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暴怒

◎“少一根頭發,孤把你...”◎

天尚且黑着, 驿站之中火光大現,人影憧憧,腳步匆匆。

衛國公夫人張氏渾身打顫, 披着一件月白無瀾披風,戴着衣帽, 嬌柔地站在院中, 被丫鬟扶着, 手中拿着帕子不住擦淚, 便是連那雙柔荑都是抖的。

房門是從裏插着,窗子緊閉,亦是從裏邊鎖着。

外頭巡邏士兵共計六十幾人, 分三路,始終繞着太子、昭訓、衛國公夫人及着郭大小姐的房間巡視, 差不多形成圈狀,沒有空子可鑽,且前半夜是一批人,後半夜是一批人, 亦不存在士兵過于乏累疏忽之事, 是以皆确定沒看到任何人靠近昭訓房中。

七衛幾人進了芝芝所住房中搜查,或附耳細聽牆面上是否有機關,或輕叩牆體地面, 斷出屋中是否有密道,幾近一寸一寸地查。

一炷香後,幾聲空洞的聲響傳進七人耳中。

七人聞之,本在屋中各地, 突然皆朝着之首虞越處看來。

虞越亦是眸光一變, 擡了眉眼。

他所在之地, 正是這屋中的床邊,所敲之處,正是床下。

七衛當即集聚此處,将那張羅漢床移開。

而後再敲,果不其然,空洞之聲甚是分明!

有暗道!

幾人循着蛛絲馬跡,方寸之地,沒一會兒便斷出了異常之處,其中一個一把掀翻木板.....

人人驟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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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承禮卧房

男人一襲玄色披風,坐于房中桌前,臉色沉的可怕。

室內跪了滿地的人,皆是這驿站的官員、小厮與丫鬟。

個個渾身顫抖,背脊寒涼,尤其那為首的驿官劉大人。

一股子肅殺之氣充斥于空氣之中,讓人不寒而栗。

這時,侍衛前來禀報。

裴承禮聽罷便起了身,直奔那房間而去...

********

門口守衛見得太子立馬躬身讓路。

屋中,七衛只剩了三人,另外四人早已帶兵追擊而去。

裴承禮被引到原先羅漢床處,那被掀翻的木板之下赫然是條黑漆漆的密道。

随着進來的驿官劉大人臉色更加鐵青,牙齒打顫,戰栗不已。

裴承禮回手便重重地給了其一巴掌,咬牙狠聲,“廢物!”

驿官頃刻雙膝跪地。

“微臣死罪,微臣死罪!”

裴承禮将人一把拎起,面罩寒霜,滿眼狠厲,眸色略微猩紅。

“你當然死罪,把知道的線索一字不落地說出來。人沒事,你全屍,少一根頭發,孤把你的心挖出來,要你九族陪葬!”

男子抖如篩糠,“是,是,是.....”

**************

辰時,天空泛着魚肚白。

某處,房中昏暗,窗簾緊閉,只借着外頭得來半點光線。

芝芝蹙眉,感覺頭有些痛,旋即打了個哆嗦,很冷。

或就是因為這股子冷,讓她很快有了意識,然後她便感到了自己雙手雙腳受縛,口中塞了東西。

小姑娘旋即便清醒了,睜開美目,視線雖朦胧模糊,但第一瞬便反應了過來,自己并非在驿站房中,而是換了地方,被人擒走了。

昨夜,失去意識前的記憶猶在腦中:她突然見得燭火熄滅,而後嗅到了一股子很怪的香氣,再接着溟濛視線中見有人緩緩拉開了紗幔,觸目所及是一個一身黑衣的女子,最後不及出聲,她便失去了意識。

“唔,唔......!!”

反應過來後,芝芝立時掙紮了起來,膽顫心寒,恐懼異常,要吓哭了,心裏邊不斷喊叫:天吶!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轉而掙紮了兩下,她又看到了郭如檸。

郭如檸尚處昏迷之中,同她一樣,手腳受縛,穿着一身白色睡衣,光着小腳,鞋子都沒有。

“唔唔,唔唔......!!”

