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還情

一旁的言歡聽得目瞪口呆,難道她在觀景軒中對他說得還不夠明白,這解蠱之事一絲半點頭緒都沒有。只是李晏話已出口,明帝面前,她便是阻攔也是無用。

只聽得李晏又道:“兒臣想讨個示下,還請父皇允準。”明帝“哦”了一聲,“何事?”“請父皇允準兒臣去主持端陽宴。”明帝一時默然,看着他的眼睛卻已眯了起來。大楚但凡節慶宴飲均是太子主持,太子乃國之儲君,這其中含義自是不言而喻。眼下毓王本就有謀害儲君的嫌疑,卻主動來向他要這個位子。

李晏見明帝不答,擡頭看過來,眼神清澈,神色坦蕩,明帝終究是點了點頭。向殿外喚道:“來人。”懷恩推門而入,躬身聽訓,只聽明帝道:“你去,令禮部傳旨,就說太子尚有要務,今日端陽宴由毓王主持。”

懷恩一愕,面上卻是不顯,應了聲“是”,後退幾步,出殿傳旨去了。

言歡兀自焦慮李晏應承解蠱之事,腦中只是思來想去,一時湧起千般念頭,一時俱都推翻。她低下頭,忽然瞥見腕間那只銀镯,一瞬間腦中仿佛抓住了什麽,卻又猶豫了一下。她低了頭,眼睛卻暗暗瞥着站在她身前不遠的李晏,那身影挺拔俊秀,高貴出塵。時空交錯,仿似還是那年山門前的那個玄衣少年。言歡捏緊衣袖,終究是下了決心。

言歡突然向明帝道:“陛下,太子一事我瀾滄也有不可推卸之責任。現下玖黎也願将功折罪,協助毓王殿下查清此事。”她垂下頭,一字一字慢慢道:“并替太子殿下解了這蠱毒。”李晏聽得分明,疑惑地向她看來,他記得她在觀景軒明明說沒有任何把握,眼下為何又肯定說能夠解蠱。明帝神色和緩,道:“好,若是神官能夠解蠱,無論是毓王還是貴國,朕都不再追究。”

明帝離開了東宮。

李晏與言歡進了太子寝殿。只見太子榻邊坐了一個三十如許的女子,那女子只是中人之姿,但形容溫婉大方。李晏施了一禮,道:“皇嫂。”

原來是太子妃王氏。王氏出身書香門第,為明帝指婚嫁于太子,為人知書達理,穩重端方,與太子舉案齊眉,夫妻感情甚篤,二人堪稱皇室夫妻典範。若說尚有遺憾,便是至今還無所出。

言歡便也跟着施了一禮。

王氏神色哀凄,雙眼通紅,但見他們過來,仍起身見禮,儀态甚端。李晏對這個皇嫂也是頗為尊重,安慰道:“請皇嫂相信臣弟,皇兄定然會無事。”王氏點點頭,由一旁宮女扶着出殿去了。

言歡再度檢視了太子胸前的紅線,并未有絲毫變化,看來的确是控制住了。李倫雖仍在暈迷中,面色蒼白,嘴唇失色。但情況尚算穩定。

李晏負手望向窗外,久久不語。言歡道:“殿下可是憂心太子殿下?”李晏望了一眼床榻上的李倫,神情雖依舊是淡淡,卻輕輕嘆了口氣。言歡努力擠出個笑容,寬慰道:“殿下無需憂心,三日內玖黎定當為太子殿下解蠱。”李晏轉頭看向言歡,見她眸光明澈,眼角帶笑,他心中卻總有種說不明白的奇怪感覺,劈頭便問,“你在觀景軒中不是說解蠱尚無把握。”言歡卻是“哦”了一聲,含糊道:“殿下就交給玖黎吧,現下有把握了。”

她忽然轉了話題,“不知殿下要如何查起?”李晏并不隐瞞,“太子殿下出現在禦花園之時,身邊并無一人随侍在側。本王已派人去查問當時侍從的行蹤,先查查太子是如何中蠱的。至于誰是幕後之人,”他面上忽然浮起一個不明意味的笑容,眸色冷冷,“現下本王要去主持端陽宴了,想必很快就知道了。”言歡一臉了然,“殿下去吧,玖黎會替殿下守好這東宮的。”

