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戀愛中的人只顧着自己濃情蜜意,而商店裏的衆人,除了羅浩躲在角落裏玩手機游戲以外,其他人都逛得不亦樂乎。

Mark和Emily專心致志地研究着一副玉質麻将;Helen和Stephanie對着一排手镯和售貨員聊得熱火朝天,徐芳在旁邊幫她們出主意;簡南希跟趙紫靈在挑玉墜子,看到顧靖揚出去,她狀似随意地問:

“趙總原來就認識顧先生的朋友嗎?”

“啊,不是,我也是他們這次來北京才認識的,靖揚說,要一起出來玩,先認識一下比較好,所以我跟他們吃了一次飯。”

對于顧靖揚和趙紫靈的關系,公司除了徐芳這個從GMJ出來的元老以外,簡南希算是比較清楚的了,但是所謂的清楚,也不過就是知道他們兩家從祖父輩就認識,也知道趙紫靈單戀過顧靖揚。至于兩個人現在關系究竟如何,她倒不敢明着問,畢竟,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種事,對女生來說還是比較尴尬的。

“顧先生和他們關系一定很好,居然特地陪他們出來玩。” 簡南希贊嘆道。

“這是一方面的原因,不過,主要還是因為他們以前從來沒來過中國吧?又是這麽重要的婚前旅行,靖揚可能是想要他們玩得開心一些。”

“他們第一次來中國?”

“對啊,你沒發現他們中文都說得很不流利嗎?”

“我還以為……”

“怎麽?”

“那這就奇怪了,他們好像是認識陳非的,我聽他們提起過。”

趙紫靈疑惑地看向簡南希:“陳非?”

簡南希不太肯定地說:“趙總不知道嗎?我看顧先生跟陳非關系好像也還可以的。”

趙紫靈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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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揚和……陳非?

她似乎想到什麽,又似乎被自己的想法驚到,眉頭時緊時松,看她臉色變幻莫測,簡南希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碰觸到什麽不該碰觸的事情,正想拿話題岔開,卻聽趙紫靈有些急切地問:“你怎麽會這麽說?”

簡南希突然有點猶豫了,她對這件事是挺好奇的沒有錯,但女孩子的敏感天性讓她突然意識到,再怎麽樣顧靖揚也是趙紫靈喜歡的人,自己偷偷關注他的舉動,縱然純粹是出于八卦的心理,但趙紫靈會不會不高興?

她們兩個認識了這麽長時間,趙紫靈多多少少也了解簡南希的個性,表面上爽朗外向,骨子裏卻有着地道上海女孩的細密心思,否則也不能把總經理助理這個需要處理許多複雜人際關系的職位坐得那麽穩了。

這會兒看她不說話,估計她又想多了,便緩和了口氣,解釋道:“你別誤會南希,我只是有點驚訝。”

簡南希心下稍定,她也了解趙紫靈,她是那種想什麽說什麽的人,有點理想主義,也有生意人的圓滑,卻絕對不會口是心非。

于是把自己在陳非房門口碰到顧靖揚、聽到他和朋友讨論陳非生病的事大概說了一下。

趙紫靈認真地聽着,一臉深思。

簡南希端詳她的神色,看她不像生氣的樣子,索性都說了:“我只是有點驚訝啦,顧先生和陳非好像也沒有見過幾次面,兩個人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怎麽突然就這麽熟了。不過想想也沒什麽,咱公司就陳非一個男性,顧先生可能覺得跟他比較容易溝通吧。是我太八卦了,趙總別生氣哈!”說着她吐了吐舌頭。

因為陳非是唯一的男性,好溝通麽……

怎麽可能。

趙紫靈有口難言。

靖揚喜歡同性的事情,不用他特地交代,趙紫靈都會替他守口如瓶。但如果南希說的是真的,那說明什麽?或者,有沒有可能,其實什麽都沒有說明?

真的只是她想太多了嗎?

晚上,顧靖揚回到酒店,還是洗完澡就直奔陳非房間。

陳非把他的想法和顧靖揚說了。

顧靖揚自然是很贊成的,但他還是問道:“怎麽決定得這麽突然?”

陳非垂着眼,剛開始似乎有點難以啓齒:“其實,也不算太突然,這件事情我考慮很長時間了……”

他說着,似乎下定了決心,擡起頭正視顧靖揚的眼睛:“你還記得,上次JP來中國,你幫我開了一張假條嗎?那是我第一次覺得,無論我的初衷是什麽,我有多少理由,我都是在欺騙她們。”

陳非進威揚的時候,他的想法很簡單,只要他能夠勝任那份工作,對得起公司付他的薪水,就可以了。

他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為何要選擇一份與自己的能力不匹配的工作,也不想去交代,因為那是他的私事。

然而他卻忽略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并不是靜止不動的,他可以對不認識的趙紫靈隐瞞自己的背景,他也不需要對威揚的同事交代自己的過去,但是,當她們對他付出了信任和友誼,哪怕這信任和友誼他都不需要,他卻再也無法坦然地說他問心無愧。

