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事實上對于上輩子大風大浪經歷過的晁天來說,面對這麽點事一點不害怕,不過他現在是成越,成父成老大都身在軍政界,怎麽也不能連累他們,否則這一家子就完了,所以他特別聽話地什麽也不做。

然而雲慎出來的那一刻讓他知道,其實自己還是希望有人能在這時候陪着自己的。

于是晁天又想起了好久沒想到的死鬼老爸,不記得哪次生日了,給他念的小王子,裏面的句子他不記得了,但故事內容是記得。

印象最深的就是小王子得到那朵玫瑰的種子,後來擁有了玫瑰花那段。

他聽着他爸給他念的小王子的心裏獨白,開始發現這跟小王子擁有玫瑰之前的獨白完全不一樣了。

他那會兒還小,比較愛問問題,就問他爸為什麽?為什麽他那麽寶貝一朵玫瑰花,他不是有一顆星球了嗎?

當時他爸就照着他腦袋呼了一巴掌,問他,我問你,要是我現在被一槍崩了,你怎麽想?

晁天就說,那我就帶着媽的照片去福利院,順便改了姓,聽說那裏每天早上都有蛋糕和牛奶。

他爸當時就罵他小白眼狼,不過後來還是告訴他了。

為什麽?因為人雖然生來一個人,死去一個人,但從來沒有誰是喜歡孤獨的,人一輩子也無法習慣孤獨。假如一個人可以活一百年,即使他孤獨了九十九年,但在最後一年裏找到了陪伴他的人,那麽他就再也無法回到一個人的時候了。

晁天那時候覺得自己挺聰明,思考的問題還挺深刻,可也離自己很遠。但直到好久以後他才知道,他自己就是這樣的,因為孤獨了很久,所以不知道陪伴是什麽樣的,所以在雲慎出現的時候,完全不顧兩人敵對的身份和對方在一起玩了。

後來為什麽那樣想殺了雲慎,因為他再也回不到一個人的時候了。

沒有人喜愛孤獨,那個陪伴你的人出現的時候,你就沒辦法再習慣孤獨了。

晁天手裏舉着個水瓶,微擡頭怔怔地看着雲慎,有那麽一會兒沒動。

雲慎也覺得他有點奇怪,愣是站那兒也沒動,垂眸看着他,表情很認真,但掩飾不了他眼裏的困惑。

直到樓梯間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雲慎忽然想起自己是怎麽進來的,身手攬住了晁天的腰,轉身将人帶進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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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天被抱的一蒙,聞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跳漏了一下。

“怎麽不回電話?”

雲慎目光落到電腦的游戲界面上,回頭問了句。

“剛看到,手機關機了。”

晁天不知怎麽的有點不敢正眼看他,“你怎麽來了?”

“偷偷跑過來的的。”

雲慎松了松領帶,額頭上有些薄汗,“你們學校保安挺強悍的,記者都被攔在外面。”

“嗯。”

晁天清了清嗓子,“那什麽,我剛要去打水,也沒水給你倒了。”

雲慎忽然笑了,“這是真吓着了?”

“沒有。”晁天低着頭回了句。

“那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和氣了?”

雲慎見他這面無表情垂眸的樣子,更覺得他是被吓到了,走到他跟前摸了摸他頭。

“放心,不會有事的。”

晁天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擡頭看着他,“雲慎。”

“嗯?”雲慎因手背上的溫度一怔。

晁天抓着他的手滑下頭頂,雙眼定定地看着他,心裏狂跳,“我有話想問你……”

“問什麽?”

“……”

晁天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

要說出來嗎?

反正都是上背着的事了,他也報仇了,改報仇的是自己才對,不如告訴他自己是孤鶴,是晁天,問他為什麽要殺了自己,又為什麽殺了他爸……

他爹死去的那一幕再次浮現在眼前,沾着血的笑臉,和某個夜晚給自己講故事的笑臉重合在一起,最後又回到他死去的那個廢棄工地。

[下輩子記得投個好胎。]

手不自覺用上了全力,将另一只手抓的通紅。

雲慎卻沒有感覺到疼,他已經被晁天眼中的絕望憎恨而驚住了,那眼神跟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模一樣,恨不得殺了自己一般的眼神,卻又像是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說。

“問你……要不要喝水啦。”

晁天笑着說道,随即松開了他的手。

下一秒雲慎卻忽然抓住了他的的手。

“你想說什麽?告訴我!”

晁天身子僵住,被他抓的手腕都發疼,卻還是不耐煩道,“說什麽啊,你特麽來到底幹嘛的?”