芝芝更費力地掙紮了去,且用膝蓋去頂撞郭如檸的身子,試圖将她喚醒。

然幾次碰到了,力道也不算輕,都晃動了她,可郭如檸一點反應都沒有。

正這般心急火燎,無助無望又懼怕之際,門外傳來了些許動靜及着腳步聲,而後房門便被人推開,芝芝頓時閉了眼睛,一動不動。

有女子道:“就是這...那兩個,應該還沒醒,尤其另一個,路上醒了,又熏了香,估摸着到中午也不會醒,今日山上事多,左護法将至,二當家的忙得很,沒空看人,一定看住!”

繼而是一名男子的應聲,“知道了,交給我,你去吧。”

芝芝越聽越心顫,尤其什麽“左護法”、“二當家”、“山上”。

然若是說這些字眼已經讓她頭皮發麻,預感不好,猜得自己怕是那最壞的可能,落到了什麽山賊的手上了,後頭那男子的聲音可謂給了她更為致命的一擊。

小姑娘瞬時頭上猶如五雷轟頂了般,心口狂跳不已。

好熟悉!好熟悉!

是他!

天天天,天吶!

轉而女子走了,待腳步聲消失不見,那本已被關上了的門便突然被人推開又關閉,繼而腳步聲匆匆,急促,離着她越來越近!直奔她而來!

救命!

內心當中早已哭了出來,口中不斷叨念着“南無阿彌陀佛”,芝芝緊閉雙眸,下一瞬便要“好漢不吃眼前虧”,睜眼跪地磕頭求饒道歉,然就在這時,出乎意料,自己沒被那來人拎起來毒打教訓,耳邊竟是傳來“刷刷刷”幾聲響。

而後,她便感到自己的手腕、腳腕皆是一松,那束縛着她的繩子,竟是被人割斷,繼而,男子拽下她口中之物,壓低的聲音在屋中響起,有些憨,有些沉,亦有些急促:“妩兒!妩兒!”

芝芝心中發懵,感覺事情不對,适時睜開眸子,觸目所及乃一眼睛純淨到發亮,生的眉清目秀,又極為高大的俊美少年。

與她斷出的那聲音的主人一模一樣。

人,正是盧池!

不及芝芝說話,少年見她睜眼,眼眸更亮,當即便脫下大氅,着急忙慌,粗魯地給她裹上了衣服,把她包的嚴嚴實實,就憨聲一個字:“冷。”

他之舉動驚了芝芝。

甚驚甚驚!

與她所料大大不同!

往昔那些個被她騙過的男人中,不得不說,盧池是唯一一個沒招惹她,沒壞心思,甚至開始都不理她,是她主動勾搭了他,利用了他的男人。

他最冤,最慘,也最無辜。

她害得他丢了營生,成了通緝逃犯不說,更是害得他差點丢了命。

是以,她以為他只要尋到她,一定會暴打她一頓,而後殺了她。

但大大的出乎她意料,那少年的眼中對她竟是沒有半分怒意,恨意,惱意,和要與她算賬之意,反而一如從前,目光熱烈,灼灼,害羞,閃躲,純淨幹淨,此時還有一些着急。

芝芝甚驚:??

什...什麽情況??

心中原本雙重懼怕,頃刻消失了一重,繼而,小姑娘的眼神也便略略地變了一絲,試探着,眼淚汪汪,小聲音嬌糯糯地開了口,“池,池哥哥...?”

盧池當即點頭,且連點了兩下,聲音渾厚憨厚,“是我。”

芝芝小眼神兒緩緩地轉了一下,再度試探他态度,帶着幾分哭腔與不敢相信的語聲道:“真的是...池哥哥?妩兒不是在做夢?”

“不是,妩兒,是我。你怎地到了裴承禮身邊?那時又怎地沒在竹林等我?可是出了什麽差錯?”

芝芝心口狂跳,滿心滿腦的防備,暗道:他竟是知道她到了裴承禮身邊。他竟是認得裴承禮?

