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揚州
◎善變的老男人。◎
卯時正刻, 天尚未大亮,三輛馬車從東宮駛出。
裴承禮所帶的人不多。
除了那位虞中将外,只有三四十幾個護衛。
三輛馬車之中分別是他, 芝芝,還有六名宮女。
芝芝所乘小車不大, 但裏邊應有盡有, 除了她自己的衣物, 寶箱外, 還有那男人給她備的絨毯,亦少不了銀霜炭。
她同錦兒同車,由其照顧。
裴承禮所乘馬車明顯沒他平日裏坐的奢華。
馬車剛走之際, 小姑娘心潮澎湃,激動又興奮, 人極精神。
但昨夜幾近未睡,歡喜了一陣子後困意來襲,她也便睡着了。
趕路一連五日,多是曉時出發, 日落而息, 午時方便便于酒樓中用膳,否則就吃些幹糧。
起先芝芝也沒想太多,但久了有些事不用深想她也能明白一二。
譬如裴承禮趕路頗急;再譬如, 他出行未住驿站,排場亦很小很低調,想來并非是以太子身份出來。
果不其然,待到第五日午時, 衆人用過膳後, 返回車上前, 那男人和她說了話。
“過來。”
芝芝擡頭就對上了他幽深的眼眸,嬌嬌地“嗯”了一聲,還挺意外,五日來,沿途他基本沒和她說過話,大多數時都是和虞中将一起,夜晚更是兩間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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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喚完她之後注視她一會兒,起了身,朝馬車走去。
芝芝跟上,不時上車,坐到他對面。
一連五天,他車中皆是正經氣息,時而與虞中将同乘,所聊也都是此行要事與朝堂之事,無甚異常,直到此時,這小姑娘一上來,幾個動作,幾個眼神,肅穆的車廂之中頃刻就染上了她身上的那股子狐媚勁。
“殿下.......”
加之那一張口就能讓人身子酥麻一半的嬌聲,氣氛頓時就被她帶的暧昧了起來。
裴承禮微擡了手,欲與她說話。
然她可謂見縫插針,順勢小手就搭了過去,而後起身朝他靠近,再接着很自然就坐到了男人的腿上,勾住了他的脖子,一雙盈盈美目,含着水,勾人又惑人。
裴承禮冷冽的視線在她的臉上略微停頓,而後笑了,背脊慢慢靠後,涼涼地道:
“你的膽子,真是愈發的大了。”
芝芝小眼神怯怯的,但那軟柔的小桃尻也沒動地方。
裴承禮接着倒也沒勒令她下去,開了口。
“知道孤叫你過來幹什麽麽?”
芝芝搖頭,桃尻一點點向前滑去,朝着他的腿根近了一絲。
“妾身不知道。”
裴承禮一言沒發。
過了一會兒,悠悠地開口道:“再有七八日便到了地方,孤此行有要事,不能暴露身份,聽懂了麽?”
芝芝點頭,“妾身聽懂了。”
裴承禮繼續,“那,外人面前,以後喚孤什麽?”
芝芝嬌糯糯地回着,“公子......”
“嗯。”
裴承禮滿意地應了聲,而後眼神示意,叫她下去。
芝芝起先未動,有些得隴望蜀,非但未動,小桃尻慢慢地更近了他一絲,然轉瞬便見他的臉面沉了下去。小姑娘頓時就害了怕,再是不敢,小手慢慢松開他,一點點地又退了回去,臉上更現怯意,慢慢地從他身上下來,進而福身,怯生生的,直到下了他的車。
返回自己的小車上後,沒一會兒便起了程,芝芝膽子小,緩了好久方才恢複常态,眼中噙着淚,濕漉漉的,心中帶着哭腔暗罵:善變的老男人!烏龜王八蛋!就知道吓唬人!
也是這時她突然想起,忘了問他事情。
此番所行目的地為何,芝芝尚還不清楚。
但她記性不錯,就是因為記性不錯方才想問,因為沿途一路甚是熟悉,好似同她從揚州來時的路途一樣。
轉眼又過了幾日,芝芝越看越像,也是愈發懷疑,裴承禮此番怕是要去揚州附近,亦或,就是揚州!
但因為上次之事,她害了怕,也不大敢去找他确定。
轉而又是幾日,乃至最後一日,疑雲被撥開,馬車駛入城下,芝芝親眼所見,城池之上,遙遙的兩個大字,赫然就是“揚州”。
她,竟然真的又回來了!
