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撞面
◎一聲驚呼陡然出口,“江郎!”◎
宮女錦兒道:“想不到衛國公夫人連聲音都這般溫柔好聽...往昔我曾聽人說過, 衛國公夫人是一位絕色美人...但她并非衛國公原配,并不是這位郭大小姐的生母。衛國公原配夫人早在十幾年前就病逝了...”
宮女說話之際,那馬車車門已經被人打開, 車中先出來的是兩個丫鬟,丫鬟立在一邊伸出手臂, 旋即一雙纖纖素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車中走下一位美婦。
瞧見她臉龐的瞬間, 錦兒便捂住了口, 不由得驚嘆出聲。
“我的天!”
那美婦應該已然三十四五,但瞧着卻仿若二十六七的模樣。
她生的清麗脫俗,眸含秋水, 冰肌玉骨,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之感, 當真是擔得起絕色二字,人言傾國傾城,怕是也不過就是如此吧。
她下來之後便被丫鬟簇擁着過來,拜見裴承禮。
錦兒的眼睛一直跟着她到了太子車前, 而後方才回神, 轉頭去看昭訓。
然這般不看不要緊,一看吓了一跳,宮女緊張地立馬扶住了芝芝。
“昭訓, 昭訓,你怎麽了?怎麽了呀!”
身旁的小主子明顯有異,剛才還桃腮香豔,此時卻臉色慘白, 唇瓣亦顫。
錦兒吓得不輕, 當即便要開門喚人。
這時見小主子的目光從車外收回, 終于說了話。
“沒事,不用喚人,我我我,我沒事。”
錦兒拉着她坐了過來,神情依然慌亂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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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沒事?昭訓沒有哪裏不舒服?”
芝芝搖頭,“沒,怎...怎麽了?”
錦兒道:“昭訓的臉色很差,很蒼白,可是又心口發悶了?”
芝芝眼波緩緩流轉,而後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嬌糯糯的小嗓子應了聲,點了下頭。
“嗯,剛才好似是有點胸悶,不過現在好了,我的臉色,很,很很不對麽?”
錦兒應聲,“昭訓确定沒有不适之處? ”
芝芝拿出了小銅鏡,一面照着自己,一面答着。
“沒有...”
她看見了,自己的臉色确實有些蒼白,嘴唇也是,與平常不甚一樣。
“快給我把小妝箱拿出來...”
錦兒聽罷,如她吩咐,趕快給她拿出了妝匣子。
芝芝選了唇脂添妝。
*********
車外,衛國公夫人一過來,七衛都下了馬。
女子端麗冠絕,清婉至極,很是有禮地福身下去。
“臣婦拜見太子殿下....”
“國公夫人免禮。”
“小女年幼,有些任性魯莽,年前從家中偷跑出來,到揚州,所為尋昔日故友。臣婦亦是年前所來,本該如期歸回,卻出了意外,所到之處道路受阻,便隔在了那邊。她今日所為,是為避臣婦,适才若非殿下的人出手相救,後果不堪設想,臣婦替國公爺謝過太子。”
言畢拉過郭如檸,柔聲道:“檸兒,還不快跟太子殿下道謝。”
郭如檸乖乖地道了謝。
裴承禮平平淡淡,“無妨,人沒事就好,若無其它,啓程吧。”
美婦福身應聲,這期間護衛已将馬匹換掉。
然,那美婦未讓郭如檸再回她原來的車,拉着她往自己的車上走,語聲從始至終綿軟又極盡溫柔。
“外邊多危險,再這般,你父親要是把你關起來怎麽辦?快跟娘回去。”
郭如檸小嘴一噘,很是不樂,“我要找江郎。”
美婦壓低聲音,“別說了。”
倆人聲音越來越遠,不時,返回車上。
另一邊,芝芝懷抱小貓,小眼神兒還在偷偷地瞄着外邊,确切說,是瞄着那位國公夫人。
直到人進了車中,馬車緩緩再起,她一連摸了小貓三下,視線方才收回。
錦兒道:“咱們怕是同路了。”
芝芝擡眸瞅了宮女一眼,玉手兀自還在摸貓,又是一連三下,沒說話。
她當然也知道。
兩方都是要回長安,一個是太子,一個是當朝一品大員的妻女,落腳之處,也必然是官家驿站。
事情越來越糟,這可怎麽辦?她怎麽才能避了和這郭如檸碰面?
