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 劉竹清退學了。
第二天周仰和發現她座位上東西都清理的幹幹淨淨,只留下桌板上刻着的“加油”歪歪扭扭的,也不知道是劉竹清寫刻的還是以前就有的。周仰和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過,她想:就算是劉竹清刻的她也不會願意給別人看到的。
這會成堆疊着的書不見了,桌板光滑的有點發光,她盯着那反光出了神。
第一節是老楊的課,她看起來很不好,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很重,班裏的人大氣也不敢出,就這麽盯着她看。
老楊掃視了一番教室,目光在劉竹清的位置上停留了一會,才說道:“劉竹清同學退學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我希望你們在現階段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你想要什麽,現在努力,總會得到的。”
“也不要因為奇怪的事情分心了,下學期就高三了。”
老楊還沒說完,下面的同學就開始小聲的議論起來。
“啊?退學了?”
“你不知道啊,昨天有個男的拉着劉竹清使勁的叫老婆呢!”
“我看她那樣子也不是什麽正經讀書的……”
……
“還有,我知道有些同學在偷偷摸摸的談戀愛,以後注意點,學業比什麽都重要!”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仰和覺得老楊是看着自己這片地兒說的,她倒是坦然的很,秦亦童就緊張起來了,在桌下拉了拉她的衣服,“老周,我怎麽覺得老楊是看着我說的啊……”
秦亦童咬着嘴唇,有些忐忑。
周仰和笑了笑,“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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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亦童更忐忑了,有些坐立不安。
周仰和低聲提醒了她一句:“你還要讓老楊當衆點你名啊!”
“好了好了,別說話了,今天複習古文,快把書拿出來!”
[你想要什麽,現在努力,以後總會得到的。]
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周仰和記得很牢,她突然想到劉竹清那天那句似追問似自語的[如果我不去念書直接去賺錢會不會好一點。]
昏暗的燈光不停的在手機鍵盤上按動的手指,以及閃閃發亮的指甲。
那個男人那句粗俗的“這個女的要當我老婆的。”
還有劉竹清流着淚搖着頭說的“大不了我把錢還給你。”
她突然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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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下課,周仰和把喻溪送回家之後自己獨自騎車去了巷弄轉了一圈。
弄堂裏的小鋪子基本上都關門了,只有幾家掩着門,有隐約的燈光透出來。
她騎得不快,車轱辘在有些凹凸不平的巷道上難免會發出聲響,引得幾只土狗吠了幾聲,顯得格外空曠。
還沒騎到巷弄深處,就聽到有個女人尖銳的聲音,“你說你還有沒有點臉了啊?我這麽生出你這種女兒啊——”
“吱茲——”周仰和剎住了車,她一只腳踮着地,另一只腳踩在踏板上,挺得穩穩當當的。她擡頭看了看眼前的理發店,已經關門了,樓上倒是開着燈。
剛才的說話聲已經停了下來,四周一陣安靜。
她想了想,還是調頭回家了。
進門的時候周媽媽正端着個碗出來,一看到她就說道:“回來了?正好做了碗蛋羹。”
周仰和放下書包,端起蛋羹,周媽媽坐在她旁邊絮絮叨叨的說着一天的事,突然想起了什麽,“哎呀仰和,今天那個理發店家的閨女來找過你啊。”像是怕周仰和忘了似的,還補了一句:“就是咱們弄堂最裏頭門口有口水井的那家。”
“她來過?”
周仰和挖起一勺蛋羹吹了吹,突然想到今天那張在周圍被書堆得慢慢當當的桌子中空着的那張。
“對啊,二十多分鐘前來的。”
“就剛剛?”
