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仙首夫人7 她只是,不愛了
因為得到了時羽的承諾,即便雲遂似乎并不很樂意的樣子,常宏和夏迎仙暫時都沒有再鬧。反而對時羽态度好了不是一點兩點,生怕她反悔一樣。
前世讓時羽淪為修真界笑柄的鬧劇,就這樣揭過了,這一次,人們依舊對這件事津津樂道,但議論的重點在常音晚和馮瑤的争風吃醋上。
時羽得了個大度的美名。
可見有些事你不在意了,退一步了,也就能從容脫身了。
翌日,賓客們陸陸續續離開雲瀾宗,雲遂沒再出現,時羽等了許久,最後只等來了神宮來接她的人。
“夫人,尊上另有要事,命屬下接您回宮。”來的是神宮四宰之一的葉姮,同時也是雲遂的四大心腹手下中唯一的女将。她已經知道神宮要多兩位新夫人的消息了,看時羽的目光微微閃爍,像是在重新審視她。
時羽頓了頓,笑道:“既然夫君有要事,我們就不等他了,先行回宮吧。辛苦姮侯了。”
跟着新婚丈夫來婆家為長輩賀壽,回去的時候卻只有她一個人,丈夫卻不知所蹤,這是極失顏面的事情,但時羽臉上沒有半分勉強,還笑盈盈的。
葉姮不由又看她一眼,想到自家尊上那冷得要化冰的模樣,再看這位毫無陰霾不悅的笑容,一時竟不知将要娶新夫人的到底是誰。
見她不問,想起雲遂的叮囑,葉姮道:“尊上不能來是因為……”
“不用多說,我明白的,正事要緊。”
葉姮只好住嘴。
他們離開之後,還沒走的賓客再度竊竊私語起來。
“看來我們這位仙首夫人也并不像很受寵的樣子。”
“真受寵,能在新婚才兩個月的當下迎新人進門嗎?”
“日後兩位出身高貴的新夫人進門,這一位還不知道要排到哪裏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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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真是可憐。”
……
神宮是淩駕于修真界的存在,它不是一座宮殿,而是無數宮殿的集合體,龐大而恢弘,坐落于終年冰雪不化的大陸最高處,鐘霭山,既是歷任仙首的府邸,也是修真界最重要的三大機構所在處。
所謂這三大,即麟臺、憲臺、蘭臺。
時羽一回到神宮,就先去了憲臺。
剛要進入憲臺正殿的院子,就聽到一個稚嫩的童音問:“姑姑,外面的人提起神宮,就說一尊、二後、三臺、四宰,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一個溫和婉轉的女子聲音道:“所謂一尊,即為仙首大人,當今仙首大人乃是霁明君雲遂,你若遇到他,要行禮喚尊上。”
“不是叫霁明君麽?”
“那是外人的叫法,我們神宮的人,稱尊上便是。”
女子繼續說:“二後,則是說按禮尊上應當有兩位尊後,尊後的冊立要祭天地告神靈,是極重要的一件事,二後協理尊上共同治理修真界,方可天下大治,盛世泰和。”
“這三臺,則是麟臺、憲臺、蘭臺。”
“麟臺主軍隊、征伐,憲臺主規章、獎罰,蘭臺主藏書、教化,一般而言,尊上執掌麟臺,二後分別執掌憲臺、蘭臺。只尊上繼位二十餘載尚未立後,故憲臺蘭臺分別由兩位左司代管。”
“可尊上不是已有夫人了嗎?”
女子笑道:“阿潼,你要知道,夫人是夫人,尊後是尊後,那是完全不同的。夫人只是尊上的夫人,無權插手任何事務,即便是尊上的娶納之事,也是不能幹預的。”
時羽聽到這裏,走了進去,一個青色羅裙、神宮侍女打扮的女子忙停下說話,對她屈膝行禮:“夫人。”
雖然是行禮,但這侍女眼中并沒有多少恭敬之意。時羽不過是個滌身境修士,這侍女都是問心境的,這禮自然行得沒多少真心。
時羽淡淡掃她一眼,看向一同行禮的那個小童子:“這是今年新收的小童?叫阿tong?哪個tong?”
