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六子和大壯的話倒是給了蘇槿時底氣,覺得自己或許能在昭縣裏開上一個鋪面,裏面的酒,就可以從林滿倉這裏運。

提着兩壇未開封的瑤酒,與大壯等人告別後,改了要去陳府的心,心不在焉地陪着蘇槿言走了幾條街挑選防護的皮具,突然停下來,對着蘇槿言道:“我去大壯說的那些酒樓試試。申時,城門見。”

蘇槿言叫不住她,撇撇嘴,随後轉身走進了一條小巷。

蘇槿時想得好,把手裏的瑤酒拿去酒樓。

這麽好的東西,必然是有酒樓要收的!

可是連去了幾家酒樓,不是沒見着掌櫃的,便是對方連酒都沒嘗便把她趕了出來,好似她提着的不是美酒,而是毒~藥一般。

終于有一家掌櫃的肯嘗一杯酒,亮了眼。

蘇槿時注意着了的神色,滿懷期待地問他,“宋掌櫃,怎麽樣?”

宋掌櫃眯了眯眼,“你想要我店裏用你家的酒?”

蘇槿時點點頭,還未說話,便見宋掌櫃豎起一根指頭。

她心下一喜,“一兩銀子一壇?”

“你咋不去搶呢?”宋掌櫃瞪她。

哪裏來的丫頭,敢在他面前漫天要價?!

“留一壇到這裏,我慢慢品,品細了,我再下定論。”

蘇槿時頓時收起臉上的笑,拿他的話回他,“你咋不去搶呢?”

利落地封了酒壇,提着往外走,“不想給錢就白喝,想來你們店裏也用不起這麽好的酒。”

她有意放開了聲音,引得店裏食客朝她這裏看來。

宋掌櫃拉着臉,“站住,誰說不給你錢了,不過嘗了一口,還沒談價罷了。”

蘇槿時停下步子,回頭看他,“那便談價。”

宋掌櫃又豎起一根指頭。

蘇槿時高譏诮地問他,“一兩一壇?”

“十文。”

“原來你們家用的是十文一壇的酒啊。買我們的一口還差點!”

看到宋掌櫃更難看的臉,嗤笑一聲,提着瑤酒向外賣,再不回頭。

待拐過一個彎,停到無人處,她面上露出愁色來。

一時嘴快,痛快是痛快了,可這酒,還是沒銷出去。

一道陰影蓋住她的視線,她擡起頭來,對上陳紫娴薄怒的臉,“蘇槿時!”

“二小姐?”蘇槿時有些詫異,也被她不善語氣驚道,暗想自己到底是哪裏得罪了她。

随着陳紫娴進了一家酒樓,在包廂裏落座,她還在琢磨着這中間到底哪裏出了變故。

陳紫娴一直端坐着等着她道歉,結果等了半天,卻看到蘇槿時比她還要坐得端正,神游在外,顯然沒想過要對她說什麽道歉或是讨好的話。

越發惱了,索性直接開口,“蘇槿時,我看錯你了!”

蘇槿時被從思緒裏拉出,下意識皺眉,茫然擡眼看她。

陳紫娴的性子和她容貌一般張揚,既是開了口,便一口氣說了下去,“說好要給我家待客用的酒,不送到我家來,反而送到別家去!我家待你不薄,你就是這麽對我們的?”

蘇槿時越聽眼睛越亮,對于她斥責的話,一句都沒聽進去,“你說,你家待客要用這個酒?”

陳紫娴一噎,“你不知道?”

“你不曾派人知會我,我如何會知道?我面皮子薄,總不好總是去問的,倒顯得我借着你對我好,強賣酒予你了。”蘇槿時笑了,轉而疑惑,“可是,按你說的時日,如今該處處備好了才是。你當真是要用這個酒?”

“啊?!”陳紫娴恍然。

脾性來得快去得也快,眼睛轉了轉,把事情理順便知道了是怎麽一回事。

“那日喝了半壇酒,打算睡醒了着人去知會人,結果醒來便得到消息,貴人要晚些時日再來,又有些旁的讓我去準備着。這一忙,便弄忘了。我只當你已經得了消息,成日裏巴巴地等着你給我送酒來。”

她見蘇槿時遲遲沒來,以為是秦娘子新喪家中事多的緣故,想着反正還不急,便不曾催促,哪裏想到會生出這些誤會來。

蘇槿時也是無奈,“我記得你曾說争這一份的酒肆很多,若是合用,讓我等你的安排,悄悄地送來。”

“嗯。還是悄悄的,每日少送一些,你尋些信得過的人送。旁人問起……”

話一說開,先前所有的事便都成了沒有事。

與陳紫娴定下送貨的時間和價格,蘇槿時心裏頭的大石落下,又問起若是在昭縣盤一個鋪子,該要多少銀子。

陳紫娴睨她,“你老實與我說,這酒與你是何關系?”