“我...我...”

小姑娘佯做被吓傻了一般,半天沒“我”出個所以然,但聽盧池又開了口:

“正月十五那日,我在揚州燈市看到了你和裴承禮,适才許二娘和孟三娘回來說在驿站綁回了兩個姑娘,我便怕是你,過來一看,果然是!不過,你莫要害怕,有我在!”

芝芝聽得他這句話,可謂是徹底信了他。

往昔那事,他竟是沒懷疑她!不知道自己是被她騙了,利用了。

那可是太太太好了!!

接着,小姑娘小眼神一轉,便徹底變了,當即入了戲,仿若這才清醒一般,頃刻哭了出來。

“啊!池哥哥...!真的是池哥哥,妩兒還當再也見不到池哥哥了...”

說着小腦袋便靠到了他的肩頭。

少年頓時手足無措,當即就不會動了,讷讷的安哄:“妩兒,沒事,沒事....”

也便只有那一下,芝芝便起了來,手指咬在唇邊,含淚美目盯着他,低聲,楚楚可憐地哭。

“池哥哥,妩兒命薄福薄,當年那日,本想和池哥哥一起私奔,跑到一個沒人認得我們的地方,從此相依相靠,白頭到老的過日子...”

“不料妩兒跑出沒多久就被人發現了。有人追來,妩兒為了保命,只好離開了竹林,去安全之處。”

“不想到,接着便再也聯絡不上池哥哥了。”

“妩兒心中無時無刻不惦念池哥哥的安危,亦是無時無刻不想着與池哥哥相見。不想官府下了通緝令,妩兒無奈越躲越遠,池哥哥生死未蔔,妩兒吃不下睡不着,一度為了尋池哥哥差點被抓...”

“後來,妩兒躲躲藏藏地過活了陣子,突而一日,不想到竟是給人牙子盯了上,被打暈,買入了青樓...”

“...轉而兩年,及笄後被長安的一個大官買下,帶入了長安,幾番輾轉周折,最後又被獻到了東宮,便是此時...”

“謝天謝地,老天還讓妩兒有生之年,能再見池哥哥一面...妩兒了去了心願,自覺死都無憾了...”

她越說越是一副動情的模樣,眼淚簌簌下落。

盧池當即慌張地入懷找帕子,“....你....你別哭....”

他翻了半天,從懷中摸出了一張。

那帕子上還有一點他身上的汗味。

倒不甚難聞,但芝芝香噴噴得慣了,這股男人的味道,她還有些不适應。

但眼下做戲做全套,倒也沒嫌棄,小手中攥着那帕子,輕輕點了兩下淚珠。

“...終歸是妩兒命薄,與池哥哥有緣無分...”

她依然邊說邊抽泣。

半晌,盧池一言沒發。

芝芝瞄着他,繼而開始詢問他的情況。

“池哥哥呢,這是什麽地方,池哥哥怎麽會在這?”

盧池回過神來,答道:“這裏是南嶺山寨,一處強盜的賊窩子。兩年前,我被四處通緝,實在無處可去,就上了山,入了寨。”

“啊....”

芝芝小聲地答着,接着又道:“那池哥哥在這....”

盧池接話,“燒火做飯,挑水擔柴,不打劫...”

芝芝又道:“那,池哥哥可知,她們抓我與那位小姐二人上山,到底是要幹什麽?”

盧池直白地回答:“二當家的好色,你們被抓來給二當家的添房,不過,有我在,別怕...”

芝芝嬌滴滴地應聲,繼而,“那,池哥哥,要,要怎麽救我二人?”

盧池道:“你們暫時安全,二當家的今日很忙,一直到明日正午皆不會出現,晚會兒,待得今日天黑,我便送你們出去...”

芝芝松了口氣,瞄了盧池一眼,又道:“那池哥哥若放了我們,池哥哥...”

盧池半低下了頭,“不用管我...”

這句話之後,又擡了頭,“裴承禮待你好麽?”