但此時,她腦中想的卻不止是郭如檸一人,還有...
再接着,她便覺得有些頭疼,沒一會兒閉了眼睛,許久後,不成想睡着了。
再度醒來時已将近黃昏。
她被錦兒喚醒。
“昭訓,就快到驿站了,清醒一下,免得待會出去着涼。”
芝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應了聲,半晌後清醒過來,亦想起了适才之事。
她湊到窗邊,小手輕輕掀起簾子,朝外張望,沒見對方的車,卻也知道,她們一定是在後面。
眼見着就要落腳驿站,如何是好?
日落之前,到底是到了地方。
下車後,芝芝幾近是頭都未敢回,直接便奔向了裴承禮,到了他身邊。
“殿下....”
她戴着衣帽,仰着臉,小眼神兒可憐巴巴的,“妾身剛才又胸悶了...”
裴承禮緩緩地“嗯?”了一聲,把人摟了過來,攬着她的腰肢,“現在呢?”
芝芝嬌嬌氣氣地回道:“現在好了,但好想睡覺...”
裴承禮道:“那就早些休息...”
言罷喚了侍衛請大夫,繼而擡了步,芝芝亦步亦趨,跟他進了去。
*******
郭如檸下車眼睛就開始不老實,東看看西瞧瞧,觀察環境,面上老老實實,內心不然,無時無刻不想着跑了。
她瞧見了太子攬着一位姑娘,目光在那姑娘的背影上停留片刻,只因人瞧着很好看,即便是個背影。
待入住驿站,晚膳之時在國公夫人房中,她還裝的很是乖巧,過後,回房的路上,她便把一路皆跟自己分開了的兩個女衛和兩個丫鬟叫了過來。
“今晚我們就跑,你們四個,快給我想辦法!我瞧着那邊不錯,便從後牆翻出去,天黑之前,給我弄到繩子!”
她話語聲音很小很小,然萬萬沒成想,仿是剛說完身後就響起了國公夫人的聲音。
“檸兒!再胡鬧,這一路,你便別與她四人見面了!”
沿途一路,美婦苦口婆心,哄了她一路,勸慰了她一路,她雖始終撅着小嘴,不甚樂意,但沒反駁,美婦還當她聽了進去,不想到她小小年紀,如此難管教,固執着呢!
她這是白說了。
郭如檸憋了一路,裝了一路,此時一看事情還沒開始就敗露了,從小被寵壞,大小姐脾氣,任性的勁兒又上了來,“哇”地一聲就哭了。
“我就要找江郎,就要找江郎!”
“沒有江郎,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娘不知道,江郎好可憐,他無父無母,有時候連飯都吃不上,還總能遇上讨厭的人欺負他,他好可憐好可憐,這段日子也不知他怎麽過的,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就要找江郎,就要找江郎,就要找江郎!”
芝芝本吃過飯後就躺了下。
她倒是不困,只是不想出門,更不想見人罷了。
然剛躺在床上發呆想事,萬萬沒成想,突然聽到隔壁院中傳來郭如檸的哭上,且她不管不顧,聲音不小,一口一句“江郎,江郎”,還有什麽“他好可憐,吃不上飯,被人欺負”等話語盡數隔着院牆傳了過來。
芝芝一下子就從床榻上坐了起,原本已經慢慢平靜下去的情緒又緊張了去,暗地裏哭哭啼啼地叫慘:我的天吶!
郭如檸越哭越來勁兒,小腳在地上颠了起來,口中反反複複就一句話。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找江郎!就要找江郎!”
