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北區血獵分會保持了慣有的莊嚴。
萊恩斯抱着一沓手寫報告副本,候在會長辦公室外面。
“會長叫您進去。”侍者打開門出來,做出邀請的動作。
在萊恩斯進門後,侍者等在外面,以防有別人打擾。
諾德桌上已經放了一份報告,翻開放在一邊,顯然已經被閱讀過了。
“你說這起事件後面有血族在操縱?”諾德問,“萊恩斯,血族已經消失幾百年了,你知道你的報告意味着什麽嗎?”
“有人打破了盟約。”萊恩斯如實回答,“并不确定亨利背後是整個血族還是單一的親王或公爵。但這個人的在血族的地位并不低。”
“這件事不能公之于衆。會引起騷亂。”
萊恩斯認同。
諾德卷着報告的邊,說:“也不能告知教會。那群高高在上的神職人員會把整個北區‘洗禮’一遍的。”
“以保證人民的純潔,沒有撒旦在其中誕生。”萊恩斯補充道。
諾德頭疼地看了眼萊恩斯:“我知道你不喜歡那些牧師,但教會比獵人更具有號召力。別把不屑擺在臉上,那只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謹遵教誨。”萊恩斯嘴上說着,态度也夠端正。但諾德知道他顯然不以為意。
“這件案子先這樣。我會讓所有獵人注意相關動向,一旦有可疑的情況就去追查。”
幕後的人跑得太過幹淨。後續諾德找人去木屋地窖查了,果真如夜莺所說炸得一幹二淨,一丁點線索都不留下。
而那些流浪漢對口的事亨利,亨利再上級有人這件事他們根本不知道。亨利一死,徹底斷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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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就像斷尾的壁虎,在夜燈照來之前逃之夭夭。
萊恩斯再不甘心,也只能暫且擱置。比起不露面的敵人,他有更關心的事。
“那個殺了人的日行者……”
諾德以為事情已經交代清楚,低頭處理別的文件,聞聲擡頭看着萊恩斯,“怎麽?”
“她還是個孩子。遭受那些對待以後,殺死亨利也是情有可原。”萊恩斯說,“血獵要怎麽處理她?”
“萊恩斯。”諾德不贊同地說,“那個女孩已經不是日行者了。她是吸血的怪物,對人類留有仁慈是件好事,但對怪物共情,可不是獵人該做的事。”
“按照制度,她會被送去教會的治療室。牧師會盡全力幫助她回歸正道。這是你我都清楚的事情,不是嗎?”
“您說得對。”
反駁沒有意義。在街市養一只茹毛飲血的野獸,不是獵人應該做的選擇。
萊恩斯退出諾德的辦公室,走出血獵大門時,看到了沖他笑的安德烈。
安德烈手裏抱着一只牛皮紙袋,油脂被炭火烤制的香味從裏面散發。
“要嘗嘗嗎?隔街排長隊的牛排熱狗。”安德烈從裏面拿出一段黃油烤香的面包,夾着生菜牛排和黃芥末醬。
“你還會吃熟食?”萊恩斯接過熱狗,看着對美味頗為滿意的安德烈問。
“填不飽肚子,但品嘗美食我是很樂意的。和你那位老不死的上司聊得如何?”
“我是去作報告,不是喝咖啡閑聊。”
“是嗎?”安德烈打量萊恩斯,“那牢房裏那個可憐的小女孩會有什麽令人感動的特赦令嗎?”
“……”萊恩斯啃着面包,沒有說話。
獵人的緘默讓安德烈感到有趣,同時也失去了對人類的興趣。
事實證明,血族也有記吃不記打的時候。這個種族典型的高傲且崇尚大義。期待他們會對變成異類的同胞懷柔,似乎是個愚蠢的行為。
“意料之中。”安德烈說,“所以她會被送去教會聽禱告,引用聖水,食用聖餐。在疼痛和饑餓中被悲傷地宣告我們忠實的信徒背離了神的道路,然後被燒死,對嗎?”
安德烈等來的是萊恩斯的沉默,他聳着肩說:“不錯的結局。”
享用完了人類的食物後,安德烈跟着萊恩斯進了夜巡的辦公室,優雅地坐在棺材上表達自己的訴求。
“這個忙算我幫完了吧,是不是把傭金結一下。十四枚金幣六銀,還有我一整個錢袋。”
“你要回密林?”萊恩斯從抽屜裏掏出一個盒子,裏面堆着不少金幣。
案件雖然告破,但幕後的人卻沒有露出馬腳。
萊恩斯數出十五個金幣來推給安德烈,“勳章已經給你了,兩清。”
“……”安德烈想想自己的一袋金幣,再想想那只做工精致,用料卻随意的徽章,怎麽想都覺得自己虧大了。
“奸商。”他控訴道。
“我對我的‘同胞’很感興趣。”安德烈揚起下巴,把銀環展示出來,“但我對這玩意兒可不感興趣。”
“讓一只沒有限制的血族在街市游蕩,你覺得血獵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嗎?”萊恩斯感知到安德烈并不想放棄案子,變得游刃有餘起來,“我可以盡量争取簡潔的看管方法。”
安德烈溫和地笑着,擡手掰斷脖子上的銀環,扔在桌子上:“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而後帶着桌上的十五個金幣潇灑離去。
古堡有段時間不見主人,顯得陰森冷寂。
安德烈點燃壁爐,把翻到的酒杯扶起。
“彌撒?”
