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雨

第32章 雨

“沒關系?那你當時為何要攔着我曝光賀北安?我當初要不是因為聽了你的, 事情早有進展了。我當初還相信了你的話,你說這是你的新聞理想,偏偏你這時候就有了新聞理想。”

孟欣直接表達了她對沈芷的不信任, 尤然确實是沈芷的朋友, 但關系并沒好到那個地步。

沈芷也不以為忤:“沒有任何證據就指正一個人, 這對他不公平,對你的職業生涯也沒好處。最重要的是, 這樣可能讓真正的兇手逃脫制裁。”

“現在我要怎麽相信你?”

沈芷不喜歡這句話,年輕的時候沈芷會說相不相信是你的自由,但現在她說:“當時賀北安本來有機會當飛行員的, 他爸爸一坐牢他的人生馬上換了方向, 你知道是誰舉報的嗎?我親戚, 你知道誰讓他舉報的嗎?我爸。而且我跟賀北安說,他爸爸做的事被舉報也很正常。你覺得以我倆的關系我可能袒護他嗎?”

沈芷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淡,好像在說今天的晚飯還可以。某些事情,她是聽別人說的;而另一些,是她自己發現的。為了将自己身高控制在空軍招飛的範圍內, 賀北安後來連籃球都不怎麽大了。他每月的零花錢三分之一花在飛行雜志上, 認得每一個機型。直到高考結束,他的身高都在招飛範圍之內。而他的文化課成績并沒他表現得那麽糟, 他是能看英文飛行雜志的, 詞彙量就決定了他的英文不可能考慮那點兒分數, 而他之所以每次考試都維持那個分數, 是因為他讨厭三班的氛圍。空軍招飛的體檢很苛刻, 一旦留疤就有可能過不了,在賀老三入獄前,賀北安很是愛好了和平一段時間, 一是怕被開除提前和招飛說再見,二是怕打架留下痕跡。她每次看見賀北安手上的疤都十分驚心。

“對不起,我最近腦子特別亂……”

孟欣相信了沈芷的話,某一瞬,她竟覺得賀北安有些可憐。不過也只是一瞬而已,別人再苦生活仍在繼續,而且那都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而她的愛人,還不知道哪天能夠醒來。

“我能理解。我現在已經有了目标人選,等我确定了再跟你說。”

“到底是誰?”

“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沈芷把話題轉向了下周的專家會診,他已經聯系了醫生。

這次是周彥父親幫的忙。他是腦外科方面的權威。她很喜歡周彥的家庭氛圍,比她理想的還要好一些。她因為自己在那樣一個家庭長大,對好的家庭總是欠缺一些想象力,真見了,不得不感嘆自己的想象之匮乏。周彥的母親是考古工作者,卻熱愛流行樂,遇到搶手的演唱會票,沈芷也會找人要票轉贈給她。她和周彥分了手,和他的父母卻一直保持着友好關系。

沈校長又來了電話,挂了幾次,仍打過來。沈校長問沈芷:“十年前,你去旅游是和賀北安在一起?”

在沈芷大學畢業前,沈校長很是盡心盡力地為她當了四年父親。開學去學校報道,沈校長開了一路車送她去,連報道那天鋪被子床單的事情都是沈校長搶着代勞,體貼地為她的室友準備了禮物。那裏離家鄉很遠,有人管他叫沈叔叔他痛快地答應,痛快地承認他是沈芷的爸爸。

他為沈芷準備了一堆送禮佳品,都是一些茶葉,用于送給沈芷的輔導員和各種導師,那些茶葉不是在櫃子裏發了黴,就是被沈芷專送給了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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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賀老三主動請他喝茶,沈校長并不知道十年前的檔子事,他還以為自己女兒高考完就和賀北安斷絕了關系。賀老三對他說,倆孩子是有感情的,要不你女兒怎麽高考一結束就去找他家兒子,還在深圳逗留了那麽些天,當家長的不應該把私人恩怨轉移到孩子上,況且那不是恩怨,只是一個美麗的錯誤。

兒子發達後,賀老三并沒像其他人那樣安安心心地做個老太爺,當時舊房拆遷,賀北安特意保留了他們家的老宅,老宅上又新起了房子,他每天在新房子裏侍弄花花草草,還養了一個八哥,八哥髒了口,動不動就說別他媽給我裝蒜,八哥因為過于不文明,變得很不值錢,賀老三同情它,收它回來。

賀老三有時會想,如果他當時給沈學孔的B超結果是正确的,他的兒子會不會現在已經成家立業。

沈芷出生前,賀老三就知道她是女孩兒。瞧那夫妻的樣子,如果是女孩兒,肯定是要打掉的。那時他的妻子有病,懷疑是他損陰德的事情做多了遭的報應。他為了彌補,跟那對夫妻把女孩兒說成了男孩兒,活着可能受苦,可總比不存在強,當時的賀老三就是這麽想的。

從牢裏出來後,賀老三不僅沒能成為兒子助力,反而成了累贅,從那時起,賀北安就不讓他工作,每天給家裏交夥食費,他一個月根本回來吃不了幾次飯,都是在外邊。他因為連累了兒子,在兒子面前也低了一等,每次賀北安一做出不想交流的态度來,他馬上禁了聲。兒子還是拿他當老子的,只是他自己先沒了底氣。

這幾年,賀北安還勸他再找一個,“您都這樣了,就別挑了,好好找一人過日子得了。”他回絕得也很理直氣壯,“哪有兒子不結婚,老子又二婚,傳出去,別人不知道怎麽罵我?”