李晏神色間有被人懂得的驚喜,他忽然一把握了她的手,笑意溫存,“本王已命杜渲調來了毓王府的飛羽衛,如今都已在暗處布好。你且好好等在這裏,本王去去就回。”他看着她覆面的輕紗,忽然有種掀開的沖動,終究是忍了下去。

言歡看着李晏步态閑逸,輕松走出殿去,便也微微一笑。白伊問道:“毓王殿下為何堅持要去主持端陽宴,奴婢看那大楚陛下似是頗為忌憚?”言歡道:“殿下這是要以身作餌,打草驚蛇啊!”白伊搖頭,“奴婢不明白。”

言歡耐心解釋,“假定雙生蠱并未發生異變,那麽太子殿下中蠱後,至少至今夜子時前一切如常。譬如,仍可正常主持稍後的端陽宴。但是,眼下雙生蠱已是有所不同,但下蠱之人并不知曉,若是他發現端陽宴主持不是太子,突然換成了毓王,他會怎麽做?”白伊眼睛一亮,“他一定會懷疑,且一定會偷偷來東宮查探。”言歡點頭,“所以咱們便守好這個東宮,等待他自投羅網便是。”

言歡忽然道:“白伊,本官有要事求見大巫師。你替本官好好守着。”白伊道:“是!”

言歡看着帳幔後兀自暈迷的李倫,想來一時半刻不會有事,便帶着白伊進了偏殿,白伊站在門前守好,言歡則在一張羅漢床上盤膝坐了下來。她使了化影術,只是片刻,诏蘭的影子便出現在她面前。

言歡道:“诏蘭使,玖黎要面見大巫師。”诏蘭并不多言,身影倏然而沒,等了半刻,她面前那面銅鏡忽然泛起了波光,星星點點,彷如燦爛銀河,良久,一個聲音在銀河後響起,那聲音有沙啞的回音,聽不出男女。“玖黎。”言歡雙手交叉,躬身行了一禮,道:“玖黎參見大巫師。”大巫師道:“你有何事?”

言歡便将雙生蠱被下于大楚太子身上一事講述了一遍。大巫師沉默半晌,道:“想不到事情竟演變至此。”言歡道:“玖黎請問大巫師,這蠱可有解。”大巫師嘆息,“現下已是無解。”言歡雖知道是這個答案,心仍微微一沉。卻聽大巫師道:“蠱雖無解,卻可剔除。”言歡追問,“如何剔除?”大巫師道:“此法極難施為,乃是以命博命之術,不提也罷。”言歡卻不放棄,“還請大巫師告訴玖黎。”大巫師道:“需要一個會操控靈镯之人,以靈镯之力将蠱引由中蠱者導入自己體內,在蠱引活動之時逆轉心脈,再強行逼出。只是,此法即便是成功,也是大為耗損氣血。不妥!不妥!”言歡默然一刻,這個法子她方才便已想到了,只是沒料到比她想象的更為兇險。她低低道:“玖黎知道了。”

大巫師道:“你是否要為大楚太子行此之法?”言歡并不隐瞞,“玖黎想要一試。”大巫師的語氣裏有着強烈的不贊同,“玖黎,五年前你曾受過重創,原本體質就弱于旁人,若是強行施術,更會傷及性命。”言歡道:“大楚太子中蠱與神殿也有幹系,玖黎如此,也算是将功補過了。”大巫師卻道:“你既已向明帝應承要查清此事,便算是将功補過。剔除蠱引之事太過兇險,萬不可一試。”言歡沉默不語,大巫師幾乎已是疾言厲色,“玖黎!”言歡喃喃道:“大巫師,玖黎非做不可,他日回瀾滄再向大巫師請罪!”只聽得大巫師連連嘆息,言歡再不說話,急急撤了化影術。

門旁的白伊已是驚得呆了,急道:“大人,大巫師已如此說了,你還當真要試麽?”言歡擺手讓她不必再說。

她低頭将視線投注在腕間那只銀镯上,這只便是大巫師口中的靈镯。作為瀾滄巫師神殿的神官,她自修煉神殿秘術起便以心頭血與靈镯締結了契約,吾以吾血,與之盟約,遵血之盟,還吾之願。自此,這只靈镯便與她血脈相連。

她握緊靈镯,閉上眼睛。阿晏,就當是我還你那年的情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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