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諾德為人類征戰了半輩子,獵殺血族是他的使命。如今被一只吸血鬼告訴他,屬于獵人的時代已經過去,除了荒唐之外,還有被說中心事的凄涼。

“與我同作戰的,和以人血為食的,你覺得我會信哪個?”

“随你。”安德烈聳肩。冥頑不化是人類的特點,他們空有一雙眼睛,卻閉塞了一對耳朵。

“血族的口會說出謊言,但人的心,”安德烈手指尖點向一旁的團在一起的肥胖男人,“可不會對我說謊。”

諾德順着他的指尖,看了歐文一眼,拿起他身邊木箱內的針管,手臂卡住向他彎起嘴角的血族脖頸,将針頭紮進了血管。

諾德看過太多血族。他讨厭吸血鬼的神秘,厭惡吸血鬼的強大。

安德烈這張精致如瓷釉花瓶的臉露出的笑帶着蔑視,憐惜。像極了貴族對低劣種族的自傲。唯有暴力地摧毀,才能讓他忽視內心升起的不安與戰栗。

歐文所有的刑具都被小心保護,進行了合理的消毒,然後塗上了上等的麻藥。

針管刺進血管沒有任何不良反應,讀心術耗費的體力比和諾德打架要多得多。安德烈比起眼睛,手指扣在卡住他脖子的小臂上,将肌肉隆起的胳膊硬生生推離了幾寸。

獵人痛恨血族的高高在上,血族也就蔑視獵人的自以為是。

被看不起的人類威脅命門這種事,安德烈極度反感,他容忍針管刺入,但拒絕任何肌膚接觸。

紅色的血液被抽出。填滿了針筒。

諾德對安德烈的“安靜”還算滿意,收起血液,抓起歐文的後領,将人帶了出去。

籠子裏關着的是只受傷的野獸。諾德對此再清楚不過。他不懼怕,但如果對方示弱,他也不會選擇一個兩敗俱傷的方式去趕盡殺絕。

安德烈用指尖抓撓脖頸的針眼,利爪很快割破皮肉,刺進血肉,把屬于獵人的傷口撕了個粉碎。

“浪費。”安德烈舔着手上的血液,等待脖頸的傷口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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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制器被諾德遺忘了,安安生生地埋在稻草堆裏,像只窮人家騙老婆的破金屬镯子。

窗外月牙升起,微弱的光沒能賞賜給地下室一分一毫。倒是貓頭鷹的叫聲告訴安德烈,此時已經是夜晚了。

他剛小憩了片刻,就被腳步聲吵醒。

牢房裏空無一物,黑漆漆的,唯獨牆角的一堆稻草發着光。安德烈撇了被委屈在破草堆裏的聖器一眼,嗅到了熟悉的,屬于人類的氣味。

“萊恩斯。”安德烈擡起頭,透過銀亮的欄杆,看到了他的長官。

萊恩斯裹着一件普通的黑鬥篷,背後幹幹淨淨,沒有夜巡的圖标,也沒有血獵的徽章。

黑色鬥篷做工良好,前方墜着金線編織而成的抽繩,色澤亮麗,讓樸素的鬥篷高檔了不少。

這是萊恩斯的私服。

萊恩斯拿出一根銀線,折成幾股捅進鎖眼。

一片寂靜中,清脆細小的“咔嗒”聲昙花一現,安德烈倚着冰冷的石壁,看探長監守自盜,私自打開了一個殺人犯的牢門。

“看起來這裏條件不太好。”萊恩斯打量他的顧問。

安德烈安靜坐着的時候,會展現一種虛假的羸弱。蒼白的臉頰和沒有血色的唇把安德烈裝點的像患了沉疴的病人。

他的左手垂在身邊,即使皮肉愈合,骨裂導致的疼痛造成了肌肉本能性蜷縮,看起來有些怪異。脖頸處有一大片抓傷,脫力讓身體進入了保護機制。不致命的傷口愈合速度緩慢下來。脖子處的抓撓毫無章法,有幾道傷口很深,留下一個泛黑的血洞。

萊恩斯就着微弱的亮光看清了安德烈的處境,皺起眉頭:“怎麽弄成這樣。不是說抑制器只能壓住你三四成……”

安德烈舉起空蕩蕩的手腕,堵住了萊恩斯的嘴。

“心髒占據兩成。”安德烈點點左胸膛,微張的唇下兩顆獠牙銳亮,好似在等着刺入誰的血管。

“最重要的是,我餓了很久了”

經安德烈提醒,萊恩斯才發現安德烈的眼睛通紅,屬于血族的特征盡顯。

親王要隐蔽血族身份并不是困難的事情,只有在他們被惹怒或者捕獵時才會不受控制的長出獠牙。

事情似乎比預想的要嚴重。萊恩斯翻出止血藥,手掌抵住安德烈的腦袋,“偏頭,上藥。”