任國公夫人如何安哄,那邊皆是不聽,直到月洞門口傳出一聲“嗤”笑。
郭如檸梨花帶雨,怔了一下,一下子就不哭了,而後開始東瞧西望,四處找人,心裏邊震驚,也新鮮。
誰在笑話她?
她活了十六年,被衆星捧月了十六年,還沒人敢笑話她?何況是在大庭廣衆之下!
這般望了一圈,她看到了。
只見月洞門口立着一個很高的黑衣華服少年。
少年雙臂抱懷,瞧着很是不羁,吊兒郎當的。
院中除了他沒有別的男人,那麽那聲音也便是他發出的了。
國公夫人先開了口,極為不好意思,“久大人...”
她認出了人是七衛之一,且正是白日裏救她女兒的那位,之前她也叫不上他的名字,還是适才打聽來的。
人,正是久柒。
認出了的不僅是國公夫人,郭如檸亦然。
這不是白日裏的那個放肆鬼麽!
她問他話,他敢不答,此時還笑她!
“你幹什麽?!你是誰?放肆!你一個芝麻小官膽敢笑話本小姐!”
郭如檸雙手叉腰,頤指氣使,氣轉眼便到了他的身上。
國公夫人當即制止:“檸兒!久大人是你的恩人,給久大人道歉!”
“才不!”
“你!”
母女倆人這般話音剛落,久柒很是無所謂地把手中的帕子拎了出來,沒朝郭如檸,直接朝向了國公夫人。
“下官撿到了這個,且不知是不是國公夫人丢的。”
郭如檸美目微微睜圓,朝他手中瞄去,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她的帕子。
人當即跑了過去,到了他面前,踮起腳尖,跳了一下,一把把東西搶了過來。
“本小姐的!”
久柒知道是她的,也便給了她,眯她一眼,唇角動了下,朝着國公夫人俯身告退,吊兒郎當地走了。
人走後,瞧着他的背影,郭如檸亦使勁兒地瞪了一眼。
這個小芝麻官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敢嘲笑本大小姐!
事情告一段落,最後她房中的兩個女衛被國公夫人帶走,院外亦多了四個丫鬟看守。
隔壁,芝芝披了衣服早下了地去,一直在偷聽,時而偷瞄,直到彼方靜了下來。
小姑娘秀眉蹙着,心裏頭嚎天喊地。
啊,這可怎麽辦呢!
這千金大小姐于她而言,仿若一顆炸藥,随時可能燃爆,芝芝苦不堪言。
怎麽才能和她不見面呢?且不知能堅持幾日。
她前頭剛想完,一個時辰後,突然發現一件事。
她,她的貓呢?
小姑娘立馬下了床去,喚來宮女。
“錦兒,小花呢?”
宮女微呆,馬上四處瞧瞧,找了找。
“剛才還在呀!奴婢還喂她喝水來着,什麽時候跑了?小花,小花...”
芝芝亦然,披了衣裳,穿了鞋子,不住喚着。
“小花...”
外頭四名宮女在院中相喚尋找,不一會兒芝芝也出了去,急切道:“找到了麽?”
宮女皆是搖頭,其中一個,“昭訓莫急,跑不到哪去,這驿站不甚大,奴婢出去給昭訓找找...”
芝芝點頭,“快,快快快去!”
她話音剛落,兩個宮女亦剛要出去,月洞門口過來個妙齡少女。
少女懷中抱着一只小白貓,身後跟着四名丫鬟,語聲清脆,宛若莺啼,笑吟吟地開了口,人正是郭如檸。
“這是你們昭訓的小貓吧,跑到我院子來了!”
說罷将小貓遞給宮女,而後擡了小臉,朝房屋前的美人望去。
千鈞一發,倆人目光瞬時對了上,芝芝連閃躲的機會都無。
郭如檸前一瞬面上還帶着笑意,後一瞬人立時呆住,遞貓的小手亦是無意識一松,小貓跳之而去,一聲驚呼陡然出口,“江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