卷耳的小腦袋從閣樓欄杆間冒出來,看到安德烈“喵嗚”了一聲,從二樓撲進了主人的懷裏。
安德烈趕忙伸手把彌撒接住順毛:“你是不是瘦了?”
卷耳蹭着他的手,在指尖舔來舔去。
杯子裏殘留的鹿血到誰肚子裏去了不言而喻。不過安德烈把彌撒自己丢在家裏,本身就理虧,沒在這件事上追究。
彌撒纏着安德烈,連貓糧都不屑一顧。于是安德烈之好抓一把喂一把。
喂飽了卷耳,安德烈抱着打着呼嚕的彌撒進了書房。
墨水和羽毛筆顯然許久未用,有些幹涸。安德烈卻懶得再去開新的墨水,于是斷斷續續的在信紙上寫着字。
墨水獨有的氣味擾了彌撒的清夢,在安德烈懷裏踢蹬着腿。
好在信不長,很快安德烈就屬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點燃火漆滴在信封上,蓋上了一只印着荊棘的印章。
他站在窗口,不多會一隊蝙蝠飛來,叼走了信封。
他揉着熟睡的彌撒的腦袋,吵醒了剛睡着的卷耳,“去沙發上睡。”
彌撒仰着頭眯着眼享受,聽到安德烈要把他趕出溫暖的懷抱,頓時不樂意了。低頭盤成一只橘色與暗金色的貓球,打起了呼嚕。
對彌撒的耍賴安德烈有些無奈,最終選擇了縱容。
月亮升起後,他懷裏抱着彌撒,打開了古堡的大門。
在北區,比血獵更冷清的地方就是坐落在南邊的教會。和臨海的墓園一起,構成了一座屬于死者和聖人的神的領域。
安德烈對這片區域沒有好感,到處都是的十字架和不絕于耳的禱告聲讓他皺起眉頭。
教會邊緣的一座歐式建築與潔白神聖的氛圍格外不相符。沉重的棕木色和鐵質欄杆把他裝點的森嚴。
安德烈右手抱着彌撒,左手拖着一具半腐爛的屍體。在看門的教徒發現他時,笑了起來:“噓,你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不記得。今晚有個美妙的月亮,所以你看着看着就入迷睡過去了。”
教徒眨着眼,無意識地跟着念到:“對,對,今晚的月亮很美。”
等守門人熟睡,安德烈肆無忌憚地推開了治療室的門,托着屍體走了進去。
治療室布置得空曠,除了大廳正中央的神像和講臺,周圍都是幹淨的牆壁。流彩玻璃窗導致清亮的月光變了味道,灑在地面。
忏悔室外上着鎖鏈,安德烈可以在空氣裏聞到不少血液的味道。
大廳過後是一個個小房間,門挨着一個又一個,想必房間也不會太大。
安德烈在一間屋子外停下,掰斷了上鎖的門把手,推開門後看到了被鎖鏈綁縛的女孩。
女孩身上有不少燒傷,臉上也斑斑駁駁。傷口緩慢愈合,皮肉複合的疼痛讓女孩額頭泛起一陣冷汗,只是她嘴上上着鐐铐,喊不出聲來。
“真可憐。”安德烈擰斷了銀質鐵鏈,然後把手裏的屍體扔在床榻上。
迷迷糊糊的女孩半睜着眼睛,看到躺在自己身邊的屍體吓了一跳。
“別怕。”安德烈騰出手抱起她,腳尖把屍體踢到了之前女孩躺着的地方,屍體的體型比女孩大很多倍,那張臉即使被蟲啃蟻噬也依舊熟悉得很。
“讓亨利叔叔替你蹲個牢房,是不是還挺合适的?”
女孩抱着安德烈的脖子,扭頭看了眼死狀慘烈,又扭過頭埋進了安德烈懷裏。
她的動作驚擾了熟睡的彌撒,幼貓看着搶奪自己地盤的奇怪生物,呲着牙哈氣。安德烈拍了拍彌撒的屁股,拽着幼貓的後脖頸扔在了自己肩頭。
這晚月亮升得最高的時候,教堂周邊的一棟小建築發生了一起詭異的火災。
火勢不算強烈,沒有彌漫開來。因為發現及時,建築裏也沒什麽人在,只燒死了前些天送來的怪物。
連熟睡的守門人都沒只感到了層層熱浪。撲滅火時心裏還着感慨。
今晚的月亮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