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萊恩斯為過于褒義的用詞皺起眉,卻沒有反駁,等待安德烈的後話。
“曼陀羅咒印是一種詛咒,他告訴我要忠誠與神,聽信與神。他在我的身體裏搶奪主導權。”安德烈越說眼神越危險,“這是一種主仆契約。”
萊恩斯聽到這個名詞,愣了很久。
契約和陣法,咒印的存在都不一樣。吸血鬼和牧師都會使用陣法。血族永遠下咒的能力,而牧師則能解咒。而契約,則可以存在在任何一個種族之間。
一直以來,盡管血族的身體素質和壽命遠高于人類,但因為有獵人和牧師的存在,兩者還算相互制約。
但主仆契約,則完完全全是另一種概念。契約要求兩方達成協議,在各自信仰的神的監督下,做出約定。而“主仆”二字,則表現了其中的不平等性。
擁有主人地位的人可以随意指使仆人,主人擁有仆人的所有權,包括生命。
更何況——
“所有人身上的紋身都是曼陀羅。母契屬于一個人。”萊恩斯閉了閉眼睛,不情願地說出自己的猜想。
安德烈舉起滿是傷痕的右手,“氣息和我在卡爾身上聞到的一樣,所以很遺憾,你猜對了,長官。”
“母契是誰?”萊恩斯問。
“你已經有猜想了,何必多問我一句。并且我可以告訴你,你猜對了。”安德烈看了他一眼,如同躲避話題一般拉開了門,而後意料之中看到了躲在牆角的卡爾。
高大的男人擡起頭,亞麻色的頭發配上鮮紅的眼瞳像什麽猛獸的幼崽,如果他的手腕和獠牙上沒有碎肉的話,就是完美的寵物。
安德烈剛剛就聞到了卡爾的味道,卻沒想到這位“後進血族”把自己的手腕咬了一個口子。
他被安德烈抵制咒印時無意識散發的屬于親王的氣味吓壞了。
場面的血腥程度讓跟着出來的萊恩斯也沉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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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恩斯将在南區擺了他一道的血族抛之腦後,決定先把屋外的“病號”救活了再說。
“進來包紮。”萊恩斯拿出随身攜帶的醫療物品,招呼卡爾。
血族內的等級壓制十分絕對。安德烈已經盡快處理了他的氣息,但日行者還是受到了影響。
安德烈打開門示意卡爾進屋,“他們怎麽樣?”
“大部分不受影響。”卡爾有些被吓到了,悄悄站在了離安德烈一步遠的地方,“只有我和另外一個B級的日行者感覺比較強烈,他剛剛跑出去了。”
“你……你們剛剛幹什麽了……”
卡爾一反大大咧咧的模樣,小心謹慎地不像樣。萊恩斯拽着他沒有受傷的左手腕去包紮。
酒精淋在皮肉上很是刺痛,但卡爾只是皺眉,反應并不大。
安德烈在原地停留片刻,揮手把垃圾桶裏的玻璃碎片扔在了茶幾上,“喝了點加餐。”
“你……你把神血喝了!?”
“老實坐着。”
“嘶——!”
卡爾捂住手腕,惡狠狠盯着在他傷口上動刀子的混蛋商人。
然而今天的商人氣場十足,一點也不是那種奸詐的模樣,卡爾屏住呼吸,老老實實坐回沙發探着腦袋去看安德烈,“印記呢?你手背上是不是有印記!”
“印記代表了什麽,告訴我。”安德烈捂住手背,打量卡爾。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聽起來不僅心情不好,甚至還有随時發脾氣的預兆。卡爾縮了縮脖子,又想起剛才那股可怕的威壓。
“我也不清楚他具體是什麽。它就像是安在你身上的一雙眼睛。”卡爾沉下聲說,“每個來這裏自願或被迫飲下藥劑的日行者,要麽發瘋死去,要麽被神眷顧活下來。”
“曼陀羅是神恩賜的象征。”卡爾嘲諷地舉起帶有印記的那只手,“但我覺得,這是奴隸的标記。”
“自擁有這個标記以來,我們不停地聽到神的話,聽到他想讓我們做的事,我無法反對,也不願反對。但這根本不是‘我’想做的事。我根本不信狗屁的神,要不是那死紅毛騙我這裏有飯吃,我打死也不來!”
卡爾情緒激動,剛綁好的紗布開始泛紅。萊恩斯面無表情的起身,把酒精放在一旁:“商人不做公益,第一次包紮免費,第二次一個金幣。”
“你是奸商嗎?這點破紗布要我一個金幣?”卡爾瞬間放棄了憤怒,朝萊恩斯嚷嚷。
“精神不錯。”安德烈一邊誇贊,一邊松開一直捂住的手背,“給你個驚喜。”
“什麽驚……”卡爾扭過頭,入眼一只手指修長,指節突出而好看的手,上面幹幹淨淨,一丁點曼陀羅花的影子都沒有。
卡爾卡住了。
在黑市帶了幾年,他也不是單純的傻子。如果是一個自然覺醒恰好又血脈高貴的日行者他還能勉強相信的話,此刻他對安德烈的疑心終于遲鈍的被提到了喉嚨口。
“你真的喝了‘神血’?”卡爾站起身,認真嚴肅地問。
“一整支。并且這裏,”安德烈點着手背,“的确出現過曼陀羅印記。”
“那你是怎麽……”
“我有我的方法。”安德烈放下手,“藥劑之中有令人上瘾的東西,你知道嗎?”
