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解圍
第十章解圍
作為瀾滄巫師神殿的神官大人,言歡自是老成持重,身具威儀。只是今日的李晏太不按常理出牌,她方寸已亂。見無人注意,她幾乎是逃也似地出了祈安殿。
殿旁邊即是禦花園,言歡匆匆走至當中涼亭坐下,在旁人看來,她不過是在靜靜賞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內心正兵荒馬亂。
李晏剛才對她做了什麽,他居然在調戲她。言歡垂了頭,看着裙裾上那些豔紅色的枝蔓交纏,就如同她此時混亂的心境。莫非他認出了她?她使勁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隔了五年的悠悠時光,她的氣質與當年自然不同,何況此時她蒙了面紗,未露真容。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她已是她,不再是他。當年,最後她也沒有機會告訴他,她不是什麽少年郎,而是個易釵而行的女嬌娘。言歡撫了撫有些發燙的臉頰,那他又為何如此,難道說他真的迷上了瀾滄的玖黎神官。
有人在她身後輕咳,言歡吓了一跳,豁然轉過身。見一穿了青色文官服的男子帶了一臉溫和笑意地望過來,這男子她自然是認識的,是祁暮雲。祁暮雲稽首,“下官大理寺寺正祁暮雲,見過神官大人。”言歡微笑答禮,“祁大人。”祁暮雲道:“下官唐突,總覺得神官大人有些面善。”
對這個善解人意的體貼男子,言歡還是頗有幾分欣賞的,何況當年他們也算是有一段淵源,只是此時她畢竟不能透露身份,便只是淡淡笑道,“祁大人說笑了,玖黎從瀾滄而來,從未踏足過大楚。”祁暮雲有淡淡的失望,但面上笑容依舊,“是下官看錯了,打擾大人了。”祁暮雲退後兩步,轉身離開。方一轉身,他彎在嘴角邊的那個笑意便一點一點地淡了下去。
言歡只坐了一刻便站起身,畢竟是宮宴,她不能離開太久。方踏出亭子,冷不防旁邊伸過一只手來擋住了她的去路。言歡後退了一步,擡眼看去,那只手的主人竟也是一身青色九章冕服,顯然是個皇子。不過這位皇子雖然也稱得上俊秀,但面色發黃,眼泛紅絲,一臉的輕佻無賴之色,卻是一副酒色過度的模樣。
明帝子嗣不豐,現下皇子有四,太子李倫,毓王李晏,澄王李恒,和晔王李珂。眼前男子服制并非太子服制,乃是親王制,而毓王她自是認得,晔王還沒有成年,那麽,顯然就是澄王李恒了。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澄王她都是第一次見。不過,這個澄王的大名五年前她就聽說過。
澄王的母親瑜妃出自錢江高氏,高氏也系名門,當年李氏打江山,據說也有高氏的功勞。如今綿延數代,親朋故舊也是遍布朝野,此時朝中刑部侍郎高文岚與瑜妃便是不出五服的同宗。據說,明帝頗為寵愛瑜妃,連帶着澄王也是心肝寶貝。四個皇子中,無人能出其右。也許是嬌寵太過,澄王自小便不學無術,霸道強橫,也不知惹了多少禍事,卻都被無聲壓下了。待到他成年更是變本加厲,整日聲色犬馬,吃喝玩樂,實打實地養成一個纨绔。
“原來是澄王殿下,”言歡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又退開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不知澄王殿下攔住玖黎,所謂何事?”“好說,好說。”李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在言歡面上,似要将那覆面輕紗盯出個窟窿。“你既認得本王,那便更好說了。”他臉帶垂涎之色,“神官大人如此風姿本王實在是傾慕得緊,不如,咱們好好認識認識。”他慢慢逼近一步,唇角忽然帶了不明笑意,“想必大人的容貌更是國色天香,大人整日戴這面紗真是暴殄天物。不如、不如就摘了吧。”話音未落,他忽然伸手來摘她面紗。
早在李恒上前一步時言歡已經心有提防,見他伸手過來,自然擡手來擋。卻不妨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原來他摘她面紗不過是虛晃一槍。言歡微有薄怒,面上卻不顯,只是将手使勁一掙,她這一掙只用了五分的力氣,料想對付這樣的一個纨绔已經足夠,卻竟然沒有掙脫,沒想到這個李恒身上還有幾分功夫在。她神情已轉為冷肅,“澄王殿下還請自重。”李恒笑得得意,“你既然知道本王,便應該知道自重這兩個字跟本王實在是沒什麽關系。”