小童子仰起頭:“回夫人,是潼水的潼。”
時羽微笑道:“沫潼潼而高厲,水潺潺而盤纡兮,我有個侍女正好就叫潺潺,你們倒是有緣。”
阿潼眼睛一亮,聽起來這名字由來好厲害的樣子,他崇拜地看着時羽,尊上夫人好漂亮。
時羽對那青衣侍女道:“規矩教得不錯,你們左司呢?”左司便是如今憲臺的官位最高的,一個四百多歲的頌魂境女修。
青衣侍女回話:“左司大人不在殿中,請夫人稍坐,婢子去尋……”
“不必了。”時羽看向院中森嚴的守衛,輕笑道,“我不過是個閑人,就不耽誤左司的時間了,只是來告知一聲,尊上要娶雲瀾宗象首宗兩位女修,這是當着衆多修士的面他親口許下的,君無戲言,憲臺這邊還是趕緊操辦起來的好。這事我本不該管,但尊上應下這事的時候我在場,如今尊上又未歸,想着還是來說一聲,免得你們說不知情。”
青衣侍女笑得有點僵硬,忙應是,時羽不再看她,轉身離開。
要說神宮裏有誰不想常馮二人入宮,就是憲臺蘭臺兩位左司了。
畢竟雲遂的女人有機會執掌憲臺蘭臺,時羽自己是出身不好,無力插手兩臺事務,她也無心那些事,但常馮二人背後都有大宗門撐腰,即便沒有冊封為後,也能染指兩臺事務。象首宗和雲瀾宗千方百計想把人嫁進神宮,沖的也就是兩臺權力。
那侍女對那小童說那些話,估計就是被左司授意敲打她,讓她不要多管閑事的,但木已成舟,憲臺左司再不願,還能阻止新夫人的到來不成?
以後有好戲看了。
時羽走在長長的宮道裏,迎面一列侍衛踩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而來,身上甲胄在步履間發出厚重撞擊之聲。
這就是麟臺的戰士,至少都是問心境後期的修為,見到時羽,他們停下來,齊聲行禮:“見過夫人。”
聲音震得時羽鼓膜發疼,問心境後期的修為沒遮沒掩地裹挾在這問候聲中,令時羽體內靈力翻騰,整個人被極強的壓力壓制般,骨頭都隐隐發疼。
這就是修為上的壓制。
你要說這些戰士是故意靈力外洩挑釁她嗎?倒也不是。只是也沒人叮囑他們,他們的夫人修為太弱,面對她時需要收斂靈力。
但他們感受不到時羽面對他們時的艱難強撐嗎?自然也是可以的,低階修士在高階修士面前是無處遁形的。
時羽微微颔首,這隊人繼續向遠處巡邏去了,時羽輕輕舒了一口氣,心裏湧起絲絲的難堪。
那個侍女是瞄準了時機對那小童說那些話,都不是含沙射影了,根本是當面打她的臉,這些神宮裏随處可見的侍衛亦沒有半分對她的尊敬。原來從一開始這裏所有人都對她不歡迎,把她當成一個格格不入的闖入者。
可笑前世這個時候她被新婚的喜悅糊了眼蒙了心,一無所察,對誰都笑得像傻子,把這裏當成自己真正的家,過了好幾年才漸漸回過味來的。
不過這一次,那侍女被人授意說那樣的話,主要一個原因是雲遂沒有陪她回宮吧?正兒八經地把她帶出去,卻讓她一個人回來,擺明了是不在意她。
主家都輕慢了自己的妻子,連表面的禮數都不願意盡,還能要求下面的人多把她當回事嗎?