“就剛剛。”
她有些驚訝,今天她确實比平常晚了點,幫喻溪找本作業本花了不少時間。;但劉竹清居然會來找自己,周仰和覺得實在是出乎意料。
她們兩個像是沼澤裏的蘆葦,一邊想掙脫着與生俱來的環境,一邊又自知力量不夠難以跨步。
周仰和對劉竹清知根知底從不打擾,劉竹清保留着自己的驕傲從不主動去找周仰和。
“欸你去哪啊?!”周媽媽看着周仰和快速的吃完蛋羹就往外走。
“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周仰和又騎上了她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回頭對她媽說了句:“我帶鑰匙了,太晚了你也早點關門休息啊——”
天氣漸暖,但晚上的風還是冷飕飕的,周仰和把衣服的帽子扣在頭上,沖進了連路燈都沒有的巷子。
路上她打了個電話給盧媛問了劉竹清的手機號碼。
“啊?你等等啊。”盧媛那邊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我一會發給你。”
“嗯。”
她把車停在水井邊上,瞟了一眼裏頭,想着:今天月亮挺圓的啊。
後頭傳來有人輕輕下樓的聲音,“吱呀”一聲門開了,劉竹清走了出來。
她看了周仰和一眼,什麽也沒說,就徑直往西側的一個小門走去,周仰和跟了上去。
裏頭是一個曬衣服的小院子,有一盞燈亮着,劉竹清坐在花壇的邊緣,對周仰和說:“你坐吧。”
她的聲音有點啞,聽上去像是磁帶卡着發出的聲音,右手握着手機,屏幕還亮着。
周仰和攏了攏衣服的領子,坐下問她:“說吧,什麽事。”她的語氣平淡的很,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咔達”打火機的聲音格外的響,劉竹清點了一支煙,她看到周仰和驚訝的表情,笑了笑,“要不你也來一根?”
周仰和搖搖頭。
“從我爸那裏拿的,初中的時候就偷偷抽過,那時候覺得忒沒意思,”她頓了頓,不知看向哪裏,“現在倒覺得是個好東西。”
“你知道嗎,我媽老是說起你,說你小小年紀就出去打工賺點錢,送貨也送的利索。”
“我那時候煩死了,覺得她每天這麽念叨念叨的不就是巴望着我也出去賺錢嗎,所以我想學你去發傳單來着。”
她吐出一口氣,繼續說:“結果發點傳單也他媽的這麽難。我就幹了一次就幹不下去了,太累,真不知道你怎麽做下去的。”
周仰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劉竹清倒是嗤笑一聲:“然後我就和網上那些男的聊天,時間久了,見個面吃個飯也不用花錢,那些人也會給買些東西。被叫做聲‘老婆’也無所謂的。”
“無所謂的。”
她重複了一遍,突然就哽咽起來。
“結果那個男的跑來學校一鬧全校都知道了,我沒臉去念書了,”她說話帶着哭音,煙夾在兩指中間缭繞出袅袅的霧氣。
周仰和:“那你要怎麽辦。”
劉竹清哇的就哭了出來,“我還能怎麽辦,我媽賠了錢,我爸把我的學退了讓我滾,我也不知道……”
她的煙掉在了地上,捂住臉抽泣着。
周仰和不說話了,就靜靜的坐在那裏。
過了幾分鐘,劉竹清擡起頭擦了擦袖子,說:“我一定會、一定會變得很有錢的。”
“買很多很多東西,再也不用撿人家不要的頭發去賣錢,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別人時候我的包是真的……”
她拍了拍周仰和的肩,笑着說了句:“謝謝。”臉上的眼淚還沒擦幹淨,“你比我厲害。”
學校裏關于對劉竹清的議論沒幾天就淡去了,人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的事物轉移,甚至連提起都是一筆帶過沒有往日的濃墨重彩。
秦亦童也問過周仰和好幾次,她都沒有作答。
劉竹清走了,第二天周仰和回家的時候周媽媽和她說的。
“說是早上起來人就不見了,帶了幾百塊錢,電話也打不通。”周媽媽的臉上帶着憐憫,嘆了口氣,“作孽哦——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跑到外面能做什麽呢。”
這聲喟嘆帶着幾分憐憫,又帶着不解。
周仰和默不作聲的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一碗湯,周媽媽的魚湯炖的并不是很好喝,腥味還是有點重。周仰和皺了皺眉頭,大口的喝下。
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兩個女孩子在深夜裏相顧無言,一個突然嚎啕大哭。夜晚冷風割面,零星的火落在地上猝然而滅。
她想,如果發生這件事的是我,會怎麽做?
