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仙首夫人5 為夫納美

時羽記起這件事了,前世也發生過。

雲遂和馮瑤大晚上在清靈渠旁散步,被常音晚看到,常音晚喝了酒,酒勁上頭之下,就上去對雲遂告白,還跟馮瑤吵了起來,賓客們大多還留在雲瀾宗,當時就鬧得不太好看。

那時雲遂也是派人來叫她,她過去之後,雲遂扶着她的腰笑着說他已有夫人,正是新婚燕爾感情甚篤。馮瑤常音晚都鬧了個沒臉,這事就這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而她也沉醉在雲遂含笑的目光和那句新婚燕爾感情甚篤中,明明知道只是場面話,還是心動不已。

可不出幾日,外面即傳出她這個仙首夫人和馮、常兩人争風吃醋的傳言,還說她善妒、捕風捉影,一個小小的滌身境修士就霸得雲遂連同門師妹都不敢多看一眼,真是好手段。

明褒暗貶,就連最普通的修士都能評論她幾句,明明是那三人鬧出來的事,但最後旁人茶餘飯後的八卦中,那三人被摘得幹幹淨淨,她卻俨然成了主角。善妒和小性從此成了世人對她的第一印象。

她何嘗不知,那是雲瀾宗和象首宗為了保全馮瑤、常音晚的名聲而出的手,但本該作為她的靠山的雲遂,卻從頭到尾沒有為她做過什麽。

“夫人?”女弟子覺得她的臉色有些奇怪。

“既然如此,那走吧。”

還未走到清靈渠,就見很多已經歇下的賓客從自己院子裏出來,遠遠圍觀着什麽。

“仙首夫人來了。”

“這下有好戲看了。”

這些人大約也是仗着今天是雲牙子的壽辰,不然這番行徑,若是在神宮,早就被雲遂命人廢掉修為扔出去了。

時羽目不斜視地過去,就見那清靈渠雲蒸霞蔚般的水霧邊站着三人。

“雲遂師兄,我是真的喜歡你,我喜歡了你兩百多年,一直等着嫁給你,為什麽那時羽都可以,我就不行?她有哪裏好?”常音晚帶着哭腔喊得聲音都發顫了。

“常師妹,阿羽是師兄名正言順的夫人,還請你慎言。”這柔中帶着強硬,顯得很義正言辭的勸說自然是馮瑤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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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馮瑤的段位還是比常音晚高不少的,而馮瑤也确實一直深受雲遂照顧。

常音晚惱恨說道:“馮瑤,你少來這一套,你敢說你不喜歡雲遂師兄?深夜與他孤男寡女相攜來此閑話,你這是知道他有夫人的做法嗎?我至少不來這陰的,不像你,嘴上說一套,背裏做一套!”

即便時羽深恨常音晚,也不得不為這話鼓掌。

明明馮瑤愛慕雲遂也不是秘密,明明她黏雲遂黏得厲害,出入神宮如進出自己的第二個家,卻因為她以雲遂妹妹自居,又與時羽交好,便讓人挑不出錯來,反而讓人憐惜她的克制守禮。

雲遂那些屬下也很喜歡她,甚至都覺得馮瑤更适合做仙首夫人,搞得好像是時羽搶了馮瑤的東西一樣。

那些遠遠瞧熱鬧的人裏就有人低聲說:“這樣說來,确實不太像話。”

也有人反駁:“那兩人是一同長大的師兄妹,一同出來走走又算得了什麽?”