在陳非的價值觀裏,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應該無緣無故地對你好,別人對你的所有的好,都值得感恩。

作為曾經的天之驕子,他也曾經把別人的欣賞信任視為理所當然,所以,當他發現自己的父親竟然防備他、不信任他的時候,他也曾憤怒委屈,傷心痛苦,然而當他一再經歷這樣的痛苦,他慢慢能夠跳出來從旁觀者的眼光看待這整件事,他終于領悟,沒有誰應該無條件地愛誰,即使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也一樣。

所以當他跟威揚的同事越來越熟,面對同事們的喜愛、趙紫靈的重視,他已經開始覺得內疚,而JP的事更讓他意識到,所謂“只有隐瞞、沒有欺騙”,不過是他的自欺欺人。只要他在威揚一天,只要他還跟顧靖揚維持着朋友的關系,他就必須同時擁有兩種身份。

但他只有一個人生,又怎麽可能在兩種身份之間自由切換?

就像現在,顧靖揚和他的朋友們都在這裏,他要用什麽方式與他們相處?他要做顧靖揚眼裏的自己,還是要做威揚的同事眼裏的陳非?

他坦蕩地看着顧靖揚,不帶任何保留地向他袒露那些最難以啓齒的心事。

“如果我曾經做錯了,那麽,我現在應該做的,是盡早結束這個錯誤。”

“難怪JP走後,你就開始疏遠我了。” 顧靖揚恍然大悟。

他曾經為陳非的态度而失望難過,也曾經為了他的滿不在乎焦急憤怒,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們看到的層面和角度都根本不同,難怪當初的溝通徒勞無功。

他握住陳非搭在桌面上的一只手,十指交錯,他吻了吻陳非的手背:“陳非,我們一步一步來,你放心,我相信紫靈會理解你的。”

他的理解和包容令陳非心口溫熱:“嗯。”

顧靖揚惦記着陳非的身體,依依不舍地放開他:“那我先回房間了,你早點休息。”

陳非跟着他站起來,兩人走到房門口,顧靖揚轉過來,傾身吻了吻陳非的唇。

陳非沒有防備他的動作,直覺地後退了一步。

但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他尴尬地試圖補救:“我、我還在感冒。”

顧靖揚沒有錯過他眼底的自責和懊惱,他伸手撫摸陳非有點發紅的臉,略帶笑意地說:“我不介意。”

說着幹脆湊過去,把他壓在牆上吻了個徹底。

一吻終了,顧靖揚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略為急促的呼吸和身下繃緊的熱度都顯示了他的意猶未盡,他用拇指輕輕撫摸着陳非被他吻得有點腫的水亮嘴唇。

陳非與他視線交纏,兩人的眼裏都是對彼此毫無掩飾的愛戀。

美夢成真的感覺如此美妙,顧靖揚深深感謝上帝對他的仁慈。

“陳非,” 顧靖揚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我一直想問你,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陳非的聲音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他握拳咳了一聲,才道:“你第一次吻我的時候。”

“!”

那不是……

“那天晚上你沒睡着?”

“本來是快要睡着了。”

“……”

事到如今,顧靖揚也不知道該說自己是倒黴,還是幸運。

還好、還好。還好你終究沒有離我而去,兜兜轉轉,你還是來到了我的懷裏。

6月21日,由于定了早上八點出發去龍脊梯田,導游小唐把叫早的時間改為七點,但是幾位需要化妝打扮的女士們都很自覺,根據自己的梳洗的速度調鬧鐘,該早起早起。

而像顧靖揚和陳非這樣的,七點起床就剛好,15分鐘刷牙洗臉穿衣,15分鐘收拾行李。

七點半的時候,顧靖揚下樓到餐廳,一進去就看到陳非,他坐在一個靠窗的位子上,正和他對面的Mark和Emily聊着什麽。

陳非坐的位子面向餐廳入口,顧靖揚一進去他就看到了,擡起頭來,遠遠對他笑了笑。

顧靖揚突然覺得有點緊張。

這段感情确認得太突如其來,他自己都還在适應中,現在一下子要面對自己最好的朋友們,他竟有點不知所措。

盡管如此,他還是邁開腳步走過去。

“Morning everybody.” 唇角綻開一個颠倒衆生的笑容,他一邊裝作随意地打招呼,一邊拉開陳非身邊的椅子坐下。

“Good morning Andrew.” Mark和Emily都笑眯眯地擡頭看他。

顧靖揚一出現,整個餐廳的女性服務生都無比雀躍。

連續兩天在餐廳裏看到他了耶!

好幾個服務生目光就随着他移動,最後,反應最快的那個女孩子勝出,搶到了服務他的機會。她微紅着臉小跑到顧靖揚身邊,差點被他的笑容電暈。

“先生請問要茶還是咖啡?”