金色的長發被萊恩斯糊在臉上,落下臉頰。安德烈條件反射想把貼近自己皮膚的溫熱手掌咬下來,吸了口氣忍住了。

傷藥是針對咬傷的,由于血族久未出現,藥瓶上蒙了一層灰。萊恩斯在昂貴的黑鬥篷上随意蹭了兩下,拔開木塞,傾倒在安德烈脖頸傷口處。

藥劑對血族效用減半,但依舊起到了鎮痛的作用。

“抑制器,收起來。”

萊恩斯應聲偏頭,才看到旁邊一堆正在發光的詭異稻草。聖器被掰開,可可憐憐被稻草簇擁着掩蓋了不少光芒。

萊恩斯彎腰撿起手環,躁動着的聖器陡然安靜下來。

安德烈喘了一口氣。感覺空氣都輕松了不少。

“一個歐文不至于把你整成這樣……”

“加一個你們血獵會長。我這也是深入敵營,不然你現在可能要去給你們老會長奔喪了。”聖器的氣息消散,體內被抑制的血液回流,傷口愈合速度加快了許多。與此同時,安德烈重新感到了他對血液的渴望。

尤其是歐文的血還在地上淌着,而他面前還站了個活生生的血包。

“血獵不是……”萊恩斯習慣性皺眉,反駁的話說了一半,又吞了回去。

他想說血獵不是什麽敵對方,但安德烈目前的狀況,這句話實在沒有任何說服力。

“不是什麽?”安德烈挑眉。

他現在如同一只發酵過度的啤酒桶,盡管看透了人類,卻忍不住要嘲諷。

“血獵頂着正義的牌子,裏面養了一群蛆蟲。他們在黑市販賣毒品,一面宣揚吸血鬼作惡多端,一面像水蛭一樣貪圖高出凡人的能力與壽命。比起只取所需的血族,人類才是最貪婪,最殘忍的惡魔吧。”

“黑市和販賣毒品是怎麽回事?”萊恩斯容忍了安德烈的“脾氣”,試圖将話題拉回正事。

安德烈所言并非氣話。

他親眼見過人類善良的一面,也見過他們惡毒的一面。可惜的是,後者要比前者多得多。

萊恩斯顯然想跳過這個話題,安德烈也接受懦弱的人類選擇逃避。

“之前死在家裏的探員拿着神血來找我,說血獵內部和黑市有勾結。他手裏的神血是血液稀釋後加了毒藥制成的。不致死但是會上瘾。根據他的話,猜測所有使用這種藥劑的人都會被控制,定期服用。血獵作為掩護,一直沒被發現。”

萊恩斯陷入沉默,他在消化安德烈給出的信息。

“我會去查查黑市。至于血獵內部,我目前處于離職狀态,不好下手。”萊恩斯看向安德烈。

安德烈歪着脖子,手掌蓋在脖頸的抓傷上,看起來像只正在舔毛療傷的貓。

受傷的貓及其敏感,紅色瞳仁好像炸毛的貓豎起瞳孔一樣一動不動地盯緊萊恩斯,“我沒殺人,如果你們認為那只變成怪物的探員算人的話,就另當別論。”

“我得到的訊息是吸血鬼失控沖進住宅,導致探員和其妻子死亡。受害者死無對證。人證物證俱在。”萊恩斯看向他,用眼神表示了未盡的話。

——你逃不掉的。

促襟見肘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被一群低等人類困住。

“留我在這裏。”安德烈直起腦袋,傷口愈合完全,只在白皙皮膚上留下一片猙獰血跡。他像修養完整的惡魔,在黑暗裏朝萊恩斯露出了不算友善的笑容,“我保證,血獵會死不少人。”

萊恩斯安靜地看着他,大半臉隐藏在帽兜裏。

他從口袋掏出一把細口寬肚的琉璃瓶,放在了牆角。

“有人來了,這些夠你湊合幾天。我會盡快想辦法。”萊恩斯裹進鬥篷,迅速鎖好牢門,朝入口反方向躲去。

安德烈揮手,一只琉璃瓶落在他手心。

流轉的暗紅液體黏黏糊糊沾染在瓶子內膽上,安德烈不用拔開木塞,都能想象到那種難聞的氣味。

人造血。

很好,萊恩斯是真的把他當兔子喂。

一把琉璃瓶乖巧地蹲在牆角,腳步聲響起時,一堆稻草遮蓋了他們的身形。

安德烈擰開蓋子,忍着惡心咽下了那瓶小劑量人造血,壓着舌尖的苦澀和腸胃的抽動,迎上了來者不善的諾德。

諾德不是一個人來得。他身後跟着一排穿戴整齊,手持利器的獵人。

獵人們魚貫而入,把本就窄小的牢房擠了個滿滿當當。

“回心轉意了?會長大人?”

“想多了。我不會相信吸血鬼說的任何話。”諾德冷冷道,吩咐獵人拿出銀釘和錘子,“聖器傷不了你,我們就來試試最傳統的方式。”

“好讓你見識一下,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落伍的東西。”

安德烈看着尖銳的銀釘發出幾點晶亮的光澤,笑着說:“請便。”

作者有話說:

安德烈:獵人都是大豬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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