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番外:糖藕和小騙砸(10) (1)

第二日起來,唐鷗跟沈正義說,讓他打自己一拳。

沈正義一頭霧水,看看自己大哥再瞧瞧唐鷗。

抵不過唐鷗的固執,沈正義在他胸前砸了一拳。

唐鷗:“好,清了。”

沈正義:“???”

沈光明:“……”

唐鷗似模似樣地問沈正義是否還回老川村看沈直,沈正義說不回去了。“我爹估計現在也不太樂意見到我。”他說,“等我考完了再回來見他吧。”

昨夜唐鷗大略跟沈光明說了他對沈直做了什麽。沈直雖然暫時死不了,但這輩子再也不能用武了。唐鷗說得不算太清楚,但沈光明隐隐猜到他是怎麽做的。

白日在打鬥的時候他已經把部分大呂真氣輸入沈直體內,唐鷗身懷青陽與大呂兩種真氣,只要稍加撩撥,沈直便會立刻嘗到沈光明當日經受的痛苦。

無藥可解。

但唐鷗沒有讓他死。“他或許能恢複的。只是即便恢複,今生今世也僅是一個廢人。”唐鷗口吻淡然,無波無浪,“這樣可以嗎?”

沈光明連忙說可以了。

他騎在馬上看着唐鷗和沈正義聊天,想起昨夜的事情,茫茫然之中又覺出幾分篤定。

不管遇到什麽事情,唐鷗都在他身邊。

三人離開小鎮,開始往傑子樓趕。

春花遍開的時日裏,沈晴出嫁了。

Advertisement

沈光明被推着坐在那裏受新人敬茶,手一直不停地抖,茶杯篤篤篤亂響。

吉時良辰過了,終于禮成。沈光明一個人默默回味着老父嫁女的心情,忽見唐鷗從外頭經過,手裏牽着兩匹馬,正遠遠看他。

“你要去哪裏?”沈光明跑了過去。

“子蘊峰上的樹應該要澆水了。”唐鷗說,“新的小雞也該孵出來了。山上雜樹長得太多,得回去清理清理。”

沈光明:“……這麽急?”

唐鷗說是呀。“我想在子蘊峰上多做個院子,比現在那個要大一些,你住着也舒服。院子外頭多種些果樹,你喜歡吃什麽?”

“你不喝喜酒了嗎?”沈光明問他。

“人太多了。”唐鷗伸手撈起他肩頭發絲,送到唇邊輕吻,“喝酒這麽快活的事情,只你我兩人就行。”

沈光明臉上微紅,笑着從他手裏把頭發扯出來了:“既然人多,就別、別做這事情。”

唐鷗笑了笑,将另一匹馬的缰繩塞入他手中。

不遠處傳來一些争執的聲音,兩人細細聽了一會兒。

“遲當家又和司馬家主吵起來了。”沈光明嘆氣道,“看來他确實不喜歡和司馬家主同住一個屋子。”

唐鷗聽得饒有趣味:“噓,讓我聽聽吵的究竟是什麽。”

沈光明:“……唐大俠。”

遲夜白和司馬鳳雖是争執,但只聽到遲夜白的聲音,偶爾才有司馬鳳笑言幾句,也完全不似生氣的樣子。

“說起來,我倒沒見過司馬大哥是怎麽斷案尋兇的。”沈光明突地想起一件事,“聽聞神乎其技,很是有趣。”

唐鷗瞧他一眼:“不,并不有趣。”

沈光明有些無奈地看着他笑。

“走了嗎?”唐鷗終于轉身牽起自己的馬,“我們回子蘊峰。”

沈光明點點頭,利落上馬。兩人各騎一馬,踏着地面一片紛繁的紅色炮仗皮,慢慢離開了傑子樓。

這樣離開,和逃竄有幾分相似。

他們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沒有告別,沈光明心頭隐隐興奮。行出傑子樓所在的山谷,唐鷗從另一匹馬上欠過身和他相吻。連這已顯頻繁的舉動也讓沈光明覺得新鮮有趣。