“是沒什麽,但馮瑤一邊這麽做,一邊又去指責常音晚,未免也……”

馮瑤像是沒想到會被常音晚這麽說,不由後退一步,眼裏浮起薄霧:“不是的,我、我沒有,我和師兄出來是因為……”

是因為師祖吩咐的,不是她自己要求的。

但她沒說出來,似乎是知道如果這麽說更不妥,不由委屈無措地輕咬住柔嫩的下唇,伸手捉住了雲遂的袖子,似乎在尋求保護。

常音晚見她這番茶味十足的作态,頓時氣炸了,時羽那個女人都沒有這麽讨厭,她大喝一聲,頭腦不清醒祭出了法器,只見一條紅绫帶火朝馮瑤甩去。

這紅绫名為驚凰绫,乃是象首宗三寶之一,被賜給常音晚做本命法寶,這是上古神獸鳳凰精血浸泡過的,灌注靈力時會有神火灼燒,一旦沾上,不傷□□,只傷魂體,頌魂境以下的修士都無法抵禦。魂體若被灼傷,極難修複,是修真界中令人聞之色變的神兵。

馮瑤驚呼一聲,她不過是問心境後期修為,與常音晚同等修為,常音晚如此猝然出手,她根本躲不開這一擊。

但下一刻,一只玉白修長的大手一把握住驚凰绫,紅绫上的神火根本燒不到他。雲遂蹙眉神識一壓,驚凰绫中似有鳳凰哀啼一聲,神火頓時熄滅,驚凰绫瞬間變得黯淡。

本命法寶險些被廢,常音晚臉色一白,踉跄數步,驚恐地看着雲遂。

雲遂負手淡淡道:“常姑娘酒可是醒了?”

誰也沒料到會動起手來,圍觀者都靜了一靜。

“那驚凰绫可是廢了?那可是象首宗三寶之一,僅僅一個神識碾壓就廢了?”

“應當沒廢,那是常音晚本命法寶,若是被廢,常音晚還能站着?不過雖沒廢,至少也傷了。”

“霁明君當真只是鳴靈境中期修為?一道神識就如此了得。”

時羽也是驚了下,前世可沒發生這一出,不過前世常音晚也沒有在壽宴上離席,大約離席後喝了不少酒,醉得比前世厲害,才神志不清當着雲遂的面出手。

她上前幾步,忽然又停住,看着馮瑤被吓得花容失色,躲在雲遂身後,雙手緊緊攥着他腰間衣物的模樣。

她不由想起那些年與雲遂的種種。

像條尾巴一樣跟着他,被告知他要娶自己時的呆傻,婚後他的冷淡令她有些傷心,但還是笑嘻嘻地捧着一顆真心去親近他讨好他。

他有時候心情好了會喬裝一番帶着自己出去歷練,有時又會莫名失蹤許久,重新出現後也沒有解釋。

時遠時近,像一團永遠握不住的雲。

他身邊的人都不滿意自己,他的師長挑剔她,他的部下只維持表面的恭謹,愛慕他的人視她為眼中釘。

她活在他的圈子裏,身邊都是他的人,卻沒有得到過多少尊敬,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物件。

人的心是會冷的,許多夜晚,在神宮中憑欄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她會困惑,自己到底在做什麽,這樣的日子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她開始修煉《噬情訣》,因修為攀升而獲得了久違的自信和充實,因能幫到雲遂些許而終于在他的圈子裏得到了一絲絲存在感。

卑微嗎?很卑微,但她告訴自己,這已經夠了。她的生命裏全是雲遂,她已經回不了頭了。

直到那一年仙魔大戰,他征戰在外,敵人為了報複他突襲雲瀾宗,雲瀾宗弟子大多在外參戰,宗門空虛,節節敗退,她拼死相護,給重傷雲牙子輸了三天三夜的靈氣,因此根基被毀,修為再難精進。