于是,賀家父子依然是兩條光棍。他倆不住一塊,賀北安偶爾會來看看他。他有時也會去賀北安的住處幫他收拾一下。

賀老三開始以為是賀北安忙于事業,無心家庭,等他在兒子的抽屜裏發現了十年前的照片時,一切都有了答案。那些照片,都是沈家那丫頭。

沈校長本來不想赴這人的約,但是賀老三提起了多年前的一樁舊事。

“我當年就知道女兒旺你,所以跟你說了個謊。你以前怪我,我也很理解,可我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人,遲早有一天會感激我。你看看跟你同期超生的人丢掉了公職,你不但毫無影響,現在做到了一校之長,女兒也争氣,哪個生兒子的有你的福氣。現在你把女兒認回來也沒關系,女兒這麽出息,就算免職也沒關系,反正你也做到這個職位了。”

背景音是別他媽裝蒜,很洪亮的一個聲音,和賀老三一唱一和。

沈芷不知道沈校長在怎麽提起了舊事,她也不好奇他到底是怎麽知道的,只問:“您還有別的事嗎?沒有我就挂了。”

這被沈校長當成是默認,一下子丢掉了所有讀書人的風度,開始痛罵賀北安,沈芷挂斷電話,又打過來,沈芷只好把他拉進了黑名單。

無論從哪個角度講,她都必須盡快查出結果,離開桉城。她家門口的醫院以運動康複見長,例行的康複訓練課保證了她的健康,她雖然身體帶病,卻從沒住過院,偶爾疼痛打針吃藥便能解決。回桉城的這些天,她一直很注意,畢竟小地方的醫院康複科跟沒有差不多。腰病是個富貴病,經濟艙座位不能調到180度,久坐對她是個折磨 ,好在前公司給她報銷商務艙,如今辭職,一切只好自費,康複科的專家一小時要幾千塊,桉城2000塊的工資根本無法負擔她的生活費,

外面的雨滴滴答答下着,一點兒都不盡興,沈芷戴上耳塞,将自己和這場雨隔開。

那個雨夜,沈芷留在了賀北安的住處,他的住處只有一塊床板,賀北安提議把木板留給沈芷,他自己睡地面。沈芷說:“地面那麽潮,還是一起睡板兒吧”最後在沈芷的建議下,兩個人睡到了一張床板,沈芷在最裏面,賀北安在外面,兩人規規矩矩地平躺着。一米五的床板,兩人離着得有六十厘米。隔壁的琳姐因為大雨不能上班,臨時服務的客人也滞留在她那兒,她只好再次在房內開展業務,琳姐很是敬業,晚上十二點還在努力工作,業務能力也并沒有因此減退,聲音條件更是出色,一般人這麽喊早就喊啞了,可琳姐依然很有活力。

外面的雨聲混合着琳姐努力工作的聲響傳到沈芷的耳朵裏,此外還有賀北安粗重的呼吸聲。雨聲和隔壁的聲音越來越遠,賀北安的呼吸聲卻越來越近。

沈芷學過生物,還粗讀過沈校長送給她的生理常識讀本,她知道賀北安是怎麽回事,如果不是多了她的一雙眼睛耳朵,他将很快自己解決這個生理問題,但現在他倆離着這麽近,賀北安肯定不好意思。自從德育處的周主任日日強調男生是被生理欲望支配的生物所以早戀要重處理女生時,沈芷就覺得那些男的可能是進化不徹底,竟然仍被動物本能支配。落到賀北安身上,沈芷倒不覺得他低級,只覺得隔壁的聲音過了份。

沈芷本來是平躺,慢慢側身,她将自己所占的空間壓縮到最窄,整個人用空調被包起來。眼睛對着牆,這樣賀北安幹什麽,她就不知道了。為了讓賀北安知道她已轉過身,她還特意弄出了些聲響。那個姿勢,好像是故意要去聽牆根,實際上她只能聽到賀北安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聲,她缺乏一心二用的本事,就連雨聲都聽不太清楚。

沈芷摸出了自己的手機,她問賀北安想聽什麽,賀北安說什麽都行。沈芷說你不是喜歡聽搖滾嘛,那就聽槍炮玫瑰吧。沈芷把聲音開到最大,可琳姐的聲音還是斷斷續續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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