江湖諸事時刻變化,朝堂也不見安寧。

在婚事前夜,幾個男人陪着田苦喝酒的時候田苦說了一些新的消息。

東原王被世子舒琅刺殺了。木勒從他的父親那裏學來了弑父奪位的法子,可嘆還未實施,就被自己兒子搶了先。舒琅不知用了什麽手段,順利接管了東原王的軍隊,和自己的幾位叔叔成了對抗之勢。

丐幫的鄭大友和七叔終于回應了少林武當的戰帖。回應的文書十分簡單,是鄭大友親筆寫的幾個大字:不談,不和,只論公道。

辛家堡剩下的奴仆被驅散離開,辛暮雲的妻兒已經由林劍出面,接回了少意盟。只是回少意盟的途中,辛夫人自殺身亡。衆人發現她屍身的時候,是她身邊還躺着那個孩子,頸上纏着布帶,勒出深深淤痕。孩子倒是沒死,一路虛弱地哭着回了少意盟。林劍沒了女兒,兒子一時半刻又沒有娶妻生子的想法,于是便将那小童留在自己身邊,仔細照顧着。

沈光明聽得一愣一愣的。

“那敏達爾王妃呢?”他問,“還有七叔和鄭幫主的武功高不高?辛暮雲他的孩子,叫什麽名字?”

照虛淺淺喝了一口酒,慢慢道:“肯定不能用舊名了。我跟林少意擔心的是,盟裏所有人都知道孩子的來歷,只怕會将少意盟大火和林澈那件事的怨氣全都遷到他身上。”

“父債子償,向來是江湖規矩。”田苦說。

林少意卻搖了搖頭:“一人有一人命途路數,償什麽償。”

幾人一邊喝酒一邊閑聊,沈光明半途就微醺了,靠在唐鷗肩上打呵欠。之後說的什麽他全無印象,只記得唐鷗将他背回房間攬着他睡覺,身子很暖和,他一直往他身上爬。

兩人此時走在路上,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田苦說的這些事情。

田苦還說了一些十分有趣的小故事。

比如青陽祖師雖然死在中原,但他當年在關外游歷傳佛,在遙遠的雪山群之中,他的弟子也為他設立了一個衣冠冢。他在關外游蕩的時候尚年輕,十難手的第一式就是在那裏悟出來的。

唐鷗和沈光明當時聽了,立刻就起了去看一看的念頭。

“你師叔也在關外。”沈光明說,“你若是不急着回子蘊峰養雞種樹,我們可以先去七星峰看看他。”

“嗯……”唐鷗點點頭。

山路狹窄崎岖,但越往前走,就越是開闊。唐鷗走在沈光明的前頭,與他差了半個馬身。沈光明看着路旁茂密樹叢,心思遠遠近近,飄來蕩去。

他想和唐鷗在一起,是各種意義上的在一起。和他生活,陪他養雞種樹,與他一起練武,和他一起躺在同一張床上,睡到老死為止。

老死這件事情對現在的沈光明來說着實很遙遠,而且聽起來有點兒可怕,但想到是和唐鷗在一起,他又覺一切順理成章。

除了他也不會再有別人能讓沈光明懷揣着這樣的心思了。

唐鷗走着走着,放松缰繩,回頭瞧沈光明。

“在想什麽?”他問。

沈光明:“天氣真好啊。”

他挺不好意思的。想的事情很複雜,包括唐鷗真好看,唐鷗真帥,唐鷗真健壯,唐鷗武功真好……等等等等。林林總總,和這一天的日色一樣好。

唐鷗沒有細問,笑着轉過頭去。

沈光明呆呆瞧着他背影。

眼前人坐在馬上也挺拔修俊。因為參加婚事,特意裁了新衣裳,是藏青色外袍束月白腰帶,顯得愈加英氣勃勃。

沈光明低頭看自己。今日穿了一身紅衣,喜氣洋洋,胸前再戴朵大紅綢花直接就能娶親了。

他心頭勃勃跳動,這時唐鷗在前頭喚他名字。

兩人已走到山尖,馬蹄之下是一片平緩的山石,似是山巒被利斧橫着切開後遺留下的痕跡。

此地已是郁瀾江邊,因靠近入海口,浪濤層疊洶湧,拍得兩岸嗡嗡有聲。山勢頗高,低頭可以看到郁瀾江江面,江上仍有船只晃蕩前行,在浪裏起伏不停,水手的號子聲隐約傳來。再朝遠處看,是群山連綿不斷,春風正吹褪山頂薄薄積雪,那被霧氣籠罩的影子也浮現出淺淡的青綠色來。

沈光明只覺精神一振,心胸忽的一片開闊明亮。

“沈光明。”唐鷗開口道,“我帶你去闖蕩江湖吧。”

沈光明一愣:“不回去養雞種樹了?”