芝芝咬了下唇。

“伴君如伴虎,談不上好....”

這話一半說的是她心中的真實想法;一半,她既然和盧池表示的清清楚楚,是喜歡盧池的,自然就不能再說別的男人好。

何況裴承禮那個老男人,他也不好!

盧池眼中突然有了幾縷光芒一般,身子向前靠去。

“那妩兒不想趁此機會離開他?”

芝芝眼睛緩緩轉轉,暗道:我是想離開裴承禮,但也不想真跟了你盧池呀!

如此一猶豫,也便“支支吾吾”地沒答出話,接着再擡頭,正好對上了盧池的眼睛。

适才情況緊迫也沒來得及多想,眼下一尋思,這還真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如真的直接跑了?

但,轉念,可惜了她銀子不大足......

眼下荷苑和崇義坊藏着的銀子加一起最多能有一百五十兩,于一輩子而言太少。她得遠走高飛,買宅子,買丫鬟,買打手.....

但如若放棄這個機會,往後也不知還能不能有這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時候了。

正這般想東想西之際,但聽盧池再度開了口。

“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去哪?”

芝芝微驚,“我,我能出去麽?我...不會被人發現麽?”

盧池搖頭,“每日寨中早上辰時和晚上戌時人都會很少,尤其今日,你先在這等我......”

少年說完便出了這房間。

人前腳剛走,後腳,芝芝便開始搖晃郭如檸,“郭小姐,郭小姐?!”

一連幾下,那郭如檸還是一點反應沒有。

芝芝放棄了,等待的過程中不免好奇,不知道盧池要帶她去哪?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人回了來。

芝芝一看,他手中拿着男子的衣服和一雙鞋子。

“換上。”

盧池說完很自覺地出了屋子,到外邊等着。

芝芝順了他意,換了衣服,攏了頭發,随意束起。

他拿來的鞋子還是一雙新鞋,且一看就不是他的,于他而言太小,于芝芝而言又有一點大,但自然,比沒有強。

芝芝勉強穿了上,待一切好了,走出門口,擡頭望向少年,詢問:

“成麽?”

盧池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憨厚地點頭。

轉而,盧池便用鎖鏈将那屋門鎖了上。

芝芝拉住他的手臂,小聲,“她,不會醒吧!”

盧池回話,“放心,她到今日午時能醒便不錯了。”

芝芝聽到了那個什麽幾娘同他說了這話,再度确認也算是安心,接着便跟着盧池去了。

盧池帶着她走出長廊,出了屋子,到了外頭。

旭日東升,天已經亮了。

放眼望去,這強盜窩子依山而建,一半皆建在了山上。

如盧池所言,人是不多,只有幾個巡邏放哨的小弟。

芝芝在寨中走着,也确實沒人注意,沒人發現。

少年帶她朝着山裏走去,但路途卻是越來越是向下.....

走到最後,芝芝迷糊了,已然分不清東南西北,不知自己到底是到了哪。

這般之際,好在也到了地方。

迎面是石門,芝芝見盧池的手不知道按在了哪,那石門便開了。

小姑娘吓了一跳,聚精會神,眼睛不住觀察着周圍環境。

盧池帶她進了去。

入了那山洞後,盧池手握火把,帶着她依然一直向下,繼而左拐右轉,左拐右轉,不知繞了多久,轉了多久,耳邊漸漸傳來人語聲,确切的說是一衆人的吶喊聲。

離着還是頗遠,芝芝聽不甚清,但随着漸近,人影憧憧,火光大現,慢慢,她看到了極多的人,亦聽清了那些人口中的喊聲。

一聲一聲,整齊有力,聲震雲天,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傳入了芝芝的耳中。

小姑娘頓時軟了雙腿。

只聽,衆人齊道:“殺死裴承禮,秦王萬歲!天閣者永生!秦王萬歲!秦王萬歲!!”

作者有話說:

明天白天發上章紅包感謝在2023-03-18 23:34:17~2023-03-20 03:08: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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