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騙子 “大人的世界總是充滿謊言

“杜明茶!”顧樂樂吃飽喝足,頭頂昂首挺胸的玄鳳,穿過書架走過來,“該看視頻啦!”

小孩子活力滿滿,嗓門也亮。

大眼睛烏溜溜,像一個漂亮的惡魔洋娃娃。

杜明茶忍不住想起家裏的那句俗語——八九歲,貓狗都嫌。

顧樂樂還沒到八九歲,皮的程度已經可見一斑。

玄鳳呼啦啦地忽閃着翅膀,忽然俯身朝杜明茶撲過來,還在叽裏呱啦地叫着她的名字:“明茶!明茶!”

杜明茶沒見識過這種陣仗,猝不及防被鳥迎面一撲,吓的忍不住後退一步。

身後就是紅木桌,剛好磕在桌棱上,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氣,與此同時,桌上一晃,上面擺放的鋼筆不穩,滴滴溜溜地滾落,撞擊在地板上,發出沉重一聲。

啪。

杜明茶第一反應是去撿。

但沈淮與先她一步俯身,将鋼筆撿起來。

杜明茶捂着被撞痛的腿,看着沈淮與凝重的臉,心驟然一沉:“摔壞了嗎?”

顧樂樂看清那鋼筆,也愣住了,他伸手抓住亂飛亂撲的玄鳳,緊張不安:“淮與……”

修長的手指捏着銀白色的鋼筆,沈淮與仔細檢查。

随着他的沉默,杜明茶愈發擔憂。

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

Advertisement

只聽沈淮與沉聲說:“筆尖、筆頭、筆舌——”

杜明茶腦子裏回蕩着“完了完了”。

這鋼筆竟然像少女的心一樣脆弱嗎?這麽一下全摔壞了?

“——竟然都沒壞。”

杜明茶:“……”

沈淮與仔細看:“就是筆杆有些受損。”

他臉色仍舊不好,微微蹙眉。

杜明茶心又懸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這支鋼筆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嗎?”

沈淮與嘆氣:“也不是多麽重要。”

杜明茶稍稍放松。

沈淮與面色沉沉:“不過是外祖父還在世的時候——”

杜明茶:“!!!”

這情節她熟悉!難道是外祖父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嗎?是離世親人留給他的重要遺物嗎?!!!

她将如此珍貴的東西弄壞了嗎?

杜明茶惶恐不安。

這樣珍貴的東西,完全無法用金錢來衡量啊。

在杜明茶瘋狂懊惱的時候,她聽到沈淮與的後半句——

“——我在文具店買的,買一送一。”

連起來。

外祖父還在世的時候,他在文具店買的,買一送一。

杜明茶:“……您說話可以不大喘氣嗎?”

沈淮與握住鋼筆,看着她,笑了:“瞧你吓的,沒事,一支筆而已。”

杜明茶手撐着桌子,終于站穩身體。

虛驚一場。

她總算知道什麽叫做從地獄瞬間回到天堂了。

——和淮老師說話,她的小心髒,上上下下的,比坐過山車要刺激多了。

杜明茶誠摯開口:“淮老師,我怎麽感覺你今天好像一直在騙我?”

“大人的世界總是充滿謊言,”沈淮與把玩着那支鋼筆,含笑看她,“你教的。”

杜明茶:“……”

行吧,和他這個年紀的人比起來,她的确還算不上“大人”。

連續被沈淮與坑了幾次,杜明茶忍不住化悲憤為動力,決定去好好教育比她更小的人——毫不留情地拎了旁側看傻眼的顧樂樂去上課。

他比旁的小孩子更敏感,察覺到杜明茶和沈淮與之間微妙的氣氛,立刻老老實實,把唧唧哇哇亂叫的玄鳳關在門外,也不看粉紅豬小妹了,乖乖巧巧地跟着杜明茶學習。

期間保姆送了一次水果拼盤,杜明茶戴着口罩,不方便吃,只剝個小桔子,比鹌鹑蛋大一點點,将口罩掀開一點點,從下面往嘴巴裏塞了一小瓣。

顧樂樂好奇地歪着臉,想要看杜明茶口罩下的臉。

只瞧見藍色的口罩掀開,露出她皎白肌膚、小巧下巴,微紅的唇……

猝不及防被人對着腦殼敲了一下,疼的顧樂樂立刻雙手捂頭,皺眉看沈淮與:“你做什麽?”

