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癡纏03
楚母正在屋裏擇菜,電視裏放着最近熱播的古裝劇,正播到緊張處,門碰的一聲被人撞開了。
楚母一驚,菜葉子直接抖在了地上,她“哎喲”一聲,以為是老頭子在外面練太極回來了,正要發火,一回頭卻見自己兒子表情難看地往裏走,腳步裏還帶着那麽點驚慌,仿佛後面有人追債似的。
楚母開口叫住他:“怎麽了這是,着急忙慌的?”
“我沒事。”楚涵沒敢回頭,怕被楚母看出什麽。
“沒事臉色這麽難看,街上狗撒出來了?”
楚涵胡亂嗯了一聲,心虛地不行,哪管什麽狗不狗的,只說:“我去把豆漿熱一下。”
楚母直接從他手裏奪了過來,啰嗦着嘴皮子:“不用了,你去洗手吧,這兩天一直照顧你爸,臉都瘦喽。”
楚涵被推進了卧室,從始至終都沒敢讓母親看見自己的臉。等楚母一走,他就反手關門,走到鏡子前面。裏面的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因為剛剛被人狠狠親吻過,略微有些紅腫,仿佛男人的氣息還殘留在上面。
楚涵氣得用手背使勁搓了兩下嘴,罵了句混蛋,想到俞稚生最後說的話,不得不給方桐打電話。
對方很快接了。
“嫂子!你終于給我打電話了!”
“嗯,俞稚生在我這邊,你趕緊把他接走。”楚涵壓抑着自己的怒氣。
方桐:“嫂子你別生氣!我已經趕過來了,我哥他沒對你怎麽樣吧?”
“暫時沒有。”
方桐松了口氣,又忽然想起醫生的囑咐來:“沒有就好,那個什麽……嫂子,醫生說我哥他現在的情況不能受刺激,他要是再胡鬧的話,你就先擔待着點,尤其是你們分手的事,之前莊瑞在他跟前提了一嘴,人都直接流鼻血了……”
楚涵低頭:“我知道了,你趕緊過來吧。”
Advertisement
挂斷電話,楚涵開始頭疼了。
二十分鐘前,男人圈着他的腰,笑吟吟地答應給他時間考慮,說什麽:“我們是戀人,雖然我失憶了,但我還記得你,我也很喜歡你,所以我給你時間,這個假期結束之前,你要跟我回去。”
為了防止男人再做出什麽驚人的舉動,他當時只能點頭答應。
只是他清楚,他跟俞稚生已經完完全全結束了。就算現在男人一臉無辜地站在自己面前,也無法挽回他們破裂的感情。
他明白這個道理,但就是因為明白,所以才更加心痛。
他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見俞稚生的時候,這人也是這樣,在會議室裏翹着二郎腿,開着兩顆紐扣,眉眼俊朗又犀利,好像誰也不放在眼裏。
跟他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那時他站在會議室裏,所有矛頭都指向他,說出錯的那部分是他負責審稿的,就算是知道內情也沒人站出來為他說兩句,畢竟他只是個學生,只是一個被推出來承擔後果的替罪羊。
突然遭遇這種事,他只顧着震驚,連辯解都忘了。
眼前一片空白,衆人的臉都是模糊的,腦子裏嗡嗡嗡嗡的。
直到男人鼻腔裏發出一聲冷笑,失真的畫面才再次鮮活起來。
“我怎麽記得這本書的總編纂是于教授呢,區區一個研二的學生,能承擔什麽責任啊?”男人仰着下巴,淩厲的眼神給人一種冷酷的感覺。
但這話聽着像是貶低他,實則是在給他辯解。
唯一一個替他說話的人啊,當時的楚涵還是個學生,心眼很窄,窄得連這麽點的恩情都要牢牢記在骨子裏。
以至于之後陷進去的時候,連掙紮都沒掙紮。
俞稚生說好了給他思考的時間,但事實上當天晚上就給他發了消息。
“你想好了嗎?”
“什麽時候跟我回去?”