“這個不急。”唐鷗笑道,“若是沒帶你走一遭,總覺得老了之後你會怪我。”

“不會的。”沈光明連忙說。

“你還沒喝過九鶴村的杏花酒呢。九鶴村往北去三十裏有個小鎮子,鎮上三刀門的掌門人是個特別趣致的娘子,她能用幾十斤重的大刀雕花,你肯定也沒見過。或者往南去,崂水鄉的溶洞,鳳頭嶺的奔馬三十裏,沣水河的白銀灣……”唐鷗一個個地說下去,還會來些不盡不實的傳說,什麽白銀灣夜間有河妖歌唱,崂水溶洞原是天上神仙的馬桶,鳳頭嶺上頭聽說有喜鵲和白貂成了精,還會說佛,厲害得不得了。

沈光明聽得實在心動:“怎麽都是吃喝玩樂?”

“主要吃喝玩樂,閑的時候行俠仗義。”唐鷗笑得眼睛彎彎,“你去不去?”

“去!”沈光明樂了,“不去太虧。”

“你覺得闖蕩江湖最重要的是什麽?”唐鷗調轉馬頭,和他慢慢往下走。

沈光明搜腸刮肚:“行俠仗義?不平則鳴?劫富濟貧?左青龍右白虎?絕世武功?神兵出世……”

唐鷗失笑:“哪兒聽來的!”

沈光明老實道:“沈晴在書上看來的。”

“最重要的是不要死。”唐鷗慢吞吞道,“死了就沒有天高地闊了。”

他話一說完,立刻夾緊馬腹奔了起來。沈光明一愣,立刻明白這人是要和他比賽,果斷也趕了上去。

“追得上我今兒晚上我就帶你去吃好吃的。”唐鷗回頭笑道。

沈光明緊攥缰繩,大笑着應了一聲。

他心裏有一句話,堵在胸口,卻不知該怎麽說出來。

和生死無關,和際遇無關,和前情後事都無關。

有了你,才有天高地闊。

(全文完)

番外四:春色老(1)

一出江南春色老。辛暮雲記得夫子寫過這樣一句酸詩。

許是因為臨江,晚春時節的辛家堡總是一片潮濕,桃李海棠一簇簇地開着,花瓣兒吞了水,沉甸甸拉着枝子往下墜。

結了兩個小青桃的枝橫在辛家堡少爺的書房窗外。兩片嫩翠的葉在風裏顫動。

辛暮雲寫了兩句詩,講宣紙高高舉起,抖給夫子看。

夫子瞧了一眼,怒得胡子都豎起:“什麽玩意兒!叫你寫家國天下,寫的什麽玩意兒!”

辛暮雲瞧瞧那蜜汁淋漓的詩,又瞧瞧紙上随手勾畫的一個人兒。

“昨夜百裏帶我去煙雨樓聽曲兒。”辛暮雲笑道,“他說夫子您也去的,您最喜歡那裏的煙花姑娘,常常摸着她的手不放哩,夫子你瞧,就是這位。這詩寫的就是煙花姑娘,我還藏了個頭。你瞧上句是煙籠清江沒晚照……”

話未說完,夫子漲紅着臉,一邊吼着“荒淫無恥”,一邊拿起戒尺開始揍人。

打完了,這場課也上完了。辛暮雲跪在地上等夫子離開,那青衫一過拐角他便跳了起來,從窗戶靈巧穿出。

他踏着那桃枝竄上房頂,百裏疾正坐在房頂,手持一小壺桂花釀等他。

“才剛結果!”百裏疾指着被辛暮雲踩掉了一個青桃說,“你也不小心點兒。”

“功夫沒你那麽好。別廢話了,來來來,喝酒。”辛暮雲變戲法似的從袖裏掏出兩個琉璃盞,十分得意,“從我娘房裏偷出來的。少意盟這桂花釀江湖聞名,咱們可不能糟蹋了。”

他倒了一杯,慢慢品着,眼睛眯起,很快活的模樣。

房頂視線遼闊,能看到郁瀾江的對岸。百裏疾扭頭看着他,問:“你為何騙夫子說我帶你去煙雨樓?”

