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金烏弄月篇之帝都護駕
宋雲萱混在一群小太監裏被送進了宮。
天色已近午後, 一個名叫小金子的掌事太監前來宣布大家分別領什麽職,去哪個宮裏當差,宋雲萱被分到了浣衣局。
小金子将其他幾個小太監送到各個宮裏後, 就領着宋雲萱一路往浣衣局去。
宋雲萱心裏苦啊, 同是小太監,其他幾位都是去什麽娘娘公主那兒伺候, 怎麽她就成打雜的了呢!堂堂靈犀宮繁花組桂花使者第一個差事有點磕碜啊。
那小金子沒收到宋雲萱給的好處,知道她肯定是窮人家裏送進宮的孩子, 打心眼兒裏瞧不上她, 只想着趕緊把她送到局子裏了事于是走得飛快, 宋雲萱只得一路小跑着跟上。
宋雲萱一邊跑一邊思考怎麽和少主、柏松他們取得聯系時,就聽見前面禦花園裏傳來奇怪的争執聲。
她好奇正要擡頭觀望,猛地想起進宮之前裴澈提醒她的事——宮裏雖有木卿卿和柏松二人做內應, 但是切記謹言慎行。
宋雲萱按捺住心思只跟在小金子後頭低頭走着,誰料眼前有一道斑斓的弧線疾疾劃過她頭頂。
她下意識地伸手一接,手裏微微地一沉,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只五彩雉雞尾羽毽子, 那毽子的底座用綢布纏了又纏,邊緣破損磨得有些發舊。
小金子回頭瞪了宋雲萱一眼,意思是:“叫你多事!”
宋雲萱努努嘴。
那邊的園子裏有幾名年輕的女子齊齊走了出來,
為首的藍衣少女容貌十分嬌俏但她眉頭輕鎖,水色的唇微微地抿着,眸色中含着急切,驚慌地四處張望着。
“永寧妹妹, 不就是一個毽子麽,丢了便丢了,你要是喜歡,姐姐再命人用孔雀羽給你做一百個當做賠禮如何?”
另一名紫衣宮裝少女帶着六個侍女緊跟着後面走了出來,她容貌豔麗,牡丹薄水煙逶迤拖地長裙貴氣逼人,口裏說的話似是道歉眉宇間卻滿是高人一等的傲氣與嘲弄。
“姐姐言重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藍衣少女神情淡淡似乎沒将那些話聽進耳裏,忽的,她看到了宋雲萱,眼睛一亮,快速朝她走去,軟銀輕羅百合裙在她輕巧的步伐下劃出道道柔軟的漣漪。
宋雲萱聽見小金子暗自道了句晦氣,給她使了個眼色,才滿臉堆笑地到少女面前作揖道:“奴才給永寧公主請安。”
又谄媚地一溜兒小跑來到紫衣少女身邊拜道:“奴才給永安公主殿下請安,公主萬福!”
永寧不理會小金子的無禮,徑直走到宋雲萱面前。
宋雲萱趕緊跪下有模有樣地朝她行了個禮道:“奴......奴才給公主請安!”
永寧道:“起來吧。”
宋雲萱撩着略長的衣擺忙站起來。
永安公主款款走了過來,宋雲萱不得不又跪了下去。
她覺得永安公主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後腦勺都被她看得毛毛的。
半晌只聽永安輕谑道:“永寧公主的毽子是你偷的?”
宋雲萱一驚忙道:“不是奴才,奴才沒有偷。”
永安冷笑:“毽子都在你手裏呢,還說不是偷的?”
宋雲萱傻眼,這公主真他麽的颠倒是非,這不是空口說胡話麽!