“別生氣了,有什麽事就說出來,或者你想要什麽禮物?”
對于這些沒有意義的話,楚涵直接裝作無視,該幹什麽幹什麽。
只是他沒想到,俞稚生竟然真的會找上門。
下午他在家審核論文,楚母出去買菜,回來的時候一臉奇怪,說:“剛才啊,我在外面碰到一個人,比你大一些,長得跟你那個俞總似的,我見了吓一跳呢!”
楚涵一聽這個,什麽心思都沒有了,心裏猛跳,臉上卻不動聲色:“他還幹什麽了?”
楚母回憶:“隔得太遠,就見他站在我們路口抽着煙,衣服裏面還穿着病號服呢,可能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看起來不太正常,下回見了得離得遠點……哎,兒子!你去哪?”
“我出去跑步,鍛煉身體!”
“下午鍛煉個什麽身體……”楚母嘀咕,抖落着手裏的菜,自個兒忙去了。
不遠處,俞稚生靠在一棵樹上,右手夾着煙,他風衣的紐扣開了,露出了裏面的病號服,松松垮垮的,明明不修邊幅,卻意外地吸引人。路邊經過的小姑娘見了他,紛紛臉紅地向這邊偷看,他卻連瞧都不瞧,直到聽到身後的動靜的時候,才微微勾唇。
“你到底想怎麽樣!”楚涵從卧室裏跑出去,又在外面把門栓給插上了,見了人一副要撲上來的樣子。
啧,這麽兇啊,俞稚生轉身看過來,立馬又受到了第二波攻擊。
“你不是說給我時間考慮嗎,我現在還沒考慮好!”
一通發火,男人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誰說我現在就要答案,我是昨天晚上沒睡着。”
楚涵一噎:“所以呢?你沒睡着,關我什麽事?這裏是我家門口,請你注意一下影響。”
說這話的時候楚涵非常硬氣,大概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失憶了,并不像之前那麽具有威脅性,但也因為如此,對方更加難纏了。
“不是,怎麽就不關你事了?我昨兒晚上可是因為想你才沒睡着的,懂?”男人的話裏帶了強烈的暗示,楚涵同樣是男人,怎麽可能不明白,只是他沒想到男人竟然當街開葷段子,還一臉的無所謂。
這絕不是三十五歲的俞稚生會做的事,他失憶了,連心理年齡都倒退了。
意識到這一點,楚涵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他從以前就一直被男人牽着鼻子走,好不容易擺脫了竟然又出了這種狗血的事。
俞稚生觀察着眼前突然安靜下來的人,還以為對方是被自己逼得太狠了所以不說話了,弄得他自己心裏也不太好受。
便難得沒有耍流氓,一本正經說:“哥可不是為難你,我是覺得我們兩個在一起五年了,挺不容易的,要是能處就處,不能處哥也不會勉強你,你說呢?”
不得不說,這是從他嘴裏聽到的最中聽的一句話。
只是,要說回去那是不可能了。
楚涵打定了注意到時候不管怎麽樣一定要把人打發走,越拖下去就越難,方桐他是不指望了,事實上他也已經想好了對策,只是沒想到在這之前,家裏來了不速之客。
是方桐以及另一個面容嚴肅的老人。
那是俞稚生的父親——俞潛龍。
俞家算是勳貴,俞稚生的父親曾經當過兵,後來退役回來,靠着積攢下來的那點錢和兩個兄弟的關系做起了買賣,正好趕上開放,生意風生水起,再後來就認識了俞稚生的母親,兩家算是門當戶對,之後感情也一直很好,只是俞稚生的母親身體不好,沒多久就去世了。
而才過了不到一年,俞潛龍就把另一個女人帶回家,還有他們的私生子。從那時候開始,俞家父子的關系就一直不怎麽親近,跟俞稚生在一起那麽多年,楚涵從沒聽俞稚生主動提起過他。
唯一的一次見面還是在兩年前老爺子生病的時候。
俞稚生帶着他到病房探望,因為身份問題,他不能進去,只能站在門外,兩人不經意從門縫裏對視了一眼。
那是僅有的一次對視,甚至連見面都算不上,但楚涵卻印象深刻。
以至于第一眼他就認出來了。
楚涵沒有問他來這裏有什麽事,而是直接把人請進來。
“您請進。”
俞老爺子擡頭,他今年六十多歲,臉上的法令紋很深,一雙虎目倒是炯炯有神,這樣的人一向給人壓迫感,但是楚涵只是剛開始有些驚訝,後來很快就鎮定下來,從容地引人進來,倒是方桐在一旁戰戰兢兢的,好幾次想開口說話都沒敢說。
你說他怎麽就那麽倒黴呢!才剛上車站就被人給跟上了,本以為是要讓他帶路找俞稚生的,沒想到壓根就不是,人家是奔着楚涵來的!
