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四回
四回：紅繡球
喻子魚還是頭次逛夜市，脫戰不久的皇都很快就活絡起來，夜間的花燈戲曲也都依次辦起來，站在人群裏，放眼望去，排排交縱的紅黃花燈懸挂半空，支起另一番天際，暗藍的天際壓在頭頂，被花燈熱氣阻擋在外。
眼前各式模樣的花燈應接不暇，喻子魚像是看稀奇，紅燈籠照在臉上，眼裏反着星星點點，像個孩童模樣地張望着，嘴裏還時不時地誇贊一句，好美。
葉義初并肩走在喻子魚身旁，并不稀奇這些，卻也跟着贊嘆，是啊，好美。
“葉義初，”喻子魚來到一處攤販面前，上面花花綠綠的擺滿了小東西，最顯眼的就是青面獠牙的面具，以及一路走來，幾乎家家攤販都會擺上的紅花繡球。
“姑娘看看瞧瞧……”
喻子魚随意拿起一個面具在葉義初面前比劃兩下，又看向花繡球，見她眼神，小販立刻抓住機會開口：“姑娘可要來一個，我們家的繡球都是開過光的，保準靈。”
“開光幹什麽？”喻子魚詫異，繡球還有開光一說。
葉義初笑笑不語，喻子魚這傻氣的模樣他怎麽就是百看不厭呢？就是這時他無意間擡頭，瞥見了甚，眸色微變。
“喲，姑娘是外地人吧。”小販取下一個繡球，上面秀滿了畫案，邊邊角角還有流蘇垂下，十分精致。
“咱這的繡球可不是一般的繡球。”小販說着，一旁又夠來兩位客人，一男一女，女的駐足看了會兒，便爽快地買下一個繡球。
“有什麽不一般吶。”喻子魚好奇，想問個明白，可小販說着就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比較好看而已。”葉義初指着繡球：“你想要嗎？”
“……不。”喻子魚遲疑半刻拒絕了，雖然嘴上說着，但眼睛還是留在繡球上，她和一般女孩兒一樣也會喜歡一些好看的東西，不一樣的是，她沒有擁有的必要。
“來一個。”葉義初卻拿起一個小繡球對小販道。
喻子魚聞言微怔，忙要說什麽阻止他，葉義初笑着垂手，牽上喻子魚亂動的手，不等她說話。
“我喜歡。”葉義初道。
“好嘞！”小販笑得燦爛。
這繡球為何在皇都如此受歡迎呢？說到這，就不得不提一嘴當年的神仙眷侶，也就是七玦王與楚家小姐的一段佳話了。
葉義初與喻子魚走進德望樓，壓壓人群絲毫沒有打烊的跡象，他們在二樓找了一處最能看清戲臺的地方坐下。戲臺上锵锵鑼鼓，報幕人說下最後一句，正月十五紅繡球，便悄然退場。
——
那年正月十五，皇都還是飄着小雪的時節，冬日的餘寒還未退卻，往來行人間不免為這寒日抱怨，但卻仍須得受着，不過好在新春的節氣沖走部分抱怨，多數人都是笑意盈盈的。
大年來了，家家戶戶挂上花燈對聯，盡是些喜氣的玩意。楚老府上也是張燈結彩，倒是比起他人更加誇張，竟是搭起戲臺來，打聽打聽才知道楚老這是打算乘着喜氣再沖喜氣，搭個樓臺為自家千金擇良配。真是會算日子，年獸前腳剛走，怕是湊不了這熱鬧，豈不正好。
當日，許久不見的白日也賞臉般早早高挂，樓臺大致兩丈高，高設護欄及珠紗門簾，裏處即是專為那楚家千金備着的。
正月十五日當頭，高堂搭樓備繡球。公子官家樓下簇，只等千金把球出。
“怎滴回事？”
“都是辰時了吧，這球還抛不抛的。”
“楚小姐是在等哪家公子嗎？”
“我看就是在等誰吧。”
“若是不願嫁便不要設這臺子嘛！”
“就是！這不是捉弄人嘛！”
“……”
樓臺上，珠簾內，千金端手立于竹樓上，直直望着遠處發呆，若在一個時辰前你看到的定不會是這般面色。也不知女子是否耳聞樓下熙熙碎語，站在珠簾後許久不見她動分毫，細長青絲今日特別打理，每一根都仿佛擺放好般，發間別上金鑲半翅蝶，配上柳黃散花裙。