一旁的當事人看了眼宋雲萱,目光複雜,小金子和一竿子侍女更是躲在遠處誰都不吱聲。
宋雲萱趕緊解釋:“剛才那個毽子飛過來時奴才順手接了一下,奴才真沒有偷,請公主明察。”
永安俯下身來将毽子取了回去,微微一笑似在贊賞:“你倒是口齒伶俐。”
她将毽子信手一抛,巧了,竟将毽子直接抛上了園中最高的一株銀杏樹的高枝兒上。
她像被吓了一跳似的驚慌地看着永寧,盈盈如水的眼尾微微一挑勾出一條豔麗的弧度,歉疚道:“妹妹,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毽子扔上樹了。”
宋雲萱再傻眼,這公主真是個戲精,咋那麽愛演戲呢,還演的那麽尬,她都替她尬地慌。
永寧公主似乎不為所動,默默道:“沒關系,我去把它拿下來。”
“妹妹,難不成你要爬上樹去拿不成?”永安輕掩小嘴,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身後的一幹下人都不敢上前幫忙。
永寧似乎習慣了這樣的場面,望着那棵幾丈高的樹似乎在為難怎麽上。
宋雲萱心裏的正義之火熊熊燃燒啊,這姐姐擺明了在欺負妹妹嘛,不成,她看不下去了。
“公主,我會爬樹,我幫你把毽子拿下來!”宋雲萱走到她身邊自告奮勇。
永安睨了她一眼,笑了:“當太監都是人精,剛進宮就學會讨好主子了,你這孩子倒有趣。”說着走到宋雲萱身後狀似憐愛地摸了摸她的後腦勺,塗着鮮紅丹蔻的指甲輕輕劃過她的後頸,将袖子裏一條細細的物什輕輕滑進了宋雲萱的領口裏,然後悄然退開一步。
宋雲萱渾然不知。
永寧訝異地看着宋雲萱,半晌,她眨了眨眼道:“你的腿那麽短,爬的上去麽?”
宋雲萱:(╯‵□′)╯︵┻━┻
爬樹跟腿短有什麽關系啊!
宋雲萱扶着太監帽仰起頭望着那棵樹,心裏不屑地笑了:
呀咧呀咧!這麽矮的小樹算個啥!
宋雲萱笑嘻嘻:“公主,瞧奴才給您露一手!”
宋雲萱來到樹下撸撸袖子手腳并用開始往上爬,她爬得很順遂沒一會兒便爬到樹杈子上夠到了毽子抓到手裏,她忍不住得意地往樹看,誰知底下一幹人都并沒有注意她,而是目光朝不遠處觀望着像是在等什麽人來。
宋雲萱遠目過去,只見禦花園的白玉橋對面正有一隊儀仗隊往此處而來。
永寧走到樹底下擡頭望着她,俏麗的眉眼間有些莫名的雀躍:“拿到了麽?”
宋雲萱點點頭把毽子示意她。
“你下來,我接着你。”
她伸出手。
宋雲萱往下爬一點正要夠她的手,誰料永寧突然面色劇變,駭然後退,指尖顫顫地指向宋雲萱身後驚叫:“蛇!蛇!”
宋雲萱心頭巨跳,猛地回過頭去只見一條細細的黑蛇正豎在她耳朵邊上“嘶嘶”地吐信子,嗖嗖的涼氣“滋滋”地在骨子裏瘋蹿了個遍,宋雲萱吓得魂飛魄散,腳一軟蹭地一滑,整個人一個騰空頭朝下往地上栽去。
宋雲萱大驚失色,從這麽高的樹上摔下去她還不得摔個頭破血流的!天旋地轉間她看到永寧驚恐地看着她摔下來,眼底閃過一絲不忍。
遠處涼亭裏的永安冷冷地笑了。
正此時一道着錦衣的颀長身影如疾風般一閃而過,那人借助樹身之力矯身淩空,手一撈将宋雲萱接住摟在了懷裏,手指掐住那條細蛇的七寸毫不留情地扔将出去,随後抱着宋雲萱平穩地落在了地上。
幾個動作潇灑地行雲流水,發生卻只在眨眼之間。
宋雲萱驚魂未定,心大力地跳動着,下意識地摟住來人的脖子,盯着人/皮/面/具後那雙溫柔的雙眼,她心中一喜,悄聲喚道:“少主!”聲音不覺夾着一絲委屈。
裴澈目光柔和,将她全身掃了一眼,低聲問:“沒事麽?”
一見到裴澈宋雲萱心就定了,剛才的驚吓抛到了九霄雲外,她嘻嘻一笑,還順手幫他将披風拉正了,道:“沒事沒事。”
見她小臉如往常般笑得很開心,裴澈放了心将她放下沒再與她有任何交流,又走到永安、永寧面前,躬身行禮道:“參見兩位公主。”
永安懶懶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沒說話,永寧則安靜地退在一邊。
“永安,永寧!你們在做什麽?”