“咖啡,謝謝。”

再正常不過的一句對答,卻令小姑娘的臉更加飛紅,她殷勤又禮貌地說:“先生請稍等。”

對于這種現象,顧靖揚早就習以為常,他看向陳非:“今天覺得怎麽樣?”

“頭不痛了。”

他滿意地點頭,又問道:“好像沒有看到紫靈他們?”

“他們應該是吃完上去了,我也沒有碰到他們。”

“我們出門的時候,正好碰到Linda她們回房間,她們說還沒收拾行李。” 回答的是Emily,他們的房間就在趙紫靈隔壁。

Mark繼續他與陳非中斷的話題,對顧靖揚道:“Fred建議我們,從杭州到上海,還有從上海到蘇州這兩段,都改成搭動車。”

陳非解釋道:“江南和西北不一樣,在西北地區行動,租車确實比較方便,但是江南的鐵路系統發達,而且都是動車,比自駕會快很多,而且不會堵車。”

顧靖揚對Mark道:“南方他比我熟,聽他的建議應該沒錯。” 說完,他滿含笑意地看了陳非一眼。

Emily把眼睛在他們兩人中間轉來轉去,然後附在Mark耳邊嘀咕了一句。

Mark咳嗽了一聲,有點尴尬地看了看面前的兩個人,用眼神對Emily表示不确定。

Emily翻了一個白眼。

兩個人在那邊眉來眼去,顧靖揚大概知道是為什麽,假裝鎮定地喝了一口咖啡,站起來:“我去拿吃的。”

陳非則完全沒有get到對面的眼神,他以為人家小兩口在調情,本着非禮勿視的原則,默默地解決自己面前的食物。

八點集合,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幾個人後面沒有再多交談,吃完早餐便各自返回房間拿行李。

顧靖揚和Mark他們在同一個樓層,陳非先下。電梯門合上之後,Mark笑看着顧靖揚:“We like him.”

他一邊說着一邊看向Emily,她也笑着點頭。

“He‘s…” Emily尋找着合适的詞彙,她聳了聳肩,“I don’t know Andrew, he looks so smart and erudite, elegant, extremely educated…I‘m really impressed.”

(我說不上來Andrew,他看起來非常聰明博學,而且很優雅,極有教養……令人印象深刻。)

顧靖揚忍不住笑:“你們都聊了些什麽?”

他不記得陳非是個賣弄的人,怎麽才吃了一個早餐就能讓Emily得出他博學聰明的結論?

“他們聊了會兒蝴蝶,” 這下輪到Mark聳肩了,“你瞧,一般人一聽說Emily的職業,通常都會說,’哦,哦,那真有趣‘,然後就把話題岔開了,對吧?”

顧靖揚忍不住點頭,Entomologist,這真的很難聊好嗎!

Emily突然想到什麽好笑的事一樣樂不可支:“Fred還給我講了一個關于蝴蝶的笑話,哈哈哈,那真的很有意思Andrew。”

顧靖揚被她說得也有些好奇,他印象中陳非是不太講笑話的。

“He asked me, what will I see if I throw a butter out of window.” Emily笑得停不下來。

顧靖揚想了一下,也笑起來:“butterfly.”

這甚至算不上一個謎語,充其量就是一個小段子,尤其是前面已經給了clue的情況下。

不過,由于陳非從來不是一個喜歡耍小聰明的人,顧靖揚想象了一下他當時會有的反應,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應該是很得意的樣子吧?

後來,有一次做’愛的時候,顧靖揚吻着陳非後背的蝴蝶骨,突然想起來這件事,他撐在陳非的耳垂邊低問:“你喜歡蝴蝶?”

陳非被他撞得有些失神,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雙手被對方用力扣住,十指緊握,身上的男人更用力地進入,深得陳非頭皮發麻。他的頭埋在枕頭裏,卻不知道,被反折着手讓他肩上的線條更加清晰,自優美的脖頸往下,漂亮的肩胛骨就像蝴蝶一樣,振翅欲飛。熱汗順着那清晰的線條往下,流到圓潤的腰窩,再順着縫隙流入那個承歡的地方。

入目的美景讓顧靖揚無法抑制,他趴在陳非身上,迷戀地親吻着他的後背,一邊動腰一邊用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說:“我也喜歡。”

不過此刻,顧靖揚倒真的沒對這個典故産生任何一絲邪惡的聯想。此刻他只為心上人能夠得到好友們的肯定而感到由衷的高興,雖然他喜歡陳非并不在于他有多聰明,多優秀,多讨人喜歡。

或許他可以說得出陳非的千百種優點,但他喜歡他,是因為他能夠令他開心、令他難過、令他心疼、令他在意。他的一喜一怒皆能牽動他的情緒跟着起伏。就像他曾經偶然看過的一句話:你的存在驚醒了我所有的感覺。

心之所系,便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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