辛暮雲笑笑不說話。

百裏疾:“你明知他不喜歡人提起這個,為何要故意激怒他?”

“他現在已經到我爹那兒告狀了。”辛暮雲伸舌舔去琉璃盞外的半滴酒液,斜睨着百裏疾,“将他氣走,沒人為我爹打理賬務,我爹定會叫我去幫忙。辛大柱書房裏頭的那些東西,我可得好好翻翻。”

百裏疾見他酒盞空了,便拎着酒壺為他滿上。

“這府中除了我,只怕沒人知道辛大少爺這錦繡皮囊裏頭,是何其……有趣的一副心腸。”百裏疾笑道。

他趁着倒酒的機會接近辛暮雲,話語間氣息輕噴,撲在辛暮雲鬓邊。辛暮雲一直眺望遠方的目光總算扯回來,堪堪落在百裏疾臉上。兩人距離不過寸許,末了還是辛暮雲先轉過頭。他臉上微紅,把自己的琉璃盞奪過來握在手中。

“你大可多笑一些。”辛暮雲在自己臉上比劃,“家裏的人都說百裏公子長得兇,總是不笑。”

百裏疾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慢吞吞地啄飲:“幹爹讓我做青蠍,你可見過毒蠍笑?”

他似是想到什麽,轉頭笑道:“若我真是毒蠍,也只對自己獵物發笑。”

辛暮雲見過他控屍術的本事,眼前人雖然笑得好看,他卻無端地起了一層寒意。

他一口氣喝完杯中酒,将自己的琉璃盞揣入懷中,起身從房頂躍了下去。

“不喝了?”百裏疾慢悠悠在上面說,“你還沒告訴我,你去煙雨樓做什麽了。”

下面靜了片刻,辛暮雲的聲音才慢慢傳出來。

“我去的不是煙雨樓,是煙雨樓對岸的雷猛镖局。”辛暮雲說,“百裏,我要娶親了,是雷猛的女兒。”

他把話講了,卻沒聽見上面有什麽動靜。

與百裏疾相識多年,兩人極其親密。只是這成親的事情,辛暮雲內心一直惴惴,隐約不願和百裏疾說明。

只是就算不說嗎,他也一定會知道的。

雷猛是江湖上有名的镖師,辛大柱游歷南疆的時候與他相識,兩人互稱兄弟,關系極好。傳聞雷猛熟悉南疆水路山路,陸地旱地,甚至還有那神鬼莫測的冥路,沒有他找不到的地方。辛暮雲與着未來岳父見過幾面,發覺這人十分坦蕩,胸無城府。

只怕不是自己爹爹的對手。

他不知辛大柱要從雷猛身上謀什麽,可他若不盡快成親,辛大柱就絕對不會将辛家堡更秘密的機關和暗室對他敞開。

辛暮雲等了一會兒,眼見自己方才踏過的紙條上僅剩的一個果子也顫巍巍地落下,終于轉身離開。

他還未走出書房的院子,忽聽身後沉重一響:是百裏疾跳了下來。

百裏疾眼神複雜不定,見辛暮雲回身,一步竄到他面前,按着他肩膀将他推撞在牆上。

“你們見過了?訂親了?什麽時候的事?”她一邊問着,一邊冷冰冰地笑了,“是我為你和你爹在外頭賣命殺人的時候談成的?”

他雖面容英俊,但由于所練內功陰寒毒辣,又是只在暗處行事的人,此時神色陰沉怪異,全是不加掩飾的狠戾。

辛暮雲一句話沒說出來,百裏疾的腿卡在他胯下,一只手已摸上他頸脖。

“娶妻?生子?”百裏疾咬牙道,“辛大少爺,你早有這打算,為何還來撩我?!”