雲慎抓着他手腕不放,眼神凜冽,“我也有很多話要問你。”

“那您倒是問啊!”晁天一下掙脫他的手。

“一時半會兒的說不清楚。”雲慎看着他紅腫的手腕有點心虛。

“所以?”

“我是來接你的。”

“……去哪兒?”

“我家。”

“……”

晁天見鬼一樣看着他,“誰決定的?”

“這不是在詢問你嗎?”

“那我拒絕。”

“那就別怪我了。”

晁天往後一頓,整個人貼在門上,手舉水瓶,“你敢!”

雲慎輕飄飄瞅了他一眼,然後撥了一通電話,打開了免提,裏面就傳來了成家老大的聲音,非常簡短有力。

“跟他走,立刻。”

晁天:“……”

雲慎挂了電話,拿下他的水瓶,“走吧。”

“我……收拾點衣服。”他磨磨蹭蹭地不願挪步。

“重新買。”

“沒錢!”

“你哥你姐不是給了你一張卡嗎?”

晁天震驚了,“這你都知道?!”

雲慎勾唇一笑,“因為我是你姐夫啊。”

臨走的時候晁天不忘發短信給跟李存義說一聲,表示最近有點亂,自己回親戚家躲一會兒。

那邊李存義倒是有些不放心地問了句,哪個親戚?

晁天沉思片刻,默默回了兩個字,姐夫。

過了一會兒李存義也回過來了,铿锵有力的兩個字,恭喜。

晁天怎麽看怎麽不順眼,想想把手機塞口袋沒回了。

“怎麽不回了?”

雲慎帶着他從容悠閑地走着操場邊樹林的小路,一身休閑西服,不能更突兀。

“不想回。”

晁天看着眼前這條小路有點不解,“你怎麽知道這條路的?”

“你們食堂有個說四川話的阿姨……”

“嗯,喜歡用長勺敲飯桶,每次喊我們吃飯跟喂豬似的那個,咋了?”

“她告訴我的,說平時有不少……”

“不少啥?”

晁天正疑惑着他咋不接着說了,就見前面那不遠處的小樹下,一對男女正嘴對着嘴互相啃呢,還啧啧水聲的。

“……”

雲慎抿着嘴笑,低聲道,“我們換條道走?”

“……跟我過來。”

晁天平時也經常鑽學校的樹林子練練飛刀啥的,所以對這裏也挺熟,帶着雲慎就往草木茂密的地方走去。

因為極少人走,而晁天平時秘密活動也比較注重隐藏蹤跡,路上的荊棘灌木比較多,雲慎那身昂貴的衣服很快就被劃破了。

晁天回頭看了眼,忍不住笑了,“你這樣子可真像個落魄貴族。”

“是嗎?那希望你這個騎士要保護好我。”

盡管也不在意身上的外套破損的不像樣,雲慎也毫不露怯,依然優雅地站在那裏,偶爾半彎着腰也是非常優美的弧度。

晁天嗤笑一聲,“還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貴族。”

“你這就誤會我了。”

雲慎低頭避過一根樹枝,彎腰跟在他後面,“我十歲前頂多算是中等資産階級,十一歲後還過了段乞丐流浪兒般的日子,十三歲又過了段水深火熱的生活,每天要面對的可是比現在還要危險千倍萬倍,總得來說,我也是最近幾年才過上好日子。”

“是嗎?”

晁天漫不經心地接了句,眼睛卻在分辨方向。

“很多年前,我也跟朋友一起像這樣穿梭在叢林裏,不過那個叢林更危險,完全野生,不用到夜裏,就有狼尾随在你身後。”

身後的雲慎卻忽然來了興致似的,慢慢回憶起來,晁天也不搭理,任他絮叨去。

“對了,我那個朋友也像你這樣保護我,那時候我體格比較小,他其實也只比我大一歲而已,竟然一本正經地走在我面前為我領路,想想真是可愛,像個英勇的小騎士……”

“那他很棒棒奧~”

晁天随口誇了句,視線內已經能看到校門口的那個超市了。

身後的雲慎靜默了片刻,才回道,“是啊,真的很棒。”

晁天聽他聲音不對,以為自己的敷衍太過明顯讓人家失落了,就主動接了句,“你那朋友現在在哪兒呢?”

“死了。”

“……”

麻蛋,還不如不接。

晁天後悔莫及,戳人家傷心事實在有點缺德,立刻回頭道,“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雲慎搖頭笑笑,“沒事,你不是還參加了他的葬禮麽。”

“……啊?”晁天歪頭,心裏有點不好的預感。

“孤鶴啊。”雲慎對他揚起笑容。

“我一直就只有他這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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