可等她醒來,看到的卻是馮瑤抱着雲遂哭得梨花帶雨的畫面,是雲瀾宗人圍着雲遂訴說他們如何艱難退敵,卻沒有誰提起她的名字。

好像就是從那時開始,她的心徹底冷了。

再不會絞盡腦汁想話題就為了和雲遂多說幾句話,和他相處變得不涼不熱。好像就是一夜之間覺得自己有點傻,很多事情其實都是不值得的。

沒有什麽值得歡喜,沒有什麽值得拼命,沒有什麽值得悲哀,更沒有什麽值得期待。

意興闌珊,江心水冷,短短十年,修士生命中不值一提的彈指一瞬,她卻仿佛歷盡了一生,耗光了所有勇氣、熱情、真心,與相信愛的能力。

愛一個人,原來會那麽痛。

心口一陣陣抽痛,袖中的手指甲掐進掌心,掐得滿是血印,面上卻不露聲色。

眼前馮瑤躲在雲遂身後的畫面,和那年戰後她與他相擁的畫面漸漸重合起來,仿佛一個永遠走不出來的噩夢。

“看吧,愛只會讓你感到痛苦,放棄它吧,讓它成為你變強的墊腳石!這個以愛為名的枷鎖裏,除了你,沒有人被困住。”只有她能聽到的森然鬼氣之聲在耳邊響起。

時羽心中喃喃:“除了我,沒有人被困住……”

是啊,自始至終,陷入進去的只有她,被困住的只有她,歡喜的只有她,痛苦的也只有她。

從來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掙脫出來,你就自由了,就沒有人能夠傷害你了!”

那些刺向她的刀,從來都是她先将刀柄遞出去的。

……

雲遂早就知道時羽來了,但她卻停在那裏不靠近,他擡頭望去:“阿羽。”

玉質般清冷的聲音中,是他特有的不容人抗拒的強勢。

時羽垂了垂眼,若無其事地走過去,臉上甚至挂上幾分應有的擔憂。

“夫君,這是?”

雲遂握住她的手,他的手非常溫暖,和他本人的氣質很不相同。曾經她以為他這個人應該是從內到外都清清冷冷的,但嫁給他之後才知道,這個男人有着溫暖的手掌,溫熱的胸膛,情濃之時臉上也會有缱绻沉醉之色,眼裏也會有只凝望她一人的溫柔。

但這些溫柔太短暫,太不穩定,而他的心終究是冷的。

“夫人來了。”雲遂将她拉到身邊,對常音晚道:“常姑娘,我已有摯愛的夫人,請你自重,若你日後再說出這些……”

時羽忽然打斷了他:“夫君。”

雲遂側首看她。

時羽仰起頭,目光卻落在他眼下方寸,并未與他雙目相對:“夫君叫我來,是想讓我處理眼下的局面對嗎?”

雲遂微微揚眉,雖然并非如此,但這麽說也沒錯。

起先常音晚只是言語糾纏,他不欲與一個低階修士計較,有婦之夫,自然是請出夫人來比較合适,但他也沒想到常音晚會放肆到當着他的面對馮瑤下毒手。

但既然時羽這麽說了。

他道:“不錯。”

時羽收回目光,看了看臉色發白的常音晚,又看了看立在一旁有些尴尬的馮瑤,再看看遠處圍觀者,她從地上撿起那條黯然失色的驚凰绫,不疾不徐說:“今日常姑娘和馮師妹與夫君的糾纏,只怕随着這些賓客回到各自宗門,就藏不住了,到時候恐怕他們要說,兩大宗門的天之嬌女,為了夫君大打出手,未免太過難聽。”

馮瑤臉色一變:“我……”她想說這可不關她的事,時羽沒讓她開口,繼續說,“況且夫君還出手傷了常姑娘的本命法寶,知道的說夫君是偏幫同宗師妹,不知道的恐怕要說夫君有失仙首氣度,甚至可能是神宮早已對象首宗心存不滿。象首宗可不是小宗門,到時生出龃龉反目成仇就不好了。夫君說是不是?”

雲遂看着時羽,總覺得今日的她與往日很不相同,準确地說,是從壽宴上就開始隐隐不同的。

他順着她的話問道:“是以?”

時羽看着遠處帶着一衆象首宗弟子,氣勢洶洶趕來的常宏,心中無悲無喜,提高了幾分音量:“是以,不如夫君就将常姑娘與馮師妹迎入神宮,成就一段佳話,一來全了兩位佳人的芳心與名聲,二來,徹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與可能發散的各種聯想猜度,豈不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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