那威嚴的聲音不大卻能震懾地周圍一幹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永安走到來人身邊,親熱地挽住他的臂膀,乖巧道:“父皇,兒臣在和永寧妹妹賞花呢!永寧妹妹的毽子不小心落在樹上了,妹妹正叫那個小太監爬樹去撿呢!”
靜靜立在一旁的永寧眉睫輕垂,看到永安和梁帝關系那般親,自己和梁帝卻如同陌路,容色間便露出幾許落寞,她盈盈跪倒,恭聲道:“兒臣參見父皇。”
宋雲萱第一次見到大梁的皇帝,皇帝比他想象地要年輕,他眉飛入鬓,鼻梁高挺,五官深邃,黑眸如深不見底的深潭透着至尊無上的威儀,他雖然年逾不惑依然十分俊美,帝王自然而然的霸氣令所有人自然臣服,只是眉眼間尚且有一絲病氣纏繞,讓人無端覺得他很累需要休息。
梁帝身後一左一右分別站着易了容的裴澈和顧清風,身後則是跟着長長的一隊侍衛。
梁帝笑着拍了拍永安的手,目光落在永寧公主身上卻頗為冷淡:“寧兒,太監也是人,剛才要不是方洛救地快,那孩子的一條命或許就沒了!堂堂大梁國的公主怎可拿人命當兒戲!”
永寧神情一黯,她抿着唇,似乎想要辯解:“兒臣......”
宋雲萱上前跪在永寧旁邊,望着梁帝稚聲道:“奴才參見陛下,回陛下,事情不是這個樣子的,奴才打小就會爬樹,比這還高的樹都爬過,剛才奴才之所以會摔下來是因為被一條小蛇吓的。”
聽到宋雲萱的如實禀報後,站在梁帝身側的永安眼中劃過一絲冷芒。
梁帝狐疑道:“蛇?禦花園裏怎麽會有蛇?”
裴澈向梁帝道:“回陛下,剛才在那孩子的衣裳裏的确發現了一條蛇,蛇身一掌長一指寬,應該是來自問沼的黑蛇,不過并無毒性。”
梁帝黑眸精光暗斂,眉峰微蹙,他的目光飛快地掃了眼身邊的永安,而後直問宋雲萱:“那蛇哪裏來的?”
雖然心知蛇是永安公主扔進她衣服裏的,不過宋雲萱還是搖搖頭:“回陛下,奴才不知。”
宋雲萱說完偷偷朝永寧吐了吐舌頭。
永寧被她的這個小動作驚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也朝她吐了下舌頭。
兩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永寧怕自己的笑被父皇看到,又忙低下頭掩飾,驀地,她神色一震,忽然感覺到了什麽無法置信的事。
她伸手悄悄撩開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手腕,腕間戴着一只手鏈,這條手鏈乍看十分普通,由細長的墨玉條作串聯,鏈接了七顆珠子,七珠之中有六顆是黑檀木制成的珠子,左三顆、右三顆衆星捧月般圍攏在一顆紅色琉璃珠兩旁。
永寧纖細的手指顫抖地将手鏈上排在紅色琉璃珠左側的第一顆珠子轉了一圈,只見那顆珠子上有一個像被火星燙出的字跡正泛着淡淡的光華
——江。
永寧怔怔地盯着宋雲萱圓鼓鼓的小臉,半晌,她瞳底竟露出似欣慰似驚喜的眸光來。
而後,她匆匆收回目光,飛速用衣袖将自己的手腕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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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帝聽完幾人的訴說,似乎正在思考怎麽處理這件事,忽見王湛腳步匆匆地引着一名異族青年往這裏來。