沈淮與敲敲他的桌子:“要專心。”

顧樂樂不敢忤逆他,悻悻然低頭,繼續做習題。

沈淮與坐在他旁側、杜明茶的正對面,順手拿起杜明茶為顧樂樂準備的法語手繪本,随意翻幾頁。

一只纖細的手,忽然捏了幾瓣橘子遞過來。

沈淮與擡頭,看到杜明茶亮晶晶的眼睛。

像是藏了夏夜池塘上的破碎月光,搖曳輕碎。

注視久了,竟讓人起了些不堪、罪惡的念頭。

想要這雙漂亮的眼睛,流出眼淚。

幸好她并不是他唯一能看清臉的人。

沈淮與移開視線,垂眼看她的手。

“這個橘子超甜哎,”杜明茶目不轉瞬地注視他,目光溫柔,人畜無害,“我從來沒吃過這麽甜的橘子,淮老師,您要不要也嘗嘗?”

她的眼睛很誠懇。

是那種“騙你我就是小狗”的純正誠懇。

有了這點色彩缤紛的笑意,連帶着她手中的橘子瞧上去也格外甘甜可口。

沈淮與伸手接過:“謝謝。”

杜明茶笑眯眯。

沈淮與剛咬了一口——

就像将一百顆青檸檬濃縮成小片集中釋放,唇齒間滿是炸裂的酸味。

“唔。”

他皺起眉,輕輕吸一口冷氣。

咬不動。

牙齒已經倒了。

忍了忍,他面無表情地咽下。

立刻給自己倒水。

杜明茶看他一杯接一杯地喝水,笑了,湊過去,滿眼無辜,惡趣味地問:“淮老師,橘子甜不甜?”

離得過近,超越長輩與晚輩應有的距離。

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香氣,不是花香,也不是水果香或奶糖味,而是……少女自然而然的幽幽體香。

沈淮與不惱,喉結動了動,握着水杯:“小騙子。”

“淮老師,”杜明茶眼睛彎彎,以牙還牙,學着他剛才的口吻,“大人的世界總是充滿謊言。”

“叮鈴鈴——”

桌子上的定時鬧鐘響起,家教時間到了。

陶樂樂站起來,說聲“杜明茶再見”,一溜煙兒跑了。

杜明茶火速收拾好自己的書包,朝沈淮與揮揮手,眉眼彎彎:“淮老師再見~”

她肚子餓的咕咕叫,水果也不充饑,早就忍不住了。

這次回學校,是去吃根烤腸好呢?還是去買泡面……

終于成功坑了沈淮與一次,盤算着夜宵吃什麽的杜明茶心情舒暢。

下了樓,除司機外,還有個始料未及的人在等她。

她的堂兄,鄧言深。

鄧言深已經等了近半個小時。

夏天的風有點冷,他起初在車裏等,後來又怕錯過她,就守在樓下。

凍的手有點發白。

杜明茶和他們“斷絕關系”已經近一周了。

鄧言深心裏面的氣也漸漸消散了。

平心而論,他剛見到這個堂妹的時候,也覺着她可憐。

但杜明茶性格并不像她外表展露出的這般柔弱。

她實在是太倔強了。

只不過是改個姓氏而已,她怎麽會這樣固執呢?

鄧言深實在想不明白。

他不是沒有過妹妹,鄧斯玉是從小就養在他家中的,懂事多了,讓往東她不敢往西,叫她攆狗她絕不——

雖然還沒讓妹妹攆過狗。

杜明茶不一樣,和他有着血緣關系,而且她父親當年還是優才生,曾是爺爺給予厚望的接班人。

可杜明茶卻絲毫沒有尊敬兄長的意思,完全不會聽鄧言深的話。

尤其是有溫順乖巧、百依百順的鄧斯玉做對比,鄧言深忍不住覺着杜明茶有那麽點不合心意。

和他理想中的妹妹差距太大了。

杜明茶剛走時,鄧言深也沒放在心上。

她一個孤女,沒錢沒勢,無依無靠,在外面吃多了虧也該回頭。

哪裏想到,杜明茶真的鐵了心不回來。

倒是鄧言深忍不住想起,杜明茶剛住進鄧家那幾天,他晚上熬夜,杜明茶會默默地洗了水果送過來。

他那個時候,也是真心想做一個好哥哥。

思緒稍稍回轉,鄧言深看着眼前的杜明茶。

“回家吧,”他放緩聲音,“你還在上着學呢,晚上做兼職,不累嗎?再說了,今天沈少寒那事已經鬧開了,你要是想和他——”