半晌又搖了搖頭,心裏說了句:我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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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彙演馬上就要開始了,每個班的位置都已經劃好,大家都顯得很興奮,一個勁的聊天。
即便是鐵打的節目流水的人也沒有關系,文藝彙演嘛,每年都是那個調調,大家坐一起聊些八卦才是正經事。
二班和三班又是挨着坐的,可惜的是喻溪去後臺備場去了,周仰和想。現在坐她旁邊的是王可菲。
對方倒只是和她打了招呼就正襟危坐的,好像看的不是一場學校彙演,而是國家級的演出。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閉上了嘴,望着臺上。
第二節目才剛剛開始,有人從後面拍了周仰和一下,力道不輕,疼得她痛呼一聲。
揉着肩膀轉頭,秦小巫婆和周仰和後面的女孩子換了位置,笑的是那個花枝亂顫。
“做什麽呢!”
“後面的八卦我都聽膩啦,來找你分享一下咯!”
說這話的時候秦亦童餘光瞄到身邊的許史延,“噔”得跳起來,“我靠,你怎麽在這裏!——”
許史延被秦亦童吓了一跳,把凳子往外挪了挪:“我一直坐在這裏啊……”
秦亦童鼻孔出氣,轉過頭看也不看他一眼。
周仰和看着眼前的兩個人,覺得實在是有意思,一個一副蠻橫的樣子下巴看人,另一個小媳婦樣顫巍巍的擡頭看對方。
秦亦童眼神游離,對上了周仰和興味的目光,吼了句:“幹嘛看我啊,才知道我好看啊!”
太厚顏無恥了,周仰和轉過身繼續看節目。
秦亦童洩了氣,撅起嘴,身邊傳來一句微弱的聲音:“你好看的……”
她一轉頭就看到對方紅的跟臺上幕布一樣的臉,尴尬無比,只能佯裝鎮定的說:“還用你說?!”
喻溪她們的節目是第三個,這次她不是主角,只是一個配角,還是個老太太。
據郭靓靓說,這種跛腳老太太非常适合喻溪本色出演,那會她還沒說完,就當着周仰和的面被喻溪用道具砸了一下,哀嚎了好久。
臺上的郭靓靓反串一個王爺,扮相和“儒雅俊美”還是搭得上邊的,周仰和的注意力全放在這位王爺身邊的老媽子上,離得太遠看不清臉,包着藍色的頭巾,肥大的衣服,馱着背,提個菜籃子。
她突然想到那天她們排練前她拿着那根頭巾沖進喻溪更衣室的狀況。
喻溪的腰很細,皮膚很白,雙腿筆直而纖細。周仰和剛沖進去,喻溪就吓得忙遮住自己的身體,一看到是周仰和,便放松了,把她遞過來的頭巾放在邊上,慢條斯理的換上演出服。
一邊換還一邊說:“我還以為是誰呢!吓了一跳。”喻溪轉過身來,彎着一雙眼道:“是你的話随便看哈哈!”
周仰和沒有說話,就盯着喻溪,看她纖細的腰裹上一層又一層的衣服,還有厚厚的墊子,制造出一種肥大的效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懶,指着邊上的一個小墊子說:“仰和你過來幫我把它塞到後背去,哎呀駝背老太太也是很辛苦的呢——”
周仰和笑着走了過去,拿起墊子小心的從她衣擺下穿過去,她不清楚自己是緊張還是有意,手指總會碰到喻溪的身體,喻溪癢的咯咯笑,她只能停下來等對方緩一緩繼續擺弄。
擺好之後她一擡頭就看到幾層衣服下露出一小節的脖子,曲線優美,白皙細膩,她突然就心跳如雷,恨不得去親上一口。
“仰和你怎麽啦?”
周仰和回了句“沒事”便落荒而逃。
她一邊大步走着,一邊對自己說:我管它是什麽感情,不對也罷,我就是想和喻溪一起,親吻她擁抱她擁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