此刻禦花園內并沒有什麽人,李恒更加肆無忌憚。他不知道的是,偏偏有一個人看到了這些,是祁暮雲。祁暮雲一直沒未走遠,他臉色沉沉,方要舉步過來,驀地又止了步子,快速回祈安殿去了。
祈安殿內亦是酒酣耳熱。祁暮雲找了個內監,附耳幾句,那內監應了聲“是”,向皇子席而去。皇子席上,左首坐的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身形微胖,濃眉大眼,一臉富貴之相,一身玄色九章冕服,頭戴通梁冠,正是太子李倫。那內監輕聲道:“殿下,有人說在禦花園遇到了澄王殿下,與澄王殿下一起的還有瀾滄的神官大人。澄王殿下方才飲了不少的酒------”
李晏就坐在李倫旁邊,同往常一樣,他依舊是一臉冷肅,眸光微淡,沉默不語。但是他身後的小侍衛杜渲就是覺得自家的主子與往常有些不同,應該是心情不錯。當然,這種不同旁人怎麽會看得出來。他自己也是跟了他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悟出來的。
杜渲正暗自琢磨,見李晏突然就站了起來,神情一下子轉為冷厲。此時,太子李倫也站了起來,二人一前一後出殿去了。
若非是在大楚皇宮內,若非對面這人還占了大楚皇子身份,若非身藏隐秘不宜把事情鬧大,只怕言歡早将李恒一腳飛踢出去。她到底還是投鼠忌器,深吸一口氣,試圖講講道理,“我乃瀾滄國巫師神殿神官,殿下此舉,莫非是藐視我瀾滄不成。”澄王哈哈大笑,語聲無賴,“神官大人,本王只是表達對大人的傾慕之意,大人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言歡将目光冷冷撇過李恒那只抓了她手腕的手,“殿下就是這樣表達傾慕的?”李恒幾乎已經是色眯眯了,“那大人想要本王怎樣表達?本王卻之不恭。”說着,整個人竟是湊了上來。
“你-----”言歡這下起了真怒。她藏在袖內的另一只手已握緊,幾乎已忍不住要揮出去。突聽得有人道:“三弟,你在做什麽?”
李恒轉頭,見太子和毓王相攜而來。到底是有些顧忌,貌似誠懇道:“大皇兄,你怎麽來了?臣弟不過是跟神官大人玩笑幾句。”李倫道:“胡鬧,神官大人遠來是客,豈是你能随便玩笑的,還不放開。”李恒這才不情不願地松了手,口中依舊道,“大皇兄,你看,神官大人并沒有怪臣弟啊。”
言歡用另一只手輕輕揉了揉方才被握過的手腕,聲音刻板,不辨喜怒,“太子殿下,澄王殿下如此盛情,玖黎不如到陛下面前說上一說,也好讓陛下了解一下澄王的待客之道。這般盛情,玖黎還真是吃不消呢!”她眼神冷厲,顯是心中怒極。
李倫一派溫和敦厚,拱了拱手,誠心誠意道:“神官大人,真是對不住。澄王方才在席上多飲了幾杯,沖撞了大人,,孤在這裏給大人賠個不是。還望大人勿要與他一般見識。”言歡聽得明白,太子這是要維護澄王的面子,眼前的人畢竟是一國儲君,且如此低聲下氣地表态,此時,她也代表了瀾滄,若是揪住不放,不依不饒,的确也少了幾分氣度。她只得按捺下心中不滿,眼角硬拉出幾分笑意,“太子殿下客氣了,想來,澄王殿下的确是多飲了幾杯,玖黎又怎會介意。”
一直站在李倫身後的李晏始終未說話。他只是默默看着言歡,看着她眉宇間的怒色,也看到了她眼底的無奈,還有她手腕上的幾道青痕。眸色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仿佛暴雨前陰晦的天空,讓人無法看清裏面是什麽。
他幾不可察地微擡了手,輕輕撣了撣自己的衣袖。卻聽李恒“哎呦”一聲,突然跪了下去,此時他正站在言歡身前,這一跪便仿佛是給她請罪一般。而且他還不止跪下,竟然還給她磕了個響頭。言歡吃了一驚,卻見澄王滿臉通紅,又羞又憤,顯是不知被誰暗算了。
言歡似是心有所覺,目光落在依舊筆直站在李倫身後的李晏身上,李晏正巧也看過來,那雙平靜得近乎淡然的雙眸中仿佛有狡黠的光芒一閃而過。
言歡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