楚老蹬蹬上樓來，斥道：“樓下聲響你耳聞否？”
“……”女子不答，背對着楚老，走過來看她的臉色，你會發現，她有些心虛了，因為這個女子并不是真正的楚小姐。
但楚老此時正在氣頭上，還以為女兒是在和自己賭氣，愣是沒發現她是個假小姐。
……
“來人，将球抛下去!”這聲是楚老說的。
繡球一起，早已等候許久的人群一下子安靜到極致，你我抱怨一時堵在喉間忘了言說，所有人的注意一時皆聚在那紅花繡球上，不由得向上伸長雙臂，小小繡球從高處落下，速度本該是快的，但在修行者眼中，倒是慢下不少。
繡球尚未落至一丈，只見三四個男子屈膝跳起，足足高出常人半個身子，圍觀熱鬧的看客大氣也不出，直直盯着繡球，仿佛這繡球是他們抛的，瞬間在心中猜測到，誰誰定是勝出者。
就在其中，一名褐衣男子手要觸及繡球時，不知從何處彈來一顆石子，力量之大，生生打歪繡球原本的路線，向一旁彈去，落在人流上你争我搶，繡球如生了雙腳般，彈走于人潮上，硬是誰也沒搶到。
圍觀者方才松下一口氣，繼續左踮腳右屈膝地看繡球接下來的走向，也有人去張望石子的來路，但這壓壓人群連身旁之人也未必是方才那個，哪還能瞅見誰人打的石子？
四個步伐矯健，你奪我勾将那些體能差的甩在身後老遠。四人中那褐衣男子身手明顯要高出一籌，屈膝跳起第二次接近繡球時，又是一顆石子打來，将繡球直接打出人群飛向更遠處，男子終于來了怒氣，正要扭頭去尋那搗亂者，一個身影便從他眼前竄過，直奔繡球去。僅僅那一瞬的猶豫便被兩三人甩的遠遠的，男子這才反應過來，全力追去。
看客們也是在後面追着看，這哪是抛球招親，可比以往的扔球接球好玩多了。畢竟楚小姐小有名氣，有不少美若天仙的傳言，引得這些修真士為她全力一搏屬實正常。而這時跟在奪球最前線的一人終于發現不對。
“那不是個女子嗎？”
“哪呢哪呢？”
“那、那”
與繡球最近的那人，倒還真是女子，身法之快不輸男子，點足間似不見鞋履落地，長發一半挽起別上素銀镂花流蘇，一半垂落身後，細長青絲迎風飄起，僅僅只是背影便讓不少人錯認是甚仙子下凡，不禁想繞到前邊去，看看究竟是哪般女子。
終于左瞅右瞅看到臉時，衆人又一齊唏噓，看到的只是一副面具，遮去姑娘大半張臉，是小街小攤随意可以買到的那種黑白面譜，這樣看來愈加神秘。
話又說回來，天上地下古往今來，不曾有過女子奪女子繡球的荒唐事，如今發生，那女娃娃定是來攪局的了。
幾番下來，不覺間，競争者逐個減少，不知何時，這邊搶繡球的場面，只剩下那姑娘和褐衣男子。繡球還沒定主，追逐還在繼續，兩個競争者也不曾注意，相互制止，也不知身在哪條街，一門心思都在繡球上。
左右有吵雜的歡呼聲，不像是搶球，更像是切磋。
明争兩人不相上下，那姑娘便用上暗的。便見她忽然彎腰向地上灑了些甚圓狀東西，褐衣男子反應來防備不及，連連趔趄，仍是躲不過地滑倒了，生生躺在石子堆裏，刺骨的疼，一時站不起來。姑娘這時利落轉身跳起接球。
周圍一片唏噓，屏息凝神，莫非，這最後的贏家真是一個姑娘？
而這一系列的動作本該一氣呵成，接球落地，可奈何，那姑娘屈膝跳起，緋色雲錦裙卻在這時被她一腳踩住……
她小小驚呼一聲迎面撲倒在地，揚起一塵細灰，臉上的面具因為原本尺寸就不對，此時因為失重摔倒，面具也随之哐當咂地。
繡球終于沒人阻止的落到地上，由着慣性向前滾了幾米，正停在一人腳邊。
葉尉俯身去拾腳邊的繡球，再去看地上那女子，仆仆風塵散去，姑娘正好也擡頭看繡球，便見眼前一人身着黛藍色朝服，發髻高豎，修長的身形不顯瘦弱，單手托球正看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