辛暮雲被他掐得辛苦,五指成爪,狠狠擊在百裏疾腰側。

百裏疾悶哼一聲,手上的勁力卻不見消:“辛暮雲,你何苦戲弄我?”

辛暮雲不言不語,內力聚在手心,再次擊向百裏疾。

這一招百裏疾是可以擋的。但兩人對練的時候百裏疾從來沒抵擋過。只因他一旦擋了這招,身上的陰毒內力便會立時如蛇潛一般,鑽入辛暮雲的身體。辛暮雲所練的內力和他大不相同,他不願辛暮雲吃這苦,因而從不擋。

此時辛暮雲又使出這招,百裏疾心中先是一硬,但仍舊不由自主地避開了。

這一避開便松了手,辛暮雲立刻從他手腳鉗制中脫身,靠在假山邊上喘氣。

“我從沒撩過你,更不曾戲弄過你。”他慢慢道,“百裏,你我如兄弟相處,這份親緣我十分感激。但絕無其他,絕無其他。”

百裏疾摸摸攥緊了拳頭。

“若你不是辛家堡的大少爺,你會不會試一試這個其他?”他開口問。

辛暮雲靜了片刻:“……這個若沒有任何意義。”

“你會嗎?”百裏疾走近一步,又問了一遍。

辛暮雲這次沉默更久。

“百裏,你知道我爹一直懷疑辛晨不是我娘生的。”好不容易開口,他說的卻是別的事情,“他憎厭我娘親,連我也一并憎厭上了。若論親近,只怕我這個親兒子還不及你呢,青蠍。你好歹是他心腹,殺人放火這些肮髒事情都由你來完成,他便安樂了。”

他一字字說得清楚無比,似是在對百裏疾解釋,又似是要說給自己聽。

“為了我娘和我弟弟,我必須要成為辛家堡的堡主,我要讓他喜歡我甚于欣賞你,因而我得讨好辛大柱。他要我學那些迂腐文字,我便學。我要我娶親,我便娶。他要我和你親近,我便親近。”辛暮雲直起腰,平靜地看着百裏疾,“百裏,你太難得,無論我爹還是我,都不願意你離開。”

百裏疾等他解釋,誰料這人只是在斟酌如何把話說得更尖銳傷人。

他陰冷地笑了幾聲。

“你是知道我心裏想法的。”百裏疾壓着怒氣,“辛暮雲,我也知道你心裏真正的念頭……你不會喜歡那女人的,你不可能喜歡。”

“我不必喜歡她。”辛暮雲輕笑着,似是嘲諷,“只要我爹滿意便罷。”

百裏疾再說不出話。他無聲站在那裏,盯着辛暮雲的眼神有些狼狽,又有些令人難受。辛暮雲轉開了眼,揉着自己脖子走過百裏疾身邊。

他明白百裏疾每一句話的含義,但明白也無濟于事。

他必須成為辛堡主。

因而必須舍棄。

與雷猛女兒的親事很快定了下來,只等來年開春便可行禮娶親。

這事情定了之後,辛大柱倒顯得更加忙碌。他常與百裏疾在書房中密探,辛暮雲卻無法再從百裏疾口裏探出任何消息。

這倒是另一種得不償失。

辛暮雲覺得不妙,因而夜間百裏疾提酒來敲他的門,神情不似之前那麽冷淡,他立刻将人請了進來。

百裏疾提的是最後一壺桂花釀。這是少意盟盟主林劍上門拜訪的時候提過來的,辛暮雲非常喜歡,可惜實在不多,聽百裏疾說這是最後一點兒,他立刻找出了自己那個琉璃盞,擦洗幹淨後端正放在桌上。