“時羽,你怎麽會陷入如此卑微的境地,把自己硬生生變成一個小醜。”
她喃喃自語道,掐了掐掌心,一陣刺痛,發現雙手掌心全是鮮血凝固的指甲印,那是昨晚她自己掐出來的。
她默默看着這些指甲印,心中忽然就無悲無喜了。是真的該放棄了。
……
回到自己的宮殿,擡手看大門上的牌匾,栖雲宮,像一朵雲一般栖息,此地便是歸處,又可理解為栖息在他雲遂的懷裏。當時她選了這兩個字給宮殿題名,為這小心思竊喜不已,可到底雲卷雲散一場空。
“夫人您回來了!”潺潺歡喜地迎了上來。潺潺是一個可愛的姑娘,是時羽幾年前外出時救下的,跟着她嫁進了神宮,她不喜歡身邊有太多人,栖雲宮中就只有潺潺一個侍女。
前世那十年裏,她見證了她的歡喜,也陪着她度過了無數寒冷孤獨的夜晚,後來她對雲遂近乎死心,這丫頭為她哭了又哭。她不想把她也拘在這再無快樂的地方,就把她放出去了,聽說後來她遇到了一個好郎君,時羽由衷為她高興。
潺潺往時羽身後看了看,小心問:“尊上沒和你一起回來?”
“他有事要忙,備水,我要沐浴。”
池子裏放滿了水,時羽讓潺潺出去,浴房中只剩她一人,時羽拿出結界石,布了一個結界,然後雙手攤開,那些不知道藏在身體哪裏的鬼氣就迫不及待地沖了出來,屋中立時暗了下來。
“你決定要舍棄你的愛情了!”鬼氣彙聚成一個鬼臉,迫不及待地問。
“我別無他法了不是嗎?用這無用的愛情換取活着和變強,很劃算。”
鬼臉凝視着她:“女人真奇怪,你逼自己下定決心的方式就是給自己的男人塞其他女人。”
“他傷我,我會留戀,但他髒了,我就不要了。”
“那是你硬塞的,他不要的。”
“我變成今天這樣,也不是想要的。”時羽面無表情,閉上眼睛,“開始吧。”
幢幢鬼氣又沖進了她的身體裏,這次是沖進她的經脈之中,時羽心髒驟然劇痛,像是被什麽東西活生生撕開。過往和雲遂有關的一幕幕在眼前閃現,愛的,痛的,喜的,悲的,像潮水一樣湧過,但同時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把那些記憶裏的喜怒哀樂一點點剝離。
這就是舍棄的感覺嗎?身體裏好像被挖了個大洞,你知道那将永不會被填滿,開始還覺得孤寂荒蕪乃至恐慌,但漸漸的,愛被越抽越薄,就變得無所謂了。
有個大洞也無所謂,總好過長着一坨腐肉。
汗水沾濕視線,時羽痛得意識模糊,有那一瞬,痛感突然加強,她慘烈地哼叫一聲,嘴唇被自己咬爛。但僅僅是這麽一瞬,下一刻,疼痛驟然消失,那最後的愛與怨像被什麽東西全部吃掉了,一瞬間變得無比淡薄。
林染喘息地坐起來,驚奇看着自己的身體。
“結束了嗎?”
“恭喜你,你的愛很熾烈很純粹,《噬情訣》突破得很順利。”
時羽運功感受了一下修為境界,她踏入裂心境了!
她毫不猶豫,繼續吸收鬼氣。
裂心境初期!裂心境中期!裂心境後期!裂心境大圓滿!
一路飙升,勢如破竹!
這就是禁術的可怕之處嗎?一旦突破瓶頸,之後就勢不可擋,根本無需苦修和積累。
最後時羽在裂心境大圓滿停下,不能再進。
時羽睜開雙眼,眼瞳漆黑,她仿佛有哪裏不一樣了,眼裏再無那無法隐藏的哀愁與困頓,失去了愛情的她,真的就像從枷鎖裏解放出來。
她自由了!
時羽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噬情原來是這種感覺。”她按了按自己的心,她能感覺到自己并不是沒有了情感,也不是變成了什麽奇怪的魔頭,她只是,不愛了。
再去回想那些回憶,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經歷過的事情,也明明知道自己曾經那麽痛苦過,此刻卻變得如此陌生。
她竟然為那樣的事情哭過傷過嗎?
真是脆弱啊。
一個男人而已,至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