“細算起來,倒也無甚親緣,是我自己不甘于鄉野,想要帶着弟弟妹妹們站着活。”她輕抿了一下唇,“幼弟身子不太好,搬到縣城裏來,或許能尋着給他治病的法子。”

她知道蘇槿笙是心病,還得心藥來醫,只是越是這樣的病,越是急不得。她如今也沒有能帶他回京的能力。

陳紫娴聞言,沒有細問下去,倒是給蘇槿時盤算起了在昭縣開鋪面所需準備的銀兩和開銷,又與她說起了一些經商之事。

陳夫人出自商賈之家,又愛行商。陳紫娴自小便跟着她耳濡目染,習了個七七八八,如今也到了能獨自掌事的地步了。

蘇槿時細細聽着,這才意識到,自己兜裏還是銀錢短缺。

熊掌在昭縣賣不起價,兩只熊掌的錢,買下一個鋪面之後便所剩無己。

盤算了一下,決定先安心在林塘村住兩年再想着到昭縣裏置房開鋪的事。

告別陳紫娴時,已經臨近申時,匆匆買了東西到城門處與蘇槿言會合,一路上的笑意怎麽都掩蓋不下去。

聽蘇槿言問起,便把今日售酒的事情細說了一遍。

在她的眼裏,蘇槿言生得模樣小,卻經歷多,懂得多,是以遇事也喜歡與他商議。

蘇槿言靜靜聽着,詫異于她能放下曾經官家女的身段謀劃着走上商賈之路,卻未置一詞,只突然從身上的小包袱裏取出幾件皮制防具,塞給她。

蘇槿時看着手裏的護肘護膝護甲手套,吃了一驚,“你哪來這麽多銀子?”

蘇槿言“哦”了一聲,“你給我的錢,我都用掉了。”

“???”蘇槿時略呆,臉上有點僵,強扯出一抹笑來,“你是說的胡話吧?”

“真的。”蘇槿言尤不知死活,提着錢袋子底,倒了倒,“你看,真的一文不剩。哦,不對……”

他在懷裏摸了摸,笑出一排白牙,“還剩一文。”

“一文……”蘇槿時頓時拉長臉,掄起手裏的護甲就往蘇槿言身上抽去,“那可是家中一半的錢了!”

蘇槿言拔腳就跑,她便追着繼續抽。

“那可是用家裏一半的銀錢換來的東西,悠着點!”蘇槿言一面跑一面提醒。

蘇槿時氣上心頭,咬牙切齒,“壞了正好!這般不頂用,便拿了去退了!”

小豆丁笑了一聲,不再反抗,但跑的速度剛剛好,每每在她将要抽到自己的時候閃開了,一下都沒落到自己身上,還回頭挑釁地笑着催促她快些。

蘇槿時剛淡下去的火氣又被他挑起來了。

一追一逃間,一個時辰的路恁是叫他們只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跑完。當他們到村口的時候,還不到酉時。

蘇槿時跑不動了,停下來往路邊的樹樁上一坐,“也不怨你。怨我。你不過五歲,我卻放心地把錢交給你,由着你去花銷。”

冷靜下來,她也想起來當時是因着自己總想瑤酒的事,心不在焉,聽他說起要買什麽,便把錢袋子直接遞給他。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對他已經有了信任,這種時候,根本就沒把他當成五歲的孩子來看。

蘇槿言停下來看着她,目光漸漸變得幽深,過了好一會兒,緩緩走到她面前,“錢重要?人重要?”

他當時倒不知道她要賣酒,以為她還會進山打獵,便按着她的身形,給他配了一套防具。不過便是送酒,也能用上的。

蘇槿時一巴掌拍到他的胳膊上,“那也不能一下子全花了去。我們得到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裏?”

這一次蘇槿言沒有避讓,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扁着嘴,可憐兮兮,軟着音撒嬌,“疼……”

蘇槿時愣了一下。

自己都強弩之末了,便是打下去能有多少力氣?

但見他那樣子,似乎真是疼狠了的樣子,疑惑起來,擡手去給他揉胳膊,唇動了動,硬聲道:“以後再這樣,還有更疼的!”

蘇槿言眯了眯眼,得逞地勾勾唇。蘇槿時那一下,在他身上輕毛毛的,似撓癢癢。一撒嬌,便白賺了一通疏松筋骨。

在蘇槿時看向自己時,又忙擺出委屈樣,“你好好的,才能照顧好我。錢沒了,我去深山深山打獵,換回來。”

蘇槿時:“……”

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對他又憐又疼,同時又因着他的話裏頭軟軟的暖暖的。

深山裏有熊,她自是不許他去的。在他再三保證一定不一個人進深山之後,這才作罷。

先前的話頭因着防具之事打斷,她便沒了再與他細說下去的心思,看了看天,起身進村,讓蘇槿言把東西抱回去,自己則去了林滿倉那裏。

看着身形小小卻負重頗多的背影,蘇槿時別過視線,看向天際。若是他不曾在母親的靈前說那一句話,她或許不會那麽快堅強起來。

日漸短晝漸長。

天邊已經染上了一層藍紫色的霞光,再晚上小半個時辰便該徹底黑了下去,此刻,心裏竟生出“他那般招惹自己只是為了讓她能趕在天黑前歸家”的想法來。

搖搖頭,按下自己不着邊際的想法,走進林滿倉家。

說是酒肆,其實比起賴老三那裏要簡陋得多,不過是拿自己家前邊的院子裏搭了個棚,擺了幾張桌椅,屋後另辟了一處地兒釀酒。

平日裏林滿倉負責沽酒看鋪,他的妻子則待在後院,鮮少出來。

瞧着有人進來,林滿倉立馬上前來迎,定盯瞧見是蘇槿時,立馬黑了臉,“你怎麽又來了?快出去!”

蘇槿時仿佛沒有聽出他那個“又”字裏的濃烈嫌棄一般,神色端和,語氣輕柔,“我找嬸娘,想和她談個生意……”

她的話還沒說完全便被林滿倉打斷,“我們和你們沒什麽好談的。我們不做你們家的生意了,你們也別來纏着我們不放!”

“我要瑤酒,只能找你們。”

“什麽酒也不賣!”林滿倉擺動的手頓在空中,一臉驚悚,“你說什麽酒?!不對?你怎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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