“你的酒杯呢?”辛暮雲問。

百裏疾不言不語,從懷中掏出當日辛暮雲給他的那個琉璃盞。

桂花釀香氣馥郁,似是比上次更醇厚,辛暮雲連喝幾杯。他很高興百裏疾與自己有着這樣的默契,沒有人再提起那日争執過的話題,只因争執也在無意義。

百裏疾喝得少,辛暮雲再拿起酒盞的時候,忽覺丹田一片火熱。他心中暗驚,立刻擡眸看向百裏疾。

百裏疾也看着他,神态寧靜,嘴角微翹,落在辛暮雲眼裏是十分怪異的笑。

“說到喝酒,百裏,你來看我這幅字。”辛暮雲站起身,笑着朝房門走去,指着挂在牆上的一幅字,“謂經海底問無由,恍惚使人愁。怕萬裏長鯨,縱橫觸破……”

他知自己武功還不及百裏疾,幾步走到門邊正要推門,卻被一股大力猛地壓在了牆上。

辛暮雲又驚又悸,不由怒吼:“百裏疾!”

他知是酒不對勁。丹田裏的那團火越少越烈,令他頭皮都麻了,身上漸漸沒了力氣。百裏疾緊緊壓着他,,低頭将他衣服後領拉低,舌頭湊了上去。

辛暮雲渾身發抖,在舌尖濕潤粗糙的觸感中混亂起來。

百裏疾正吻着他。

番外四:春色老(2)

這吻異常粘膩,似帶着火焰燒灼般的溫度,辛暮雲壓不下丹田那股熱,反而被它撩得身骨發軟。

百裏疾吻着他後頸,将他攬着,緊緊壓在牆與自己之間。酒裏确實有別的東西,他很高興看到那些白色的粉末起了作用。眼前人渾身發紅,連掙紮也像是迎合。

他心頭竄起一種說不清的惡念。

“酒裏下的是春意濃,你沒去過煙雨樓,不知道這藥粉的厲害之處。”他貼着辛暮雲的耳朵,舌尖輕舔,聲音又輕又細,如蛇信一般,“是你爹給我的。”

辛暮雲渾身一震,一時忘了掙紮。

“他說……”百裏疾笑着說,“他說百裏,好孩子,我那兒子性子太犟,他若傷你,你千萬別動氣,你告訴我,我來罰他。”

“……混賬!”辛暮雲心中大怒,破了聲音吼出來,“謊話!”

“他還說,我早猜到辛晨不是我兒,誰知暮雲是不是呢?”百裏疾一只手制着辛暮雲的背,一只手從他衣下探入,撫上發熱的皮膚,“辛大少爺,百裏認為,你應該不是。”

他細細地笑了,這笑聲令辛暮雲渾身汗毛豎起。

“你怎麽會是呢?世間怎會有這樣的父親?”百裏疾絮絮地說話,手已撈起辛暮雲在藥力作用下半勃的陽具。

那物被他揉搓幾下,已硬硬勃起,隔着亵褲在他指間吐出粘稠液體。

辛暮雲被百裏疾說的話震得心頭一片茫然,身下有被他捏着要害,一句抵抗的話說出來,曲曲折折也沒了力道。他狠狠瞪着百裏疾,眼睛是濕的潤的,不見絲毫威懾力,卻是春意綿綿。

身後人幾乎沒有猶豫,貼着臉頰就要去吮他唇。

辛暮雲還有咬的力氣,卻一口咬空——百裏疾已經閃避開了。

他眼裏仍舊帶着笑意,似是把辛暮雲西弄成這模樣,令他及快活。

“好兇的舌頭。”百裏疾放了手裏那根,轉而去揉他雙臀,“叫我一聲哥哥,我就放了你。”

辛暮雲怎可能肯。

他雖然起初不信百裏疾的話,但在腦中混沌着一想,卻又知道辛大柱是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只是他不知辛大柱這樣把自己獻祭出去,是要從百裏疾手裏取些什麽。心中悲憤難當,但身體諸般反應不由人,百裏疾撕開他的亵褲時,他甚至把自己口中發出的怒喝聽成了呻吟。

硬物抵着他身後柔軟那處,一分分壓進來。

辛暮雲渾身發抖,身前陽具滲出幾滴清液,軟軟地垂了下來。他張着口,腰腿都繃着勁兒不敢動,雖咬定不向百裏疾求饒的主意,卻被體內割裂般的痛楚折磨得手腳劇顫。百裏疾一口氣幹了進去,沒有絲毫憐惜。等盡根沒入了,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圈着辛暮雲的腰把他拉近自己。