那青年來到梁帝面前,單膝而跪,右手握拳撫胸,行禮道:“呼延灼參見皇帝陛下。”
梁帝面色一霁,笑呵呵地上前親手将人扶起道:“王子快請起,我大梁乃是禮儀之邦,王子遠道而來便是客,以後這些繁禮可以不拘。”
青年也不推辭,爽朗一笑道:“多謝皇帝陛下!”遂起身與梁帝并肩站着。
這青年五官黝黑長得十分英挺卻有濃郁的異族氣息,一雙眼精光四射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周圍的人,他的衣着古怪而豪放,右肩膀上那塊白虎獸皮坎肩與雕刻獸紋的純金腰帶之間是用一顆鴿血般鮮紅的寶石相連,裸/露而出的結實的右臂上紋着暗青色的符紋,腕上帶着黑金镯子,腳上蹬着用某種昂貴獸皮制成的皮靴。
更令人驚奇的是他腰帶裏別的那把彎刀,彎刀如新月,刀柄鑲嵌着六顆彩色星石極盡豪奢,刀鞘卻十分古樸隐隐露出精致神秘的浮刻花紋,只是看不清晰。
呼延灼深深的目光在永安和永寧身上逡巡:“這兩位美麗的姑娘就是皇帝陛下珍貴的女兒吧?真是美得像我們草原上升起的月亮。”
梁帝眉心一動,笑着牽過永安的手,又命永寧起身,介紹道:“永安,永寧,這位就是來自草原夜羌族的呼延灼王子。”
永安面色稍變,但随後立刻鎮靜下來,落落大方地向呼延灼行了一禮:“永安見過呼延灼王子。”
呼延灼含笑回了禮。
永寧看見永安的樣子,水唇微勾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
忽的,她注意到呼延灼幽深的雙眼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頓時笑意一收,疏離而有禮地行了禮:“永寧見過呼延灼王子。”
呼延灼一颔首,如獸般敏銳的目光毫無避諱地直勾勾地打量着她,意味深長道:“永寧公主。”
永寧被他直接地近乎赤裸的目光冒犯到了,心中亦警鈴大作,一時有些無措,只低着頭默默地退到一邊。
王湛上前提醒道:“陛下,征西大将軍今日班師回朝,正在文英殿外等候陛下宣召!”
征西大将軍傅琛在西北連戰告捷,一舉平定了西北叛亂,立下了赫赫戰功。
梁帝龍顏大悅,對呼延灼道:“王子,朕有些政務需要去處理,文英殿裏已備下宴席,等到了晚間,朕再為王子接風洗塵!現在朕先讓人帶王子熟悉一下宮中環境。”
呼延灼哈哈一笑道:“皇帝陛下客氣了,陛下先請便。”
梁帝笑着回文英殿了,裴澈和顧清風自然随之前往,呼延灼則由王湛領着繼續游賞皇城,臨走前似乎特意留了步看了眼園中。
随着皇帝的離開禦花園裏立時清淨了不少。
永安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她冷冷瞥了宋雲萱一眼,對旁邊的小金子道:“這奴才以後就跟着我了,沒問題吧。”
小金子道:“回公主殿下,這小奴才本就是在浣衣局做雜役的,如今能跟了公主殿下您可不是她的福氣麽?”
永安冷哼了聲朝宋雲萱喝道:“你跟本宮走。”
宋雲萱受到了驚吓,不得了,她剛得罪了這位公主,落在她手裏她只怕骨頭都要給削禿嚕皮兒!
她悄悄抱住永寧的裙擺。
永寧道:“這孩子莽撞,若跟姐姐去了宮中怕會沖撞了貴妃娘娘,還是由妹妹帶回去吧。”
永安頗為驚訝,她是第一次聽見永寧用這麽生硬沒有轉圜餘地的語氣和她說話,兩人之間正劍拔弩張時,只聽一個輕柔的聲音飄飄渺渺地傳來:“兩位殿下何必為了一個奴才傷了和氣,不如把這小奴才交給本宮如何?”