芝芝最先想到的就是她的錢!
前幾日,因為被那老男人吓了一下的陰霾可謂徹底消散。
到達當日,正好是臘月二十八,歲聿雲暮,距離除夕只有兩日。
整個揚州府燈火璀璨豔紅一片,熙攘市集,笙簫鼓樂之音,通衢越巷,人聲,語聲,歡笑聲,處處浸着喜樂。
馬車終是停在了一處府宅門前。
朱樓雕欄,重宇別院。
雖不比東宮,卻也頗富麗。
那男人把她送到,并未過多逗留,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就出了去。
府宅不大,加之錦兒在內共有七名宮女,十二名護衛。
裴承禮一夜未歸,繼而第二日,也沒見蹤影,顯然是有要事。
眼見着如此機會,芝芝暗暗盤算起了自己的小伎倆。
宅院叫荷苑,因為苑中有一大片蓮花池,故得此名,只是此時冬季,池中荒蕪。
院落雖不大,大概昔日兩個蕪苑那般大小,但應有盡有。
白日裏她登上了位于苑南邊,小湖中心上的一座閣樓查看四周,所視四下陌生。
往昔她在揚州東跑西藏,混了兩年多,實則到過不少地方,卻從未來過此處。
到了下午,她直接喚來了門口的護衛之首,開門見山。
“沿途将近半個月,大多時候只是乘車來着,很是煩悶,眼下這地方也沒什麽好玩,一上午便膩了,我想去集上走走,不知殿下臨行時有無交待張護衛,我可以出去麽?”
那張護衛與她隔着一層珠簾,自打進來,便躬了身子,認真聽話,聽得此後,實話實說,“殿下未禁足昭訓,臨行時有吩咐屬下,昭訓若出門,由屬下等人陪護。”
芝芝聽得這,心中暗道:算那個老男人有點良心,沒想憋死她!
面上當即喜道:“那你現在就備車,我現在就要出去,先在最近的集市逛逛便成。”
張護衛躬身領命。
“是。”
一盞茶後,芝芝由兩名宮女陪着,張護衛帶着六名侍衛,護着她出了荷苑,去了最近的集市——太平坊。
荷苑離着這太平坊大約一炷香左右的功夫。
芝芝下了馬車後,由宮女侍衛陪着,随随便便地閑逛,先是進了家胭脂鋪,買了幾樣東西,又去了家布匹鋪子,買了兩塊偏墨色的料子,最後去了金釵行,幌子而已,自然是逛了一圈什麽都未買。
一共大概一個多時辰,她也便回了。
沿途錦兒道:“昭訓挑的那兩塊料子有些偏男子所用,且也不是什麽甚好的衣料,昭訓買這作甚?”
芝芝小臉不紅不白,緩緩嘆息一聲。
“你也看到了,殿下來了便把我丢在了荷苑,人不知去向,也不知何時歸回,我又要在這裏待上多久,想着來日無聊的時候縫兩件衣服,只是時隔久遠,往昔姨母教的手藝都忘得差不多了,先拿這破料子練練吧,免得糟蹋了好東西,如若還可,我想在殿下生辰前,為殿下縫一件。”
錦兒恍然,“原來如此,昭訓,好主意,很是有心意,眼下方才臘月,距離殿下生辰還有七月,太來得及了。”
芝芝笑着點頭,“是。”
當日回去芝芝便穿針引線,照着自己量了個尺寸出來,裁了幾裁,縫了幾縫。
這晚,裴承禮依舊未歸。
翌日,芝芝又叫來了那張護衛。
“我有一房親戚,往昔住在崇義坊,且不知現在搬走與否,前兩年受了她一點恩惠,這兩日自打到了揚州,便時常夢到她,想去拜見一下....”
張護衛并未多言,她如何吩咐,他便如何照辦,備了馬車。
芝芝自然不是解釋給他聽,以防裴承禮問起罷了。
這崇義坊是什麽地方?
便是她往昔和那官小姐一起住過之處。
坊中有幢宅子,半個荷苑這般大,恁時那小姐愛慕“他”昏了頭,将宅子買了下送“他”。
她的“小金庫”就藏在那幢宅子裏。
沒一會兒,張護衛再度備好了車,護送她,去了崇義坊。
到了之後,眼見着那府宅,芝芝坐在馬車中,觀看許久,不敢下去,終是吩咐錦兒。
“你去問問,孟雲娘住此否?”