聽到辛暮雲喉中發出的痛呼,他眼裏又浮起模糊笑意。

“少爺……”百裏疾悄聲喚他,“大少爺……暮雲弟弟……”

他每說一句,胯下便重重挪蹭一回。辛暮雲徹底失了力氣,緊緊閉着眼睛,內心講百裏疾斥罵了千回萬回。

窄處漸漸被捅弄得軟滑了,那回回都狠狠鑿入的物件進出的也漸漸爽利。耐力及一面抽動,一邊撈起辛暮雲身前陽具,卻發覺那物上淋淋漓漓,全是溫涼的液體。辛暮雲雙腿顫得厲害,百裏疾将黏液抹在他胯間,手指靈活地揉動他身下囊丸。

辛暮雲吃了摻藥的酒,被他這樣挑弄,才洩過一回的陽物又顫顫立了起來。

他腦中迷亂,嗚咽出聲,似愉悅又似痛苦。

百裏疾心中又憐又恨,在他耳上輕咬。

“放松些,少爺。”他說,“我要你。”

辛暮雲聽到了,也遵從了。他僅剩的一絲清明被百裏疾這句話擾亂,在苦澀與憎厭之中,莫名生出一絲莫須有的甜蜜來。

他抓住了百裏疾的手,與他一起,滿手黏汁地揉搓自己的肉莖。

頂弄之中,窄道時而緊縮時而暢快吞吐,百裏疾隐約知曉辛暮雲那個快活處在哪裏,便朝着那處頂。

辛暮雲骨頭都軟了,聲音被咬在口舌間,斷斷續續。

百裏疾把手裏新鮮的精水抹在他胸前,将無力的辛暮雲抱着挪動,放在桌上。

只動作幾下,桌上兩個琉璃盞與半盞桂花釀便被辛暮雲打到了地上。猝然墜地的酒盞聲音清脆,辛暮雲猛地睜開眼,正好瞧見伏在自己身上賣力挺弄的百裏疾。

百裏疾平素臉上那種冷漠得近乎無情的模樣不見了。辛暮雲只見身上人雙目發紅,汗珠從發梢滾落,從鼻尖滾落,從他的下巴滾落。那人死死盯着睜開眼的自己,目中全是瘋狂的欲念。

一個發狂的百裏疾,比冷冰冰的百裏疾要生動數萬倍。

何況身下還有那熱燙的硬物,一下下搗入深處。

辛暮雲張開咬得發紅的薄唇,喊了聲“百裏”。

體內那物似是又鼓脹幾分,百裏疾驚愕片刻,立刻低頭狠狠吻他。兩條舌頭纏在一起,不要命一般吸吮,吞咽不及的口涎從間隙蜿蜒而下。

百裏疾是真的瘋了。他抽插得越來越快,雙手卡在辛暮雲頸脖上,忍着不用了。他真想掐死辛暮雲,可又舍不得。

辛暮雲壓抑着呻吟聲,後穴不停收縮,突然在百裏疾舌尖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漫出來的同時,體內那物硬挺着洩出了濃稠精水。

百裏疾喘着氣,把黏在辛暮雲額上的頭發撥開。辛暮雲眼睛也是紅的,似是流了淚,但他不确定。這紅着眼睛的人正死死盯着自己,方才那片刻的缱绻錯覺不見一絲痕跡。

“辛暮雲。”百裏疾察覺他的手慢慢攀上自己腰側,心頭一動,那句話便說了出來,“不娶親行不行?”

話音剛落,腰側邊狠狠一通。

百裏疾立即退了一步,抽離辛暮雲身體。

辛暮雲目光狠戾,右手鮮血淋漓,竟是生生從百裏疾腰上撕下了一塊皮肉。

百裏疾喘着氣,苦笑一聲。

“暮雲弟弟。”他溫聲又問了一遍,“不娶親,行不行?”