“不想,”杜明茶皺眉,“我說過啊,我對他沒想法。”

不期想她竟如此果斷拒絕,鄧言深愣住。

“哥哥是為你好,”他說,“其他的先不說,沈叔叔是真心疼你。坦白來說,沈家近些年生意蒸蒸日上……”

樓上。

隔着玻璃全封的陽臺,沈淮與低頭,看着樓下杜明茶瘦小的身形。

以及旁邊看不清人臉、也無法從體型判斷身份的男人。

“好像是杜老師的哥哥,鄧言深,”沈淮與身側的助理白修仔細看了陣,“前些日子和杜老師吵架了。”

視線中,鄧言深忽然後退幾步,像是生了氣,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難怪,”沈淮與若有所思,他側身,“你去廚房問問,今天晚餐吃什麽。對了,剛才做的玫瑰醬餅幹不錯,給她裝一些送下去。”

白修愣了下:“她?”

誰?

沈淮與看他一眼:“別說我送的。”

白修福至心靈,應了聲,轉身離開。

旁側的顧樂樂努力冒出一個頭。

他仰臉,不解:“淮與,你幹嘛說謊?你那支鋼筆是姥爺送你的生日禮物吧?”

“一個物件,壞就壞了。”

沈淮與手搭在顧樂樂腦袋上,垂眼往下看。

鄧言深走之後,杜明茶在原地發了一會呆,才朝車走過去。

剛拉開車門,白修追上,将一個大盒子遞過去,笑吟吟:“杜老師,這是剛烤好的一些甜點,先……咳,給您送過來。”

杜明茶沒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擡頭往上看——

沈淮與已經避開了。

她只看到顧樂樂,人小鬼大的趴在玻璃前,朝她用力揮揮手。

杜明茶笑了一下,她禮貌向白修道謝:“麻煩你替我謝謝樂樂。”

白修愣了愣,繼而漾起笑容:“好的。”

這不過是二爺對晚輩的一點小小照拂,不用自己名義送,應該也是為了避嫌。

畢竟以後杜明茶還要嫁給沈少寒,他那樣守規矩,必然不會和杜明茶傳出什麽風言風語。

不過——

以前二爺給無血緣的異性晚輩送些東西,也沒見這樣避嫌啊?

就像是……要刻意掩蓋什麽。

深夜。

燈光璀璨如白晝,客廳中鋪設着印有綠蔭玫瑰藤蔓的純羊毛地毯。猩紅色的沙發上,梅又纖斜坐着,正拿一方小絲帕不停擦拭眼淚。

她是沈克冰的生母,沈少寒的繼母。

聽見門響,她捏着絲帕,淚眼盈盈地看過去:“淮與,你可總算來了。”

論輩分,她需要稱呼沈淮與一聲叔叔。

但梅又纖比沈淮與還要大上許多歲,便跟着丈夫沈既南一起,直接稱呼他的名字。

沈淮與問:“少寒呢?”

一提到沈少寒,梅又纖的眼淚又撲簌撲簌地落下來:“在書房呢,和既南在一塊。我自認為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虧心事,也絕對沒有出過軌,怎麽既南憑了捕風捉影的幾句話,就認定我——”

沈淮與打斷她:“查出傳播謠言的人了?”

梅又纖眼淚秒收回,不确定地開口:“大概吧……”

沈淮與往書房的方向走,梅又纖緊跟其後,滿面怒容,咬牙切齒,手帕都快拽爛了:“說不定這些都是杜明茶搞出來的鬼。我聽小菁說了,那天杜明茶就在廣播室,一定是她在背後惡意引導。”

沈淮與聲音淡淡:“事情沒出結論前,別胡說。”

冷不丁被沈淮與這麽一聲斥責,梅又纖愣了愣:“這不是胡說呀,有事實依據的。杜明茶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少寒喜歡雲茶,才故意陷害他們倆,讓雲茶說漏嘴——”

“說漏嘴?”沈淮與看她,“這麽說,別雲茶說的事都是真的?”

