每閉一次眼睛都覺得再也睜不開了。衛蘅是聰明人,他身邊的人都不蠢,剛開始我還想裝一裝樣子騙過那些人,可是他們都太聰明了,就像那個周坤,他發現了我的秘密,故意把我帶到這座簫音館的回音室來,回音室的機關除了機關師之外只有主人能知道,所以我被他一試就露出了馬腳......我沒辦法只好殺了他......”
湯少惱恨地扒住自己的頭發,依舊沉浸在當初第一次殺人的恐懼之中:“我,我生前連只雞都沒殺過,我們那兒随便殺人是要坐牢的!”
那只怕是他唯一一次行事風格靠近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寧王了。
“我和衛蘅差距太大,僞裝不了太久,那些人很快就會發現我的問題,到時候我的下場也不知道會是什麽。”
宋雲萱摸着下巴,故作深沉:“也許他們會扶持你當一個傀儡皇帝呢,畢竟你是他們的門面,打着你的名義造反更方便啊!其實當傀儡皇帝也不錯,他們負責治理國家,你負責吃吃喝喝好了。”
湯少被她這個可怕的想法吓到了,拼命揮手:“歷史上沒哪個傀儡皇帝有好下場的吧!不行不行,我只有一個目标——好好活着!”
“我打算趁這次皇帝老子的壽誕把他們暴露,然後我再去跟皇帝老子說我是卧底專門幫他剿滅亂黨的,讓皇帝親手把他們處理了,反正我不是衛蘅,跟那些亂黨談不上什麽革命友誼。”
“大梁歷史上的亂黨找出來下場可都是很慘的,你......有點狠啊。”
宋雲萱有些唏噓,她可以感覺到湯紹這個人本性其實很善良,可見就算是善男信女一旦被逼急了也能變成心狠手辣的羅剎。
面對宋雲萱水汪汪的杏眼,湯少忽然覺得自己自從穿越後就被玷污了,再也找不到從前純真的自己了,他垂下眼角小聲道:“人總要為自己打算嘛,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哪有那個聖母心去操心別人的死活。”
宋雲萱默默給他遞去大拇指。
“但有一個人我不敢動他。”想起那個人,湯少就不由自主地打冷戰。
裴澈會意:“鏡。”
夜月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殺手組織,他們的首領鏡更是神出鬼沒,據說修為深不可測,迄今為止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這一年多來我一直試圖聯系他,直到一個多月前他才回複我要在十月初一和我見面詳談。”
“那個人太可怕了,我一直覺得他有自己的計劃,不是衛蘅利用他倒像是他利用衛蘅,我懷疑他想借這次政變達到什麽目的。”
“今天他要和我見面,我特地安排在回音室上面那個房間,對付夜月你們靈犀宮要比我有把握,回音室裏很安全,你們在這裏可以聽到我們的談話,”湯少抿了抿唇,手不自在地反複在衣角上擦拭着手心的薄汗,一副壯士赴死的模樣,“那個,我上去了......”
裴澈叫住他:“你知道委托靈犀宮的還有一個人麽?”
湯少猛地頓住腳步:“誰?”
“王湛。”
他臉色慘白:“不會吧,王湛不是皇帝老子旁邊那個太監麽?他要委托靈犀宮調查什麽?”
“他已經察覺有人在陛下壽誕上會有所行動。”
“王......王湛知道了,那也就是說皇帝也可能知道了?”湯少的臉都扭曲了:“我這不是死定了麽?”
“湯勺!淡定!王湛還不知道幕後是你,他還懷疑宸王,齊王呢。”宋雲萱扶住差點跪了的湯少。
裴澈心念一動,問他:“翰林院有個叫韓謹和的人,你們關系如何?”
“啊?”冷不丁被問起這個人,湯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你說韓大學士!他是衛蘅安排在內閣的人,我和他說過幾句話,這個人怎麽說呢......看起來挺有氣質的,又是個讀書人,就是讓我覺得陰森森的,我沒怎麽搭理他。”
裴澈潤黑的眸微亮,他淡笑了一下:“你既然接受了靈犀宮的委托,我們就會保護你的安全。”
湯少被那個笑治愈了,就差淚流滿面了:“我的小命就交給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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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少離開後,安靜的回音室就只剩下裴澈和宋雲萱兩人,上面無數耳傳私語傳遞下來,宋雲萱提着耳朵仔細聽,打算聽出些門道來,一旁的裴澈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
“小萱,你說上輩子你死在江爵的手裏?”
宋雲萱遲疑了一下點點頭,說是江爵,那都是大福告訴她的,她本人對江爵其實沒多少印象,但之前那個夢裏的景象或許是告訴她,上一世江爵用山鬼迷香殺了她。
見她沉思不語,裴澈順了順她耳邊的發絲,問:“那個人還活着嗎?”
“活着。”大福安排她來到他身邊完成任務,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殺了江爵報仇。
“我會幫你殺了他。”
這句話在耳邊響起,宋雲萱詫異地擡起頭,只見裴澈靜靜地看着她,眸光輕軟。
“少主......”