番外四:春色老(3)

百裏疾自然之道,自己問了個無趣也無果的問題。

辛暮雲仍舊每月去一趟雷猛镖局,陪那秀氣好看的姑娘逛廟會走山嶺。都是江湖兒女,倒也不拘禮,他悄悄跟着去看過幾回,發現辛暮雲牽上了那姑娘的手。

哪只手牽的,他默默記在心裏。等夜裏再做那事時,便要辛暮雲用那手為他侍弄出來。

兩人每行一回事,辛暮雲便讓他去幫自己殺一個人。

殺人對百裏疾來說是平常事,這平常的舉動能換來無上歡愉,他是願意的。辛暮雲也漸漸得趣,不再頑力抵抗,床第間的快活越來越多。

辛暮雲不愛說話,百裏疾也不太愛說話,除了蠻橫地狠幹,再無其他交流。

但百裏疾還是很想與他說說別的話的。

這日纏綿一回,百裏疾扔填在他身內,親吻他額角時,開口說了一件事。

“我把陰書刀學會了,”他說,“義父把所有心法都給了我。”

“那很好啊。”辛暮雲躺在床上,聲音還兀自發軟,“這樣陰毒詭怪的武功,正配你這樣陰毒詭怪的人。”

“……這麽陰毒詭怪的人,也正好配你啊,辛大少爺。”百裏疾輕笑着,身下緩慢摩擦着,将辛暮雲未褪的欲念又撩了起來。

辛暮雲啞聲呻吟,雙手抵在百裏疾胸前,摳弄他硬挺的乳尖。

“像不像知道你爹用你跟我換了什麽?”百裏疾慢慢享受着,捏了捏辛暮雲的耳垂。

辛暮雲盯着他,眼眶泛紅,薄唇微張。

“……別說了。”他皺眉道。

他不願意聽,百裏疾反而更想告訴他。

“他跪在地上,爬到我前面,求我教給他控屍術。他說可以把辛家堡跟我分享,什麽都能跟我分享,名聲,財富,或是人。”百裏疾抵着他內裏發軟的腔道抽插,手掌按在他小腹,在辛暮雲的喘息中說,“我告訴他我什麽都不要,我只想睡他兒子。”

辛暮雲大睜着眼,緊緊抓住百裏疾的腰。後穴急劇收縮,幾乎要将百裏疾再榨出精來。

百裏疾還未反應過來,辛暮雲突然掐着他脖子,就像他平時對他做的那樣。

“……瘋子。”辛暮雲口中斥罵,唇卻貼着他下巴一點點向上吻去,咬牙切齒,“這地方活着的,都是瘋子!”

百裏疾心中默認,與他粘膩地吻在一起。

這些缱绻的錯覺,幾乎令百裏疾忘記了辛暮雲是怨恨他的。

辛暮雲要出門辦事,他循例目送他。

春色遲暮了,桃樹上的果子一日比一日大。百裏疾隐在陰影之中,擡手捏死了一天正爬向果子的蟲。

他聽到辛暮雲的腳步聲傳來,翻身從樹上露出半個身子。

“暮雲弟弟。”他笑道。

辛暮雲停步擡頭,嘆了口氣。

“小時候只有我喊你百裏哥哥,你從未這樣喚過我。如今都這個年紀了,省些力氣吧。”

百裏疾:“你我又不是親兄弟,喊什麽哥哥弟弟。”

辛暮雲“……那現在呢?”

百裏疾眯起眼睛笑了:“我樂意。”

他眼神中猥亵之意明顯,辛暮雲神情一滞,拂袖走了。百裏疾在樹枝上站起,随着他行走,輕巧地在樹與樹之間移動。

“你這次一個人出門,萬事小心。”他罕見地啰嗦了,“若是不慎殺了人,便說是毒蠍百裏疾下的手。”

“那是自然。”辛暮雲冷笑道,“如何?百裏哥哥還有什麽要囑咐我的?”

“跟少林和尚打好關系。”百裏疾一步跳到矮牆頂上,雙足險險立着,垂頭看走來的辛暮雲,“少林和尚大都假慈悲,喜歡說什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有多大殺孽都好,只要進了少林,便有了庇護,想殺你也不好下手了。”

他看淡生死,也不覺自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