這關他什麽事!
方桐第一次跟俞潛龍抗議,誰知道下一秒對方一個眼神就把他給看慫了:“我聽說稚生是為了給他買分手禮物才出的事,難道他不該承擔責任嗎?”
方桐頓時啞口無言。
進屋之後,俞老爺子讓方桐在門外守着,他坐在簡陋的沙發上,擡眼打量眼前這個看上去有些沉默的年輕人,有些意外對方的坦然自若。
“你怎麽不問我找你有什麽事?”
楚涵一邊給人上茶一邊說:“您要是想說自然會說。”
要是別人敢這麽說,俞潛龍大概會覺得那人是故作老成,可是這個年輕人卻不一樣,是真沉得住氣。
只是再怎麽也是個男人。
俞潛龍不是不知道自己兒子那點破事,從剛開始的暴怒到被迫接受,也過了這麽些年了。
再說,這個年輕人是真的不錯,跟外面那些一門心思想上位的不一樣,本來他已經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誰能想到老天爺突然跟他開了一個玩笑,他親生兒子居然失憶了,連他老子都不記得了。
“稚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俞潛龍開門見山,楚涵也不別別扭扭,他嗯了一聲,”都知道了。”
“知道就好,你還是關心他的。”
楚涵下意識想反駁這句話,但俞老爺子卻沒給他機會,悠悠嘆氣:“我本來也不想管的,可是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公司的事也都指望他,他早一天恢複記憶我也早一天放心,你說是嗎小楚?”
一聲小楚叫的像是拉近了距離,真不愧是老狐貍。
楚涵沉着氣順着他的話頭說:“這是人之常情,我理解。”說完低着頭默默續茶,話裏話外的意思卻很明顯了。
他理解,但這不關他的事。
老爺子一聽,把手裏的茶杯轉了一圈,才說:“小楚啊,我想你也知道我要找你幹什麽,我想請你幫幫我們家稚生,你跟他關系最親厚,他也只記得你……”
“我幫不了他,我們已經分手了。”
俞潛龍被噎了一句也不惱,反而看着他問:“年輕的時候分分合合很正常,他都這樣了,你還揪着以前的事不放?你就真這麽狠心?”
楚涵低眉順眼地反駁:“不是狠心,是不想再糾纏,其實我們真的不合适,既然已經分了,再回去那不是欺人又欺己嗎?”
楚涵自嘲着笑着,誰知道老爺子突然拐了彎,眼神銳利:“你真是這麽想的?也好,既然你已經放下了,就把這當成是交易,就當是幫人幫己。以後稚生要是怨怪你,我一定站在你這邊。”
老爺子一句話,直接颠倒了過來,楚涵竟然還無法反駁。
而第二句更為要命:“或者,你這麽反感,其實是你心裏還沒有放下他?你若沒放下他,何不抓住這個機會,我倒是願意成人之美。”
楚涵徹底怔住了,心裏像是有一股波動又被他狠狠壓了下去。
他沒想到俞潛龍竟然會給他來這一套,只能假裝無奈:“話不是您這麽講的。”
“就當是幫幫我這個老頭子吧,算我欠你一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