錦兒依言去了,然下去後叩門半晌,并無人應答。
芝芝一看,這才放下心來。
她猜到了裏面應該多半是沒人的。
事情已經過了快半年了,那離家出走的官小姐不可能還住在這。
讓宮女先行叩門,只是以防萬一,怕自己碰到那官小姐。
此時她這般模樣,要如何解釋。
是以什麽李雲娘,當然是她杜撰之人。
宮女回來禀報,芝芝這才敢下車。
她朝那大門走去,到了門前,緩緩地推開,觸目望入,只見裏邊已經荒蕪,白雪覆蓋,連一個腳印都沒有,一看便已久無人住。
芝芝邊走邊搖頭,假意嘆息,“我這親戚的丈夫去世了,姐姐肝腸寸斷,每日以淚洗面,曾欲輕生,被好心人勸下,如今,想來是已經離開了這傷心之地。”
錦兒一聽,心微微一顫,“好癡情的女子。”
芝芝小眼神兒瞄到了昔日她的房間,嘆息一聲。
“是啊。”
她之所言倒也并非皆是胡扯,那官小姐買下此處前,曾确實有位死了丈夫的女子住此,只不過時間有些出入。
待瞄得那屋子之後,她找借口将錦兒支了開。
“你去吩咐張護衛,買把鎖來。”
錦兒應聲去了。
芝芝就在這會子,奔向了自己那房間。
推門打開,只見裏邊東西如故,除了滿室灰塵外,陳設沒有任何變化,和她被人打昏,拐走,賣入青樓那日離開前一模一樣。
小姑娘瞄去了她藏寶貝的地方。
見灰塵平整,沒有被動過的痕跡,她也便放了心。
在那宮女回來之前,她只做了兩件事,其一打開衣櫃,快速的拿出了一件黑色的男子衣裳及鞋子,其二将東西疊好卷好,裹進了披風之中。
将将做完這些,錦兒便回了來。
“昭訓,張護衛派人去了。”
芝芝悶悶地嘆息一聲,沒讓宮女進來,轉身關了房門,同宮女又去別處走了走,也便離開了。
待到去買鎖的護衛将鎖買回之後,芝芝接過,一面将門鎖上,一面喃喃自語給人聽:“這鎖便算是對昔日恩情的報答吧,希望有朝一日,姐姐能再回來.......”
确定了自己的錢沒事,也拿到了衣服鞋子,此番,芝芝便剩了那最後一事。
她要幹什麽?
想把自己帶出來的銀子姑且都先運到那崇義坊的宅子裏藏着。
可她自己,每日有這麽多雙眼睛盯着,如何能運?
她無人可用,也無人可信。
思前想後,唯有一人最合适。
那人在明月樓中。
她勢必要與其見上一面。
若想進入明月樓,就得扮男裝。
當晚,臘月二十九,除夕前夜,返回荷苑,裴承禮依舊未歸回。
芝芝一鼓作氣。
翌日除夕,她早早起了床,趁着把錦兒支走之際,将那套被她取回的男子衣服穿到了裏邊,一雙男子布鞋藏在了腰間,亦把昨夜用頭發做成的八字胡須整齊地包在了帕中,早早地便去了延喜坊。
集上一片喜慶,懸燈結彩,車水馬龍,人頭攢動,異常熱鬧。
甩掉宮女和侍衛對她來說并非難事,乃她往昔的看家本領,尤其在他人對她放松警惕之時,一切都很是簡單。
待到合适之時,合适之地,小姑娘便特意加快腳步,朝着人群擠去,繼而趁着周圍發生了點争執,抓住機會,沒一會兒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脫離了宮女與侍衛的視線。
芝芝心口狂跳,急迫不已,接着只需尋個地兒,脫下外衣,沾上假胡子胡子,換掉鞋子,拔掉珠釵,進入明月樓中,一盞茶的功夫便能出來。
然,正當她心驚膽顫,做賊一般四處觀望之時,不經意間一擡頭,心口“砰”地一下。
只見:明月樓斜方對面,二樓閣樓之上,一男子面如冠玉,長身負手鶴立,一襲玄色鑲裘披風,華貴至極,遙遙地垂眸俯視其下,人群之中,眼眸冷冷清清,視線正好落在她的身上。
人,恰是裴承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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