梅又纖拿着手帕擦眼淚:“您說的這是什麽話啊?我想說的是他們學院的群,上千人在呢,杜明茶說不定就趁機匿名散播謠言……”

且不說別雲茶驚慌失措的那段錄音,學院群中那些謠言才是惹沈既南動怒的真正源頭。

學院群裏有一個大號,把沈家人編排的一無是處,偏偏還是真假混着來。

什麽沈少寒與繼母私通,什麽沈少寒親生母親養小叔子,還有什麽沈既南年紀大了每次同房都得吃壯、陽藥才行——

最後這個就是真的。

那個匿名者連沈既南吃的藥品牌名字也說出來,一字不差。

氣的沈既南把沈少寒關起來打了一頓。

梅又纖哭哭啼啼,認準是杜明茶背後搞鬼。

畢竟對沈家了解那麽深的人,也沒幾個。

“可憐我的克冰啊,今天都沒臉回家了,”梅又纖哽咽,“沈少寒和杜明茶搞出來的事情,連帶着我兒子在學校也擡不起頭來……造孽啊……”

沈淮與沒理她,邁進書房,摘下手套,露出蒼白修長的一雙手。

沈少寒還在跪着,膝蓋下是一塊碩大堅硬的冰。

膝蓋處的西裝褲濕了一大片,冷的他牙齒都在打寒顫,哆嗦着,嘴唇發青。

沈淮與從他身側經過,不動聲色地将冰踢開,用手套拍拍他肩膀,輕罵:“小畜生,別跪了,過來。”

沈少寒跪的時間久了,一時間腿軟哆嗦,站不住,差點摔倒。

他扶着桌子,上下牙齒冷的打寒顫,格格作響。

感激地看過去,只瞧見沈淮與挺拔的背影,襯衫純白,無一絲塵埃。

沈既南坐在椅子上,怒目圓瞪,氣的要拍椅子,被沈淮與攔住:“查出來了?”

“嗯,還沒看,”沈既南臉色沉沉,閉了閉眼,“你和少寒看吧,我心窩子疼。”

此刻,打開的電腦中,儲存着法語學院群中所有的聊天記錄。

不過是摘掉馬甲、實名後的。

從第一個人将錄音上傳,到老師及時制止流言傳播。

這段時間內,所有發言人的記錄都被保存下來,進行調查、取證存檔。

沈既南預備着起訴造謠者,狠狠給他們一個教訓。

梅又纖雙眼紅腫:“一定是杜明茶。”

沈少寒艱難地走過來:“肯定是她。”

沈淮與瞥他一眼。

這房間裏,沈淮與輩分最長,沈既南讓出位子,他沒坐。

修長的手指在觸控板上劃了幾下,沈淮與點開存檔。

衆目睽睽下,映入眼簾的,竟是沈克冰的名字。

梅又纖口中“可憐的、沒臉回家的”大寶貝親生兒子。

沈克冰:「你們是不知道沈既南有多賤啊,都他媽的in不起來了還想着透女人」

沈克冰:「每次都得吃好幾顆藥也不怕死在女人身上」

……

梅又纖臉色發青。

她慌亂極了,喃喃着不可能,顫抖伸手,劃了好幾下,終于看到杜明茶的名字和發言記錄。

不過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杜明茶:「你們知不知道自己說這些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杜明茶:「這種虛無缥缈的事情也拿出來編排,當這是法外之地嗎?」

沈克冰:「呦,舔沈少寒的母狗出來護着了?」

沈克冰:「看沈少寒透他老母你羨慕了?」

哪裏還有平日裏乖巧聽話的模樣,網絡上的沈克冰就像個瘋子,在不停輸出污言穢語。

梅又纖已經快站不住了。

沈既南顫抖着手指她:“看看你教養出的好兒子!!!”

他老連挂不住,氣急敗壞,轉身就走,梅又纖又羞又惱,也不哭了,捂臉離開。

一時間,房間中只剩沈淮與和沈少寒兩人。

沈淮與皺眉看他,不悅:“少寒,旁人不信杜明茶也就算了,你為什麽不信?”

沈少寒移開視線:“因為杜明茶一直對我死纏爛打,她太想得到我,太愛我了……因愛生恨,散播謠言,也是她能做出的事。”

沈淮與冷笑一聲:“你放什麽屁?明茶那孩子就不會說髒話,你竟敢拿滿嘴生殖器的家夥和她相提并論?你看看,就算是匿名和人吵架,她也沒有說一個髒字!”

這樣說着,手指劃過觸屏板,更多聊天記錄暴露在兩人面前。

杜明茶:「牛子小小,說話吊吊。」

杜明茶:「你他爹的才會喜歡沈少寒那條自大狗!」

瞳、孔、巨、震。

同類推薦