宋雲萱一回頭,那名仙女似的美人兒從禦花園的似錦繁花中袅袅而出,她着一身曳地煙色秋水長裙,眉眼婉約清秀,容貌并不是什麽傾城之色,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往那兒一站便籠了一身細雨軟霧,叫人恍堕江南水鄉之夢,美得超凡脫俗。
見到她,就連永安和永寧都要行禮道一聲:“見過劉昭儀。”
宮裏的人都知道這位劉昭儀娘娘可不是個好得罪的主兒。
近來梁帝龍體抱恙很少臨幸後宮,就連皇後也很少見,這位劉昭儀卻是個意外,她剛進宮半年卻甚得梁帝的心,近日來更是一連半個月都被皇帝翻了牌子,惹得後宮醋意翻天,奈何憑借皇帝的寵愛,劉昭儀的地位越來越鞏固。
聽說那位劉昭儀是王湛為了讨皇帝歡心特地在宮外找來的,只能說放眼整個皇宮,其實最了解皇帝喜好還是王湛。
劉昭儀帶着她的近身侍婢凝冬款款走來。
永安這幾日常從母妃那裏聽說這個名叫劉嫣的獨占她父皇寵愛的狐媚子,心裏隐忍着不滿,道:“昭儀娘娘素來不愛管閑事,今兒怎麽為了這小奴才費上了心。”
劉嫣清冷冷地立在一朵茶花前,眸色懶懶,神色也愛理不理的,她輕撫着手中一片花瓣,淡淡道:“殿下多慮了,方才我路過此處偶然聽見這孩子口音是我家鄉雲州的人,覺得親切罷了。”
“哦,是麽?”永安懷疑。
劉嫣靜靜賞茶花并不作答,正僵持着只見王湛走了過來,向兩位公主行了禮後,走到劉嫣面前将一只精致的銀鑲邊玉盒遞給她:“昭儀娘娘,這是陛下賞賜給您的。”
劉嫣看了一眼淡淡道:“謝陛下,凝冬幫我收着。”
那叫凝冬的侍女上前将玉盒收下,王湛道:“娘娘不看看裏邊兒是什麽麽?那可是陛下的一片心意啊。”
劉嫣挑着山茶花,心不在焉地道:“陛下的心意本宮知道了,稍晚些,本宮便去謝恩。”
王湛遲疑了一下,走近低聲道:“今兒晚上還是娘娘侍寝,陛下叫老奴問上一問,娘娘可有喜歡的想要的,陛下都可賞賜。”
聞言,劉嫣折了朵茶花在手,将花枝指了指不遠處跪在兩名公主腳邊的宋雲萱道:“那孩子是我的同鄉,如果可以的話,本宮想将那孩子帶回毓璃宮去。”
王湛面露喜色:“這有何難。”
“那就有勞王公公了。”劉嫣淡淡留下一句抱着懷裏的茶花回宮裏去了。
那王湛走到永安、永寧面前,笑道:“兩位殿下,這小奴才皇上已經指給毓璃宮了。”
王湛是梁帝身邊的秉筆太監,他轉達的自然是皇帝的谕旨,永安不敢違逆父皇,于是氣哼哼地走了。
永寧擔憂地望了眼宋雲萱,還沒來得及與她說上一句話,宋雲萱便被王湛拎走了。
王湛叫小金子領宋雲萱去毓璃宮報到。
宋雲萱有些戰戰兢兢,她咋跟個香饽饽似的特別搶手,那麽多人搶着要?
毓璃宮在禦花園的西南角,宮牆外一簇簇雪豔傾城的茶花擠挨在一起熱烈地捧出一片旖旎晶瑩雪,濃郁的花香将整座毓璃宮纏繞進夢一般的仙鄉之中。
小金子對宋雲萱這個新晉小太監的受歡迎程度眼紅又嫉妒,他抖抖手裏的拂塵,翹着根蘭花指點四周的花海,陰陽怪氣地訓誡宋雲萱:“瞧見這些花兒沒,那都是陛下特地令園匠移栽到毓璃宮的,咱們的昭儀娘娘最喜歡花兒了,以後你在這宮裏頭伺候可小心着點兒,別碰着這些花兒草兒的,小心掉了你的腦袋!”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頭狠狠敲着宋雲萱腦門,宋雲萱被砸地生疼,眼淚汪汪地捂着腦門一個勁兒點頭。
忽聽一個聲音喝道:“你再敲一下,小心本宮要了你的腦袋!”
小金子一回頭差點吓癱在地上:“昭昭昭......昭儀娘娘!參見娘娘,請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劉昭儀不知何時就站在毓璃宮門口,冷冰冰地看着他。
小金子吓得語無倫次,凝冬呵斥道:“還不快滾!”
小金子麻溜地滾了。
宋雲萱頂着紅通通的腦門,忙不疊地也跪下:“奴才給昭儀娘娘請安!”
誰知她話沒說完整個人就被劉昭儀一把給拎起來了:“我滴個老娘親,小祖宗,我可受不起!”
宋雲萱:“(⊙o⊙)诶?”