樓上傳來腳步聲,格外清晰。
裴澈道:“上面有人來了。”
兩人靜坐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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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下就是夜月的鏡大人?”湯少看着眼前人問。
這人身條颀長纖瘦,臉上纏着厚重的繃帶只露出一只眼睛,他的發很長,黑如子夜的緞,閑散地披在身後,一绺發輕垂遮擋在那只眼前,他似乎身體有疾,身上裹着格外厚重的白色貂絨披風,軟若輕雲的袖管中隐隐可見一雙白皙修長的手。
夜月的鏡比他想象的要年輕。
鏡擡眸看了他一眼,朝他恭敬地施了一禮:“參見寧王殿下。”他的聲音如他的人一般不疾不徐,輕緩而優雅。
湯少一怔,方才那一瞬他看到了他的眼睛,簡直是驚鴻一瞥!那只眼睛雖然頗顯倦色,瞳色卻格外清潤,漂亮地驚人。
眼睛都那麽漂亮了,繃帶後藏起來的臉應該更漂亮吧。
一剎那間,他幾乎是本能地想起了裴澈。
但這種本能讓他自己頓生惶恐,這兩個人居然能被他湊一塊兒去!他果然是見色瘋魔了。
兩人入座,鏡輕咳了幾聲,湯少察覺室內的熏香重了手腳麻利地忙将金獸裏的熏香倒掉了。
鏡低聲道:“多謝殿下關懷。”
湯少讪讪:“不用謝,不用謝,咳咳,本王......本王也覺得太香了受不住,下人多此一舉了。”
“哦?在下聽說殿下胎中帶疾,需要常年熏香治病呢。”鏡掩唇又輕咳了一聲。
湯少渾身一凜,冷汗下來了:“诶?是......是麽?哦,本王那個病呢,怎麽說呢,好一陣壞一陣的,最近還好,所以就不點了,呼吸新鮮空氣才好呢。”
鏡點了點頭,随意道:“那王爺可要保重自身啊,可別像在下這樣病疾纏身,諸多不便。”
“嗯嗯,喝茶,喝茶。”湯少不敢再多嘴了,幫人倒了杯茶。
鏡伸手将茶杯暖在手心裏,從披風雪白的風毛中擡起臉,輕聲道:“殿下,刺殺行動就在壽誕煙花巡禮之時,只等信號一出,我的人就會出手了。殿下,他日你登基之後可別忘了夜月的功勞啊。”
湯少兩腿悄悄抖,這麽快直入正題?他還做好準備啊,煙花巡禮時的信號是什麽?
他不敢問啊,萬一這是衛蘅和他早就商量好的事,他問了就露陷了。
此人不好惹!
緊張之餘他只好一杯接着一杯茶喝個不停,憋了一肚子水想上茅廁,于是更緊張了。
鏡幽幽地看着茶水上升起的縷縷白煙,不喝也不說話,那只眼睛也閉起來了像是睡着了,湯少正遲疑要不要叫醒他時,他卻忽然睜開眼,緩緩道:“殿下,在大梁境內有一個從兩百年前就流傳的一個傳言,殿下可聽過?”
“額......什麽傳說?”
手裏的茶水已經涼了,鏡伸手拎起茶壺給自己另倒了一杯握在手裏,湯少發覺他怕冷,于是道:“本王應該事先準備的手爐的。”
鏡沒有理會湯紹的殷勤,慢悠悠地講起了故事:“兩百年前,前朝滅亡,諸侯并起,硝煙亂九州,據說當年太/祖還只是前朝名将宇文晉麾下的一名百夫長,一次太/祖授命率五十人保護當地的百姓,不料誤中敵營陷阱,軍士上下拼殺出一條血路,結果五十人中只有太/祖和一江姓、傅姓士兵活下來。”
“三人一路逃亡來到了一座深山,此時正值隆冬,大雪封山,三人本以為命該休矣卻在山中見到一位隐世高人。”
“哦,後來呢?”
“後來那高人救了三人性命并送他們出山,臨別時贈與三人一句七字谶語。”
湯少好奇心被勾起來了,他豎起了耳朵:“什麽谶語?”
鏡那只漂亮的眼內劃過一絲雪芒:“江海盡赴衛雪樓。”
湯少虛心求教:“這句話什麽意思?”
鏡攏了攏披風,将手捂在袖中,才道:“這句谶語并不難,衛字是大梁國姓,指的自然就是太祖。”
“嗯嗯。”
“剩餘六字卻正好對應了當年太祖身邊的六人,也就是當年威震天下的六位開國名将:江卓、海雲天、金淮、傅铮、薛懷英、樓無月。”
“原來如此,我還真不知道。”湯少不好意思。
鏡見他似乎真的不知道的模樣,道:“這些都是百年前的傳說,就連一些老人都未必還記得,殿下還年輕不知道也很正常。”
湯少咕哝:“說得好像你很老似的。”
鏡幽幽問他:“雖然是百年前的舊事,但殿下知道大梁開國後第十三年那場轟動一時的永昌之變麽?”
“這個我知道。”他來到這個世界後也是惡補了不少知識。
鏡道:“永昌之變後,薛懷英、樓無月被處以斬刑,族人被株連多達兩千人,貴極一時的薛樓兩門從此沒落。但更有趣的是,永昌之變後,六姓之中剩下的江、海、金、傅四姓的嫡系後人一夜之間全部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還有這樣的事?”
“如今雖然時隔百多年光陰,但我還是在十四年前找到了當年江氏後人的下落。”
鏡說着又停了停。
湯少知道他體弱,說話快不了也不敢催。
須臾,鏡輕笑了一聲:“傳言江氏後人第六代子嗣被現今一位仗義豪族淳于宴收養,不過可惜,我在淳于宴面前殺了他一家三十四口,也沒能逼問出那位江氏後人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