卡爾猶疑了片刻,點點頭。
“你在這裏聚集這麽多日行者,想做什麽?”
“……”卡爾看向安德烈的眼神丢失了一種光亮。
審視,懷疑,恐懼。還有無可奈何後的信任
安德烈每讀到一個情緒,就滿意一分。
這才是人類應該擁有的感情。
“我想出去。”卡爾說。
萊恩斯捕捉到卡爾話中的細節,問:“是日行者想出去,還是你想出去?”
“……我。”
安德烈揚起微笑,看向萊恩斯。
獵人則看着卡爾,臉色好似用來煎牛排的鐵板。
卡爾看不懂他們之間的對視,只好站在中間備受煎熬。
安德烈打破僵局,“停止使用神血,能做到嗎?”
“很難。”卡爾搖頭,“不光是上瘾的問題,拒絕服用神血的日行者會被視作叛徒,進行回收。”
萊恩斯問:“回收究竟指什麽?”
卡爾的眼睛一閃,輕輕地道:“從捕食者,變成食物。”
直到卡爾離開,萊恩斯沒有再說出一句話。
黑色曼陀羅的運行方式基本已經清晰。契約是控制日行者的主要手段,而公會在黑市擁有的資源和財力也能吸引無數人加入,更何況他們還有能使人永生的神藥。
錢權名利,包括生命,人類的欲望幾乎在這裏都能得到實現。黑色曼陀羅利用人的懦弱和貪婪在黑市迅速發展。
不僅如此,他們豢養的不是有野性,會反抗的狼。而是一群心甘情願付出一生的蠢豬。
安德烈的微笑贈與萊恩斯,也贈與這些“神”的信徒。
“你還想救這些日行者嗎?哦,不對,應該說,你還想救這些,曾經是日行者的怪物嗎?”安德烈倚在印花牆紙上,垂落的金發帶給面龐許多陰影,他的眼睛好像從深淵望出來。
“在這裏停留不會有新的進展了,我們要想辦法進入公會更高層。”萊恩斯回避了安德烈的問題。
“母契是南區留下紙條的血族,對嗎?”萊恩斯接着剛才的話題讨論,把問題抛向安德烈。
安德烈挑眉,點了點頭,選擇同意獵人調換話題的請求。
人類的卑劣不是獵人的錯,他不會在此追根究底,找別人的不痛快。
“他叫你父親,他是誰?”
安德烈皺起眉,不悅地道:“我們的契約不包括了解我的私生活,長官。”
“即使和案情有關?”
安德烈聞言好似聽到了什麽有趣的詭辯,他扭頭看向萊恩斯,“只有你關心案情,萊恩斯。我對人類或者血族的存亡沒有任何責任。脫離一切,在密林隐居才是逃脫麻煩的最佳解決方案。不要得寸進尺。”
“……”萊恩斯無聲地盯着安德烈,最終放棄和一只不需要對人類付出任何社會責任的吸血鬼争辯種族存亡的大事。
“如果我用契約命令你呢?”
“你是說浪費一個願望嗎?”安德烈宛如驚喜的魔鬼一般看向萊恩斯,“老實說我很期待你這麽做,萊恩斯。”
萊恩斯閉上了嘴。他自己都不敢确認方才是哪跟筋搭錯了才會提出這樣一個不劃算的要求。
只是有一丁點的憤懑堵在心口,讓他有種反感的憋悶的奇妙感受。這感受太過新奇。萊恩斯沒來及仔細琢磨就聽到安德烈說:
“在此之前我們要讨論的是,你最終想要達成什麽目的。是僅僅查出血獵和公會的關系,還是把這裏連根拔起。”
安德烈直截了當地忽略了獵人的要求,并把它當成了一句挑釁。
“這裏牽涉的權貴也不少,公會背後的靠山也一定不簡單。那麽謹慎的探長要怎麽抉擇呢?”
他在諷刺南區拍賣場的事情。萊恩斯聽懂了,并心理素質良好的沒有感到任何羞愧。
“這和南區不一樣。拍賣場冠冕堂皇,貴族直接插手,且血獵介入南區權力,本質上就是一種宣戰。”萊恩斯說。
“我沒興趣聽你的理論,告訴我的你的決定。”安德烈不屑于理解人類之間奇怪的權力制約。
萊恩斯停下長篇大論,簡潔地回複:“盡可能摧毀。”
安德烈滿意地笑起來:“漂亮的選擇,長官。”
作者有話說:
這一天家養卡爾發現,他喜歡的金發美人好像不太好招惹!(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