劉昭儀四處望了望,火急火燎道:“走,回去!這裏不安全!”說完腳步飛快地往毓璃宮的尋梅閣而去。
凝冬伸手拽住茫然的宋雲萱緊跟其後。
宋雲萱懵逼地看着方才還靜若處子、娴雅溫柔的劉昭儀此刻步姿快得都能起飛了。
三人火速回到了尋梅閣中。
把宋雲萱也塞進去之後,凝冬反手便将門關了起來。
宋雲萱目瞪口呆看着劉昭儀:
左腿擡起甩掉了一只鞋,右手拔掉了頭上的落玉梅花累金簪,雙臂一展揮掉了腕間的厚披帛,又從腰間抽出一塊長長的束腰,接着整個人如釋重負地往床上一撲,躺得像具屍體奄奄一息:“啊!頭飾太重了,衣服太重了,鞋子太緊了,腰快勒斷了,為什麽這個差事要讓我幹,啊,好想上吊啊......”
宋雲萱:┏(゜ロ゜;)┛昭儀娘......娘這個樣子莫名很眼熟!
相比之下凝冬則十優雅地在椅子裏坐下,悠悠地喝了口茶道:“你看你像什麽樣子?小萱快被你吓死了!”
宋雲萱眨了眨眼睛,猛地反應過來:“難難難道你們是木姐姐和柏松姐姐?”
凝冬笑而不語。
宋雲萱狂喜地飛奔到床邊,床上的人有氣無力地擡了擡手指,聲音低迷:“小萱,你剛才跟我下跪的事千萬別告訴少主,他會殺了我滅口的!”
宋雲萱一把撲過去抱住她,激動道:“木姐姐!真的是你!原來你扮成了劉昭儀?木姐姐,你好厲害!”
“承蒙誇獎……”木卿卿氣若游絲。
柏松道:“劉昭儀這個人是王湛專門安排進來的,她是個孤女家世簡單,沒什麽外戚勢力,更好假扮一些,加之頗受皇帝寵幸,我就扮成劉昭儀身邊的侍女,給皇帝診病時也方便些。”
木卿卿撓着自己的臉,悶聲悶氣道:“我能不能把面具撕下來,難受。”
柏松搖搖頭:“你忘了,皇帝今天還要你侍寝,撕了面具又要耗費時間重新畫,豈不麻煩。”
木卿卿生無可戀。
宋雲萱道:“侍寝?是陪皇帝睡覺嗎?”
“是啊。”
“∑(っ°Д °;)っ ”
“其實也不止睡覺那麽簡單,”柏松笑得暧昧,問,“卿卿,我一直忘了問你,你回回侍寝都是怎麽做的?難道你真的和皇帝......”
“別多想,皇帝和我什麽都沒有,我猜他和原先那個劉昭儀也什麽都沒有,每天就是說說話而已......”
“哦?居然還有這樣的事?那......那萬一......”
木卿卿搖了搖手,聲音低沉:“你們放心,萬一真碰上那事兒,我會讓皇帝自己萎/了的。”
柏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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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片刻,宋雲萱才從柏松和木卿卿的談話中得知這次帝都的形勢十分嚴峻,各方勢力全部湧現,看似平靜的表面實則暗潮洶湧。
除了三王入京之外,大梁邊境有兩個國家也派了使節入京,其中一位使臣便是今天她見到的那位夜羌族的使者——呼延灼王子,另一位是還未到的北狄使臣。北狄、夜羌與大梁可謂有世仇,他們的先祖曾在大梁邊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太/祖當年派了薛懷英薛大元帥率十萬大軍一舉震懾北狄、夜羌,使邊境太平了數十年,可惜後來永昌之變後,薛大将軍被除以斬刑,從此後任邊境将領都沒有薛懷英之能可震懾兩國。
如今百多年來,北狄、夜羌、大梁三國邊境依然戰火紛飛,在這關系緊張時刻,兩國忽然同時派了使節參加大梁皇帝壽誕,其背後的想法實在不得不讓人深思。
這件事也使得京裏的局勢更為複雜。
木卿卿道:“小萱,夫人有一項專門的任務要交給你!”
宋雲萱和那位靈犀宮的豔鬼夫人至今尚未謀面,可對于這位靈犀宮的神秘主人,宋雲萱有種莫名的尊敬和懼怕感。
宋雲萱道:“什麽任務啊?”
“夫人要你去接近永寧公主。”
“哦哦。”宋雲萱忙點頭,只要不是那個永安公主就成:“可是為什麽啊?”她不明白。
木卿卿趴在軟枕中搖頭:“夫人說見到永寧公主後,你自然會明白的。”
“啊?哦,我知道了。”
柏松望着宋雲萱,眼神陰沉,半晌她忽然笑道:“我總覺得夫人在利用小萱下一盤很大的棋,她布了一個局,可惜我們身在局裏,看不到局外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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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雲萱沒想到永寧公主會親自來找她,在毓璃宮後院見到穿着黑色鬥篷的永寧公主時,宋雲萱自己都吓了一跳。
永寧道:“我能和你談一談麽?”
她神情肅然說話語氣十分鄭重,沒有把她當一個奴才、一個小太監、甚至沒有把她當一個孩子來看。
宋雲萱不敢推辭地點了頭。
對于永寧的突然造訪,柏松和木卿卿也沒想到,只是當夜劉昭儀要去侍寝,兩人幫不了宋雲萱,宋雲萱便只好自己去赴約。
既然是豔鬼發布下的指令,那麽作為繁花組的桂花使者,她必須完成這個任務。
當夜子時,宋雲萱跟着永寧出去,因為怕被人看到兩人沒有帶燈籠。
永寧帶着宋雲萱來到了一座假山石洞,洞壁上停着幾十只小小的螢火蟲,将小小的洞裏鋪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光。
永寧的聲音極小:“小萱子,把你的手伸出來。”
宋雲萱有些不安,小聲道:“公主,你到底要做什麽呀?”
永寧沒有說話,她只是沉默着将她的手拽過來,将一只冰涼的串珠放在她手掌心,在淡綠的螢火光下,那珠串上的紅色琉璃珠閃耀着妖異的光華。
但是等了很久,那珠串仍舊沒有任何反應。
永寧用力地搓揉着每一顆黑檀木珠子,急地聲音都在顫抖:“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白天我明明還看到了的,不可能的......”
“什麽不可能?”
宋雲萱疑惑而她驚訝地看到螢火輝光映襯下永寧美麗的眸中竟迅速蒙上了一層水汽,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滴,她臉色蒼白,仿佛什麽東西剛得到又失去了,痛苦地難以自抑。
“公主,您怎麽了?”宋雲萱被她吓到了。
永寧緊緊握住那珠串,她抹去淚捂住唇,難以自持道:“本宮,本宮沒怎麽......”
宋雲萱急地不知如何是好,誰料餘光無意間一掃,卻發現她掌心那珠串上有一顆黑檀木珠子上一點火星的亮光乍隐乍現,那更疊閃爍的光華中竟緩緩浮出一個花紋,看着倒像個字。
她又驚又奇,盯着那字看了會兒才認出來,那個字是倒着的,正過來便是個“薛”字。
“公主,你看......”宋雲萱拽了拽永寧的衣袖正要告訴她,假山山洞上忽然傳來個異響,驚地洞壁上的螢火蟲翩翩舞了起來。
永寧一驚反手将宋雲萱推進了黑暗中:“噓,別出聲。”她低低吩咐了一句走了出去。
宋雲萱心驚肉跳地躲在角落裏,只聽到外面傳來個頗為熟悉的戲谑聲音:“永寧公主,居然是你?。”
永寧驚道:“是你?”
那人輕笑了一聲,接着傳來幾聲簌簌聲響,宋雲萱依稀聽到永寧嘤咛一聲外面便再沒有一點聲音了。
宋雲萱大感不妙慌忙跑出去,整座皇宮內院被籠罩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宛若一個巨大的牢籠,關閉也吞噬着一切。
宋雲萱什麽也看不到,試着喚道:“公主,公主?公主你在麽?我是小萱子。”
外面除了蟲鳴鳥叫聲,一片寂靜。
永寧不在這裏,她被剛才那個人帶走了,甚至很有可能遇害了。
想到這個可能之後宋雲萱陷入了巨大的恐懼中,她拼命讓自己鎮靜下來,可沒有心跳如擂鼓,全身的冷汗幾乎将衣衫濕透。
驀地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她驚喜回頭:“公主,是你麽,你去哪裏啦......”
然而她被套進了一個更深的黑暗裏,随後後頸一沉,她便沒有任何知覺了。
再度醒來時,宋雲萱發現自己被裹在一張破棉絮裏,腳下是一片軟厚腥臭的污泥,她擡起頭只見那一丈方圓的井口邊緣依稀有個人影,那人正不斷将沙土掃落。
那人打算活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